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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陆明月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走到魏修身后。萧胤被留下来收拾后面的事儿,见证据也有了,魏修就懒得多待,带着其他人回到了西厂。
甫一进大门,吴进良就迎上来。魏修将复抄的账本扔给他:“这账本里的人,先前西厂排查时都没有出过问题,眼下算是全暴露了。”
吴进良一边跟在他身侧,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账本:“那厂公一会儿要进宫么?”
魏修轻笑:“进宫?当然要进。陛下处处为难西厂,抬举邹咎。为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现在可是个时机,本座要捏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把东厂踩进泥里。”
迈过门槛,魏修踅身落座。立即就有小太监上来奉茶,捏起茶盖嗅了嗅,抬眼时,陆明月正站在他面前。
“为什么要假扮番子跟进李府?”
陆明月皱眉:“陛下很在意这案子,我怕出什么闪失,就……”
魏修冷笑:“你怕出闪失?就算出了闪失,你又能做什么?”
“我知道,但是……”
茶杯嘭的一声被他放在桌上,魏修的脸色瞬间变的不善:“刚才邹咎也在,他若是认出你的话,知道会怎么样么?要不是本座带你离开,一旦被邹咎认出,便是本座也要受牵连。”
话落,紧接着魏修又道:“本座先进宫,这两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西厂,进良,着人守着她!”
吴进良闻言应是,魏修刚说完便起身去了门。徒留陆明月在原地,待他走后,吴进良上前:“姑娘,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陆明月自知理亏,只好叹了口气:“…好。”
接下来的事儿进行的都很迅速,李达被抓进诏狱受审,起先还跟硬骨头般一个字都不肯说,再经受过西厂流水般的酷刑以后才哭天喊地的求饶,供出了参与密谋的其余权贵,就连许多前朝流落在外的皇族遗孤也被连根带土的挖了出来。
西厂行事迅如雷电,魏修趁着这个机会拔除了不少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官员,其中还包括几个邹咎麾下的爪牙。
这令邹咎很火大,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又被魏修反手一道折子,吓破了胆。
折子里说邹咎和谋逆官员有过不少钱财上的来往,这内容当然是假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即便是假的,它也能变成真的。
皇帝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就下令让邹咎滚回家待职反思。虽然皇帝在事后把邹咎查清楚了,可魏修该做的都做了,无可挽回,只能怪邹咎他道行不够。
魏修从养心殿出来,恰好在宫道上遇见江蜀道。对面的人仍旧是一脸笑颜:“邹咎如今倒了,魏厂公可算是春风得意啊。”
魏修回以一笑:“哪里就是春风得意。你我都是臣子,这条命如何,这前程如何,还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
江蜀道挑了挑眉:“厂公谦虚了,只是有一事儿我还需要再提醒提醒厂公。前些天镇抚司的那场大火,燕王殿下可还记着呢。但殿下宽仁,不舍得为难厂公,所以也就给厂公下了最后通牒,”
话说一半,江蜀道走到魏修面前,故意降低了声线轻道:“对皇后主子忠心固然是好事,但厂公这回,可要想清楚啊。”
接着一阵微风拂过,魏修眯了眯眼,自唇边扬起一抹淡笑:“有劳江大人传话。”
回到西厂,魏修的心里全是刚才江蜀道说的话。先前虽然摸不准燕王的态度,但眼下十有八·九能够确定,皇帝最近这么关注谋逆案,很有可能就是燕王撺掇的。
燕王想逼魏修走到绝境,无可奈何只能投靠他。毕竟比起锦上添花,他更喜欢雪中送炭。只是夺嫡中的这条利害关系实在太过捉摸不定,魏修十分不想冒险。
刚走到院子里,余光里就出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他的脚步停了停,思忖过后决定走过去。
彼时陆明月正蹲在墙边,手里不知在做什么。待魏修走近,站在了她身后。
正在培土的陆明月忽然发现头顶的日光交替成了阴影,本能的回头,却发现魏修正在垂眼打量。
“你在这儿做什么。”
陆明月扬了扬手中的花具:“培土啊。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我想在这儿种片花,到时候一打开窗户便能闻到风送花香,那该多好。”
看了看她略带泥土的手,魏修蹙眉:“……你想种花,本座大可以叫花匠来,实在无需自己动手。”
陆明月随着他的目光垂眼,皙白的手指上确实有些脏。不禁一笑,随后起身走到一旁的水桶边洗手:“厂公说的是。”
接着又道:“才回来,还没吃饭吧?”
