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有疾

　　谢景山难得耐住了性子没有甩头走人。

　　今日听小桂子说是谢云庚在燕帝面前没有将他侵吞官银的事情捅出去，并且燕帝反复问了几次，自己父皇的性子他清楚，别说几次，就是一次他都会掉下冷汗，可谢云庚反倒是在父皇的威压之下替他瞒住了此事。
　　想至此，谢景山语气又低了几分，好声好气道：“你有话说清楚，我的意思你听清楚了没？”

　　见谢云庚还是没有反应，他咬咬牙说道：“话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便直说了，我派人追杀你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五日前，有人传信于我，说你查清了兰嘉府官银侵吞一案，你也明白这件事情闹到现在若是被查出，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而方才你没有在父皇面前承认这个事情，说实话我挺意外。这个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谢景山从不亏欠他人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你想要入太子的党派，也可，我愿不计前嫌助你。”

　　谢景山也并非是讨厌谢云庚这个人，这些年来和他作对，一是背后有人挑唆，二是他母妃的关系。可今日御书房之事，着实让他有些感动，便放下了身段，连本王都不称了，盼望今日后能够兄友弟恭。

　　说完这番话，有心之人都明白他是过来和解的。谢景山脸皮薄，嘴皮子溜完便低下了头，脸上羞得有些红。
　　可他没等到预想中的言语，反倒听见谢云庚轻轻笑了一下。

　　谢景山：“？”
　　他抬头满脸疑惑。

　　“看来五哥今夜真的醉得不清，”谢云庚身上的伤还痛着，便出口讽了他一句，嘴角挂着一抹讥笑，“兰嘉府一案是知府魏飞章一手所为，奏疏中所述的权贵全因事情紧迫，勾武未有时间查清才写错了，这件事情如何会同五哥有关系。”
　　“五哥若是困了，早点回府邸睡吧。这会儿梦呓都出来了，再晚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谢景山是个不禁激的，羞红的脸更加烫了。
　　每次一和谢云庚说话不管聊什么都会被他气得气血翻腾。

　　“总之本王话送到了。本王欠你一个情，不过你既然如此不领情，之后还是不会手下留情！”谢景山气得拂袖而去。本想好好和谢云庚谈谈，没成想自己这个弟弟软硬不吃，真是块破石头。

　　谢云庚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去。双目逐渐爬上赤红，身上未好的伤口突然疼得他血海翻涌，仿佛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谢云庚低喘一声，将手搭上假山，用劲抓着凸起的石块，指节发白，骨骼微响，手上的经脉隐隐炸起。
　　他漠然闭上眼，微微仰起头，月光如轻纱覆在眉眼，让他更显凉薄几分。
　　喉间喉结上下滚动着，下颌如削。

　　他在克制自己的杀意，万一一个没忍住，直接把谢景山砍了太便宜他。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猎物已经听话的上钩了。

　　想至此，谢云庚心情愉悦不少，嘴角微微上挑出一个带着寒意的笑。他心中的血意褪了不少，缓缓睁眼，寒霜似的眉眼中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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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砚静静坐了许久，觉着看着面前之人吃面也是十分有意思。
　　见裴雾将面吃了个干净，连口汤都没剩下，气色也比席间好了不少。他心中喜悦，无声地笑了下，继而开口，就连嗓子都附着一股笑意：“饱了吗？若还觉得饿，我再……”

　　裴雾舔了舔唇，歪头笑道：“饱了。”
　　她放下竹筷，手中的碗被接了过去，她愣神的功夫，裴砚已经把桌子收拾干净了。

　　裴砚端起木盘子起身，眉眼间的喜意未褪，他温声道：“既饱了，便快睡吧，车马劳顿，这一月来想必也没有休息好。”
　　行至门口，他又记起了什么，回了头说道：“被褥都是新做的，屋子每日都有丫鬟打理，不会有积灰，你放心睡罢。”

　　这屋子的陈设同她在原州的丝毫不差，被子上的绣花也是她最喜爱的夕雾，书桌上的笔墨也是惯用的仓斋所出。
　　裴雾回都城的日子就在想着这事，这会儿没由来的有些愧意，自己回洛城后是不是有些太冷淡了。还没等脑袋反应过来，她已然叫住了临出门的裴砚。

　　裴砚回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笑道：“怎么了？”

　　“大……”裴雾顿住，抿了抿唇，“裴砚，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从席间她便知晓裴砚有许多疑惑，但他这人鲜少同她主动开口问些什么，若不是自己开口，恐怕会一直把疑惑压在心底。

