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万福·宦官

　　但是，自从陆明月来到西厂以后，魏修似乎没有以前那般瘦了。

　　陆明月认为，大概是她拟出的食疗单子起了效用吧，是以，她每隔三五日便会去厨房盯着厨子改良菜式。

　　次日一大早刚起身，就听番子们说，昨日镇抚司的衙门走了水，大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还死了不少犯人。皇帝听闻此事之后勃然大怒，气的罚了锦衣卫指挥使江蜀道的年俸以儆效尤。

　　魏修乘机上书皇帝，以查案为由，将谋逆案有关的一干人等从镇抚司挪到了西厂，而陆明月的父亲陆叠也在其中。

　　得知父亲来到了西厂，陆明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押送犯人的囚车刚到，她便急匆匆的跑出去。

　　囚车停在了西厂大门口，陆叠的肩上还戴着枷锁，当陆明月见到他时，他正穿着囚服，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之下，是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

　　已有半年没有见到父亲的她当即失语，挣扎良久以后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父亲……”

　　她走到陆叠面前，看着那带有血痕的双手，陆明月眼中水雾渐起，连带着嗓音也有几分颤抖：“这些天，您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但患了失心疯的陆叠根本不明白陆明月眼下究竟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呆愣着。

　　陆叠被押入诏狱以后，陆明月试图进去看他，却被萧胤拦在了门外。

　　“陆姑娘，厂公吩咐了，此案事关重大，闲杂人等不允许接近犯人，你还是回去吧。”

　　“千户大人，里面的人是我父亲，我只是想进去和他说两句话……”

　　“姑娘还是请回吧，没有厂公手令，任何人都不能探望。”

　　“可……”

　　她话未说完，身后就传来声音。

　　“陆明月，你当本座的西厂是你家么。”

　　她循声回头，魏修正带着一群番子走过来。陆明月连忙上前：“我父亲眼下已发了疯，一个失心疯罢了，值得厂公百般防范么？”

　　“规矩就是如此。”

　　陆明月蹙眉：“父亲是罪臣，我怎么说也是罪臣之后。既然如此，厂公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扔进诏狱？！”

　　魏修闻言，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本座看你真是疯了，居然上赶着要进诏狱。顺便提醒你一句，眼下皇上正盯着这案子，你若想活命就安生些，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

　　“……”

　　魏修话落便错身离开，徒留陆明月一人在原地。

　　许是突然见到父亲令她头脑有些发昏，冷静片刻后她感觉刚才的确有点过于着急了。但不管怎样，父亲能从镇抚司移交到西厂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眼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件谋逆案该怎么解决，但陆明月实在不清楚，父亲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等魏修从诏狱里出来以后，陆明月连忙过去找他。

　　推开门时，萧胤恰好从里面出来。魏修抬眼：“你来做什么？”

　　陆明月道：“我想知道这件案子查到哪一步了。”

　　魏修嗤笑一声：“西厂查案还需要跟你汇报么？”

　　陆明月一脸正色：“这案子事关我父亲死活，我怎能不上心？厂公尽管告诉我，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修闻言一怔，怔愣只一瞬，紧接着便皱起了眉头：“这事儿你帮不上忙，不必说了，滚回去。”

　　“……”

　　魏修的语气冷硬，陆明月没办法，只得离开。但她不会就此放弃，而是守在院子的角落里等待时机。

　　当萧胤再次来找魏修时已是午后，待他进去，陆明月连忙蹑手蹑脚的来到窗下，静悄悄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厂公，这些都是属下整理好的卷宗，徐显一派的大臣里，有半数的人在私下互通有无，按名单来，该抓的该审的，都已经解决完了，可仍旧没找到一丝有价值的线索。”

　　魏修沉吟片刻，手里正一页页的翻动卷宗：“再查。与他平日有往来的人都要查，亲族好友也一样要查。一定是哪里疏漏了，否则肯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陆明月在窗下蹲的腿麻，突然门被推开，她吓得赶紧躲回角落里。

　　待萧胤离开以后，见房中没了声音，她只好沮丧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当天夜里，随着院外喧哗的声音响起，陆明月突然被惊醒。下意识的从窗子望出去，只见一个个番子急匆匆的从她院门前经过。

　　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难道是案子有了进展么？！

　　思及此，陆明月连忙从榻上起身，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以后便提着灯走了出去。

　　几十个番子此时集结在西厂的大门外，魏修坐正在马车里。

　　如果真是案子有了进展，那她一定要跟上去！既然魏修不愿带她，她便乔装混进去。

　　普通人想假扮西厂番子是难于登天，可换做陆明月却不一样，因她本身就在西厂，换身衣服对她来说自然轻而易举。

　　是以，陆明月看准了时机，趁着没人注意，便从一个黑着灯的房间里摸出了一件番子的厂服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再趁机混进队伍。

