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在六零

　　李桂花算盘打得噼啪响，便是给二哥二嫂家里的小傻子喂几口奶，每天就能多三个蛋，每月就能吃到四只鸡！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那小傻子是什么讨债鬼转世，眼珠乌溜溜、眼神直愣愣的，李桂花解开衣服，打算从大嫂手里接过他的时候，这小傻子一个蹬腿，差点掉下地！

　　这可是才出生两天的奶娃娃，要是这么头朝地摔下去，非得出个好歹！

　　李桂花是看她王雪梅不顺眼，但是要是这小傻子在自己家出了事，自己也落不着好。

　　徐荷花也是吓出了一头冷汗：“三弟妹小心着些。”

　　难得地，还在后怕的李桂花没顶回去——因为她抱过小傻子之后，准备把奶//头往他嘴里送，谁知道这小傻子紧闭着嘴，怎么也不肯长开。

　　【每天三个鸡蛋，每月四只鸡！】李桂花在心里默念这个，然后伸手去捏小傻子的鼻子。

　　“三弟妹你干啥？”

　　她笑着说：“小……石头？是这名儿吧？小石头不张嘴，我捏着他鼻子，过会儿他透不过气就张嘴了。大嫂放心，小孩鼻骨软，捏一捏鼻梁还会高嘞，我下手有分寸的。”

　　是，小孩子骨头软，像玉莲生出来的时候是招风耳，偏偏婆婆当时根本不给服侍月子，徐荷花自己的老娘又早早不在了，她头一回当妈，也是手忙脚乱的，等到出月子才想起来这事儿，那时候想要把玉莲的耳朵弄服帖，却不能够了，让她觉得有点对不起女儿。

　　徐荷花这便看着李桂花上手了。

　　看着看着，看出了不对劲！

　　“松开松开，快松开！”那小石头，脸都憋紫了，也不肯张嘴。

　　李桂花唬了一跳：可别刚才没摔死，现在又被我闷死了。

　　她松开手指，丁点大的小人才呼哧呼哧地开始大喘气，绛紫色的脸慢慢变成通红。

　　但是，就是没有哭。

　　被这么折腾，居然也没有哭！！！

　　李桂花心里也烦，她现在看这小傻子就等于很多的鸡和鸡蛋。

　　【不就是喂奶么？】不能捏鼻子，那就直接往小傻子嘴里塞！

　　谁知道小傻子居然开始呕，把早上喝的糖水都吐出来了，一张脸又红红紫紫的。

　　这哪里是小奶娃，分明是个魔星！折腾人呢！

　　李桂花低头对上了小人的眼珠子，乌黑的眼珠子居然还能瞧出厌恶和嫌弃的神情。

　　偏生是才出生几天的孩子——李桂花心里头毛毛的，抬头小声说：“大嫂，我瞅着这小……不像是傻子，倒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宝玉无悲无喜地想：【便是让她们以为我中邪了或者是什么邪秽，一把火烧死我好了。】

　　“你可给我闭嘴！”徐荷花从未这么严厉地和妯娌说过话，“现在是新社会，到处在讲破四旧，这话要是传出去，老三第二天就能丢工作你信不信？”而且听听，这是人话吗？亲婶婶居然说侄儿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桂花马上住口——二嫂家的孩子是个啥关她屁事？但是自家男人的工作是不能丢的！

　　不过……“大嫂，你还是把他抱回去吧，我喂不了。”这邪性的小子，谁知道身上干净不干净？要是为了几个鸡蛋和几只鸡，把脏东西引到家里来就不好了。

　　徐荷花抱回小石头的时候也有点慌，不过她马上在心里默念语///录，顿时就充满了力量！

　　【嗯，我是党///员，我是无神论者，我的信仰是共//产//主//义！】

　　回到老二家，徐荷花对王雪梅说了实话——小石头死也不肯张嘴，是真的‘宁可憋死’也不肯张嘴，还差点吐得背过气去——不然无法解释老三家的居然肯放弃到手的鸡和蛋。

　　王雪梅眉间的忧愁更深了，小儿子已经连喝了三天糖水米汤，这么下去，怎么养得大？

　　……

　　当夜，下井五天的沈家老二沈长生回来了。

　　他在井下的时候就知道媳妇儿又给自己添了个小子，但出了井才知道小儿子情况好似不太好。

　　徐荷花特意把老二家的三个孩子都带去自己家了，让老二和老二媳妇能安安静静说会儿话。

　　屋里就剩自己男人，王雪梅憋了三天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当家的，是我没照顾好小石头。”