　　听到自己的名字，裴砚眼前一亮，一年多前原州一别后，她已许久未这样唤过，信中也是草草的大哥了事。
　　他握着木盘的手紧了些，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

　　裴雾见他发愣，手支着下巴道：“你不问我可就睡了。”

　　“问，我问。”裴砚在官场上周旋都游刃有余，此时却带着点慌乱。他放下了手中的木盘，双手交握坐在了凳子上。

　　裴雾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手中拨弄着白瓷茶盏：“一年多未见，你倒是没怎么变。”

　　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笑声了，好像浸在蜜罐儿中，他指尖握着的力量又多了几分。
　　“你也是。”裴砚定了定神回道。

　　裴雾瞧着外头的月色打了个哈欠，说：“明日你还要上朝，快些问了后回去休息吧，别到时候顶着两个青黑眼被人问东问西。”

　　“好，”裴砚顿了顿，先是问道，“前头朱公公来时，阿放的话是何意。你……病了？”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不想有所隐瞒：“那日上元别后，我便在裴府安插了眼线，你同放儿的事情他们无一疏漏都书信于我。”
　　若是有人病了，他定然没有不知晓的道理。

　　裴雾明白他话中深意，回道：“我未得什么病，咯血还有身子骨不好全都是来洛城前我教阿放说的。”

　　她一句没有提及眼线的事情，反倒让裴砚有些不安，心中仿若扎了一根刺。
　　他收起手，放在腿上。
　　细细想着裴雾方才话里的意思，有些讶然：“你在防着太后？”

　　裴雾方才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便也不想有所欺瞒，在裴砚的视线中轻快道：“是。”
　　“当年的事情还有诸多疑点。”她状似无意提了一句。

　　裴砚倒是点了头，答道：“也对。况且此次召你兄妹二人回都城，也不知其用意。还想借着宫宴见你一面，如若真的是念及同祖母的闺中旧情，早些年就会劝说陛下，而不是等到现在。”

　　“说是我防她，不如我们互相防着，”裴雾支着下巴用干净的竹筷挑着香炉上的轻烟，把烟雾搞得一团乱，她唇角一扬，似乎找到了某些乐趣，“李伯这两年在原州的裴府外发现了一些探子，想来应该就是太后的派来的。我想着示弱总是好的，不管她想要什么这都能减轻她的疑虑，便才有了装病的法子。”

　　裴砚想到之前有段时日原州来的书信之中确是有这么一说，说府外多了几个探子。

　　裴砚也曾想要顺藤摸瓜找寻到背后之人，可那些探子和泥鳅似得，用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得到确切消息，后来他便烦了直接让人一刀结果了那些探子。
　　不过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新探子去打扰原州的裴府。

　　这个疑虑也是许久未曾解惑，裴砚便趁着今日全说了出来。

　　裴雾指尖一顿，看向了他：“还有这种事？我只知道那些探子突然没了，还想着太后不成是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撤走了探子，没曾想居然是你除掉了。”
　　“不过这事情的确蹊跷，你除去了那些探子之后，没有新的人接手，太后那边也没找你麻烦。”

　　裴砚思忖片刻，俊朗的眉目都快皱到了一起：“要不你和阿放过几日回原州吧，我有种感觉，都城就要不太平了，太后这时候召你们回来，恐怕别有深意。”

　　裴雾凝眸看着他：“怎么了？”

　　裴砚答道：“最近翻了不少旧案出来，这两日府州也送了不少‘奇怪’的案子到内阁。”

　　裴雾对这些案子没甚兴趣，“喔”了一句便又将话头转回了太后身上。
　　“走是暂时走不掉了，先在洛城待一段时日看看她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阿放也正在兴头上，就让他玩上几日。”

　　“再说了，”裴雾偏头笑笑，深褐色的眼珠子里印着裴砚的影子，那笑意触及眼眸，“这不还有你在。”

　　裴砚心中一软，唇角浮上笑意：“恩，我会护着你们的。”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方才见你面目苍白，既未生病为何会这样？”

　　裴雾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书架子上的一个木箱。

　　裴砚走上前去掀开了盖子，药香扑面而来，他霎时明白了缘由，眉头倏地紧皱：“用药来装病，这对你的身体会有害处。”
　　若是小病或许无碍，可她脸色方才都差成那样了，加上裴放所说的咯血，若做不到她定然不会让裴放胡说，能做成这样的假象，这药物对她的身体定然会造成一些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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