　　彼时已过了宵禁的时间，夜晚漆黑。番子们各个手持火把，陆明月跟着一队人尾随出了西厂，大概是事儿出的很急，所以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队伍里多出一个她。

　　待番子们集结完毕，萧胤一声令下，西厂缇骑自明时坊出发。

　　晟朝明泰四年，御史大夫李达被西厂查出曾经与谋逆案罪首徐显有过来往交易，魏修当夜便带着番子来到李府搜查罪证。

　　魏修带着人自大门而入，李达见状当即冲上前去：“魏修，你这是做什么！”

　　魏修轻笑一声：“本座收到消息，李大人曾与罪臣徐显有过来往，本座既然奉命查案，自然要来搜一搜罪证。”

　　闻得谋逆二字，李达顿时大怒，指着魏修道：“我何时跟徐显有来往了？你分明是在栽赃陷害！”

　　魏修抽出袖间帕巾掖了掖鼻，懒声道：“李大人，话可不能乱说啊。本座为人向来正直，何曾干过栽赃陷害的事儿？”

　　为人正直？这词安在西厂提督的身上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是以，李达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这是公报私仇！就因为前些天那封弹劾的折子，所以你才借查案之名，往我身上泼脏水！”

　　魏修懒得再跟他周旋，给了萧胤一个眼风过后，番子们立刻开始四处搜查。

　　邹咎得知消息以后星夜赶往，恰好跟魏修打了个照面。他刚一进门，便看着李达被番子们反绞着胳膊准备押出去。

　　“住手！”

　　随着邹咎一声大喊，番子们当即停住了步子。魏修讽笑一声，挑眉道：“邹厂公的消息真是灵通，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邹咎阴着脸走到魏修面前：“李御史乃朝廷命官，便是西厂抓人，也要有皇上的旨意才能行事！”

　　魏修轻笑：“本座收到消息时，宫里早就下了钥。可这案子却不能拖，等明日本座自会禀明皇上，眼下就无需邹厂公多管闲事了吧？”

　　邹咎扫了一眼李达，咬着牙对魏修道：“你说李大人与谋逆案有关，那证据呢。”

　　李府的庭院里彼时一片狼藉，家丁仆妇们犹如丧家之犬般四处奔逃，就连李达本人也被番子们死死钳制住。这让陆明月不禁想起了陆家被抄的当天，似乎也是这样的景象。

　　彼时，她跟着几个番子来到李府后院。忽然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抱着一卷书，蹲在火盆旁焚烧。

　　陆明月诧异，好好的书为什么要烧掉？思及此，她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可刚走到跟前就看到那丫鬟手里拿的，哪里是什么书本！

　　账本二字赫然印在纸张上，她见状连忙制止：“你在做什么？！”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慌忙回头，陆明月没等她说话，上前一把将丫鬟手中的账本抢过来。

　　就在这时，丫鬟跑了，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家丁朝陆明月走过来。陆明月见此情状心道不好，连忙转身准备走。

　　谁知她刚转身，那几个家丁便追了上来。

　　“抓住她！把账本抢回来！”

　　听到这话，陆明月不禁紧张万分，攥了攥手里的账本，谁知却在穿过一条回廊时被人按住。

　　家丁按住她，另一个人伸手过来抢夺账本。陆明月情急之下，狠咬了对方一口。对方吃痛，她看准了时机连忙逃脱。

　　刚跑到庭院时，邹咎正在朝魏修要证据，陆明月翻了翻账本，发现许多官员的名字都在其中。随即她连忙朝魏修喊道：“厂公！”

　　魏修循声望去，看到陆明月时眉头瞬间皱起，脸上神色复杂。

　　“厂公，这是属下方才在李府搜出的账本！李府丫鬟还试图焚烧，其中必有猫腻。”

　　她一边说，一边将账本递给魏修。不用看就知道，魏修此时的脸色肯定很不好。

　　魏修沉着脸接过账本，打开翻了几页，当即讽笑出声。旋即抬眼，将账本扔在了邹咎脚下：“你不是要证据么？这不，证据来了。”

　　随即又扭头对身后萧胤吩咐道：“就按着那账本上面所写的查，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将人带回诏狱。”

　　萧胤应是，陆明月看了一眼李达。方才他还理直气壮，此时却哆嗦的不成样子。

　　突然，魏修走到陆明月身旁，阴鸷的声线低沉：“你真是长本事了，还愣着做什么，跟本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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