　　沈长生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媳妇儿泪眼汪汪，最后只能伸手从小木床里捞出小儿子，拎起来左看看又看看，还解开了襁褓看一圈。

　　“当家的？”王雪梅打了个哭嗝，不知道男人在看啥。

　　沈长生耿直地说：“没缺胳膊没少腿，小麻雀也全乎，不就是奶//水么，我去生产队里开个条子，订点羊奶，一样好养活。”

　　“可是——”可是小儿子他不会哭！王雪梅也是个见识不广的传统女人，她大嫂白天重复那番话的时候，她也生出了几分迷信的心思，但是她不敢说话啊。她怎么能说自己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是脏东西呢？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怎么会是脏东西呢！

　　“等他大一点，带去县城医院看，县城的医院不行，就带去市里的医院看。”沈长生把小儿子抱到媳妇儿身边，“现在是新社会了，医院里头有西医，厉害着呢，肠子烂了都能开刀割掉再缝回去，许……这就是小毛病？声带或者是什么的小毛病？”沈长生念过几年书，也出过门，便算是村里有些见识的人了。

　　沈长生的描述不仅听呆了王雪梅，就连他怀里的宝玉也呆了——不过因为婴儿就那么一小团团，看他的神情也分不出呆不呆。

　　他今天又被一个粗鄙妇人侮辱，现在还来不及生出被一个男子扒/光的羞愤之情，便呆愣愣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因才出生，看东西都朦朦胧胧的好似隔着一层纱，所以宝玉起初盯着木头房梁和木头小床发呆，也就以为是投生了个穷苦人家——往来的妇人都穿着简陋的布衣，连奶娘都请不起需得亲娘喂奶，那必定是寻常百姓家了。

　　现在才惊觉不对——西医，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洋人的医生，但是洋人的医生不都是比下九流还不如的么？在人身上动刀子，岂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怎么到了这里，倒像是备受推崇的？

　　宝玉有点纳闷，不过很快他就不想了：反正我就在等死，想这些干什么？早点死了，早点做回一块石头。

　　……

　　这块破石头想死倒也没那么容易，除了差点被迫喝人//奶的时候他有勇气憋死自己以明志，后来等到挤出来又煮沸过的羊奶端过来，婴幼儿的天性占了上风，就着小勺吧嗒吧嗒地开始吞咽了。

　　在王雪梅看来，小儿子能喝奶便好，能喝奶便能养活了。

　　这多亏了男人想的主意！

　　于是她更加崇拜地望着自家男人。

　　沈长生常年在井下，皮肤白皙，被媳妇盯久了，耳廓都红了，他转身有些别扭地说：“我就只能在家里呆两天，家里总没人照应你也不好，要么我去把妈请来帮帮忙？”这里说的妈，是王雪梅的妈。

　　“也行。”王雪梅想着，婆婆摆明了要照顾弟媳妇月子，自己这里能拜托大嫂三五天，难道还要麻烦人家一个月？还是把亲妈喊来吧。

　　王雪梅生孩子当天她妈就来过了，但是农村风俗，她要是主动来照顾女儿月子，不止老王家媳妇要埋怨她，老沈家的亲家婆也要挑理儿。

　　不过现在沈长生亲自上门来请了，拎来一刀腊肉和几斤糕饼，又很真诚地说了难处，老丈人抽了一口烟叶子说：“家里的，你去梅家里照顾一下月子。”

　　王家的当家老爷子发话了，王家的儿媳妇们便没二话说，而且姑爷拿来的腊肉是真好——都是年底杀年猪，现在七月里，想吃点肉太难了。

　　……

　　去岭后村的一路上，不少人都打招呼，王老太嗓门敞亮：“是，我亲家福气好哇，今年都添了两个孙子/女了。沈老三家头一胎呢，人做婆婆的多照顾点是应该的，我们家雪梅都第四个了，我说我在家里闲，跑过来主要是搭把手，前头毕竟家栋、家梁和玉芝都还小呢，也不好总麻烦她大嫂！”

　　听见解释的人都乐呵呵地附和说沈家老太福气好，有一大群孙儿辈；又夸说王老太这个亲家婆也是体谅婆家人。

　　王老太听了一路，得意——明车明马地，亲家婆绝对不可能照顾她三儿媳妇到半路就撂开了手，那我女儿也要人服侍月子，我就来了，论谁也不能挑理儿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