贾宝玉在六零

　　把丈母娘请来真是请对了，沈长生看她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灶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烧起热水杀鸡熬汤，觉得哪儿也帮不上忙，遂拎着糕点去了老宅——这几日大嫂帮了不少忙的，得好好谢谢她。

　　前几年三兄弟陆续结了婚，沈老头就主张分了家，他和老婆子林氏跟长子沈开春一家一起住。

　　“哦，亲家母来啦？这事儿办的。”沈老头知道老婆子偏心，不过这次老婆子偏心得也没法子挑理儿：老三媳妇生得比老二媳妇早，这总有先来后到么。本来长嫂如母，老大家也可以去照顾老二家的，但是现在是新社会了，老大家的也是工人，也拿工资，不好为着妯娌伺候月子而耽误建设社会主义吧？

　　沈老头问：“你今天去老王家请人，没空手去吧？”

　　“没有。爹。”沈长生把带去的礼说了一遍。

　　他娘林氏啧啧一声。

　　沈家三个大老爷们都当做没听见她发出的声响。

　　“那就好。”没失礼就好，沈老头说，“回头你丈母娘伺候完月子，从我这儿拎两条咸鱼、两只腊鸭去。”老二肯定要孝敬她丈母娘的，但是那是他小家的孝敬，说到底，王老太来了还是来帮衬带沈家的孙子孙女，作为亲家，沈老头也不能没有表示，没得叫人说嘴。

　　“当家的，家里腌好的咸鸭蛋有不少呢。”林氏的原意是想把腊鸭给换下来。

　　沈老头点点头说：“对，再捡二十个咸鸭蛋去。”

　　林氏不敢言语了，怕她再说，当家的又要加礼。

　　沈开春和沈长生这对兄弟偷偷对了个眼神：爹治娘的法子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不过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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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长生准备回去了，大嫂徐荷花从厨房间里出来，端着一个大海碗，里头是一碗丝瓜炒蛋：“二弟拿去添个菜。”

　　“谢谢大嫂。”沈长生也没客气，打完招呼回去了。

　　家里头灶上鸡汤飘香，王老太快手快脚地盛出没加丁点儿盐巴的鸡汤，放凉了待会儿给女儿补身子；又捞起鸡肉，切吧切吧，一半只加少盐和土豆炖起来，出锅了再撒点大蒜叶，这是给外孙外孙女吃的；剩下一半鸡肉加葱姜蒜辣椒炝炒，香的不得了。

　　沈长生回来的时候，米饭刚刚闷好，家里一溜三个小萝卜头都等着吃饭了。

　　今天的伙食特别好，哪怕沈家栋他们三个平时被教得乖，现在也闻着鸡肉的香味走不动道了。

　　才两岁的沈玉芝滴滴答地开始流口水，大哥沈家栋拿出手帕，娴熟地给小妹擦口水，擦完之后又去给二弟擦了擦。沈家梁三岁多了，小奶音嫩生生地说：“大哥，干净。”这是说他自己干净，没有流口水。

　　把王老太乐得不行，这三个外孙子/女，真是可人疼，三个一排坐着，一人一个小木碗，配着一个小木勺，小心翼翼地舀饭吃。

　　今天的地瓜饭泡了鸡汤，喷香油汪汪。

　　王老太夸两个外孙：“家栋家梁真听话，一点都没撒出来。”

　　沈家栋咽下嘴里的地瓜饭，然后为小妹解释：“阿婆，妹妹还小，大一点也不会撒饭饭出来的。”

　　“好好。”王老太笑呵呵且敷衍地应。

　　沈家栋吃完之后，又帮着捡小妹碗边的粒粒，一边捡，一边放回小妹的碗里——可不能浪费！虽然他更想放进自己嘴里，不过早先这么干了，被爸用筷子敲了手背，沈家栋就忍住嘴馋了。

　　吃完饭，沈长生主动去洗碗。

　　看得出女婿干家务也不是生手，王老太笑眯眯地端着鸡汤进了房间：“还算他沈二知道疼人。”

　　过了两天，星期一一大早，沈长生又要下井去了。

　　王老太还给他炒了梅干菜辣椒酱，这玩意儿经得住放，只要没有带口水的筷子头伸进瓶子里，夏天都能放十天半个月的。

　　沈长生欢欢喜喜地带上了，不是他馋，是下了矿井之后阴冷阴冷的，丈母娘做的这个菜正好，辣乎乎，能出汗。

　　也是因为媳妇儿最近坐月子，不然媳妇定要给他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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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亲妈照顾，自然无处不舒坦，王雪梅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

　　就连她的小石头也接受了羊奶喂养的方式。

　　她的小石头虽然还是不吭声——但是王老太偷偷与女儿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咱们家小石头啊，才不是傻子呢。他啊，虽然不哭不闹，但是每次拉尿拉屎之后都会皱眉头，这么聪明，能是个傻子？”

　　亲妈这么一说，王雪梅也放下焦虑，开始留心小石头，仔细观察了之后，发现啊，儿子真不是傻子，他不止拉了尿了会皱眉，饿了也会皱眉。

　　虽然这么说起来小石头仿佛除了皱眉啥也不会了，但是一个小婴儿么，每次都事出有因地皱眉，这还叫傻？

　　这简直太聪明了吧？

　　【该不是人精变得吧？】王雪梅想到大嫂说过的事儿，有些忐忑地与亲妈说。

　　王老太皱眉：“她李桂花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敢说我外孙是脏东西？啊呸！”

　　“对吧，妈，我小石头肯定不能是。”后面的三个字王雪梅提也不想提。

　　“肯定不是。”王老太抱起小外孙，“看，这么俊俏的小娃娃，眼神又正，我看是观音座下的小童子转世。”

　　王雪梅摇头：“妈，现下都在破四旧呢，可不敢说这些。”

　　“你看你，你自己都说破四旧了，伟/大/领/袖都说了，神啊鬼啊都是骗人的，还把李桂花的话挂心里做什么？”王老太举一反三用的溜溜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月子养好，女婿不是说了吗，等小石头再大一点就带去县里医院看看，那里的医生可不是赤脚大夫。”

　　王老太凭借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判断出小外孙非但不傻而且是个聪明蛋子，但是也不敢说他完全不吭声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只好先宽女儿的心：“大医院，厉害着呢。到时候你和女婿得多带点钱去……我存了点私房钱，回头给你带来。”

　　王雪梅怎么肯要？连连保证家里还有余钱。

　　“也是，女婿下井下，辛苦是辛苦，工资也高。不过啊，妈觉着女婿最好还是调一调工作，井下太危险了。”

　　这也是王雪梅琢磨了好久的事儿：每次自家男人从井下回来，她就要在心底念一回佛。

　　但是能怎么办呢？一家子现在有五张嘴等着吃饭。

　　王老太也就是先劝着，她也没什么好法子，也没什么好门路，只能尽心照顾女儿坐月子。

　　足足呆了四十天，一直到八月秋收前，老王家稍口信来问了，她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王雪梅要多留她妈一天，因为明天就是星期五，沈长生要从井下回来了，刚好可以送妈回去。

　　“就几步路，送啥送，我这就回去了。”

　　王雪梅连忙去厨房间翻找，找了一个篮子，又装了一条咸肉和一些咸鸡蛋。

　　“少拿点，剩下几个月你们自己不要吃肉了？女婿不要吃肉了？”拎着篮子回去也是给女儿女婿做脸，但是王老太却不肯多要东西。

　　还是王雪梅说了，这是之前沈长生就说好一定要给妈带上的，王老太才肯接。

　　王老太刚出门就碰到了下班回来的徐荷花。

　　她大嫂客客气气地和王老太打了个招呼然后拉住人不让走，硬是去喊了婆婆：“爹吩咐过了，让装咸鱼和腊鸭还有咸鸭蛋。”

　　“这怎么好意思。”王老太笑眯眯地推却。

　　把她婆婆林氏堵得胸口闷！

　　但是她老头子也听见了，眼神也过来了，林氏还是笑眯眯地装了东西给亲家婆拿去。

　　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她亲自挑的，咸鱼和腊鸭都是最小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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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沈长生回来没看到丈母娘，看到白胖了的媳妇儿和小儿子，心中对丈母娘的感激真无法言表。

　　尤其媳妇儿悄声和他说了丈母娘心细，发现小石头是个聪明蛋子的事，沈长生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哑症总比傻症好治吧。

　　吃过晚饭，沈长生抱了抱小石头、又亲了亲他软糯糯的脸蛋，收获对方皱眉表情一枚。

　　宝玉现在除了皱眉，也不知道还能干啥了。

　　他本是一心求死的，但是没有速死之后，求死的决心就……有那么点儿消退了，只还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又觉得现在这个家这么穷，许自己回头生一场小病就自然而然地死了呢？

　　就这么苟着苟着，苟过了满月、苟过了百天。

　　十月初，国庆节。

　　“你打算带小石头去县里医院检查检查？”沈老头听了之后点点头，“行，要是钱不凑手，我这里先拿点去。”

　　沈长生摆手：“不是不是，倒不是钱，就是我带雪梅和小石头出门去，说不好一两天还是两三天，家栋他们……”

　　哦，看孩子这事儿得问妇道人家。沈老头回头看老婆子和长媳。

　　徐荷花笑着说：“原来是这事，我叫开春去把他们抱过来，家富他们巴不得！”家富和家栋一般岁数，玩得最好了。

　　沈长生看了娘一眼。

　　林氏说：“那就送过来吧。”都是亲孙子亲孙女，照顾三两天，难道我还虐待他们不成？

　　这倒不至于。

　　回头，第二天一早，三个洗的白白净净的小娃娃就送到沈老大家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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