听到这话,魏修下意识一怔,旋即转身就走。
怎料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他:“厂公!”
魏修又是一愣,倏的便停下了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下脚步,更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在停下脚步之后,又转身。
只是他转过身以后才开始后悔。
就在这一瞬间,大大小小的水珠儿迎着日光相继向他飞来,噼里啪啦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灼灼的日光之后,是一脸笑颜。接着陆明月的笑声弥漫在院子里,魏修的脸冷了下来。
她一边笑,一边擦了擦沾满水的手:“怎么心事重重的?”
“……”
随后又问:“还在因为我假扮番子的事儿生气么?”
“……陆明月。”
“嗯?”
“本座看你,真是活腻了。”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忽然变得缓慢,陆明月收了笑,转手就将培土的花具收拾好。随后又走到魏修面前,眉眼沉沉:“自从我认识厂公开始,您这句话就说了不知多少次。”
“若厂公真的讨厌我,想杀我,怎么这么久还不见动手?”
这话问的实在太过突然,导致魏修一愣,过了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
还没等他想好说辞,陆明月又笑了笑:“罢了,饭菜已经做好了,厂公进去吧。”
魏修缓缓吸了一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坐在桌前,他等了许久都没拿起筷子。
萧胤从外间进来时看见魏修拿着茶杯正在愣神,便唤了声:“厂公?”
“!!”
随着这声轻唤,魏修的手一个不稳,茶杯脱落掉在了地上,砸出一片碎瓷。
萧胤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好叫人进来收拾。待人走后,他问:“厂公,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魏修揉了揉眉心:“……没事。”
他不说,萧胤也不好开口再问,只得按下心中疑虑,走到书案前收拾文书。
停了片刻,魏修忽然开口:“萧胤。”
他一边收拾,一边应声:“嗯?”
“有个人,屡屡冒犯本座,可本座却又不杀,这是为什么。”
萧胤没有多想便答:“因她还有用?”
喉头滑动,他抿了抿唇,声音低缓:“……没用。”
萧胤眉头一蹙:“因她威重?”
魏修有些烦躁:“她不是主子。”
这回萧胤总算转过身了,他将文书放下,蹙着眉,有些无可奈何:“总不会因为厂公看上她了吧?”
“……”
半晌后,魏修咬了咬牙:“…本座不是邹咎,对女人没半点兴趣。”
女人二字令萧胤陡然一惊,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导致刚欲出口的话倏的便收了回来。
沉默几息以后,他扯出一个笑:“那便说不清了。既然厂公讨厌此人,又不杀此人,就索性不要理她好了。”
魏修顿了顿才道:“……嗯。”
自从参与谋逆案的名单被呈入宫中以后,这事儿也快接近尾声。好在陆叠并没有在名单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皇帝没有再追究,西厂也没有继续为难他。
也因此,这几日陆明月的圈禁逐渐松了下来,她偶尔可以偷偷摸摸的带着东西去诏狱里看望父亲。
这日黄昏,陆明月匆匆忙忙来到西厂门口,恰好看见小康子提着篮子迎面站着。见到陆明月,他连忙跑上前来:“你可算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陆明月问:“我刚忙着呢,怎么样,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小康子点了点头,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她:“带来了,你放心,都是我托了关系让宫里头太医开的方子,药也是御药房出来的,只要按时服用,要不了多久病就能好。”
陆明月很高兴:“多谢你费心。”
小康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嗐,不过是些小事儿。”
陆明月问:“对了,锦心最近好么?可惜我进不了宫,没法子去看她。”
小康子道:“她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话落,又凑近陆明月,压低了声音道:“我最近调职了,负责一些采办的小事儿,等回头有机会了,我悄悄带她出来看你!”
闻言陆明月便展开笑颜,点了点头:“好!”
待小康子走后,陆明月便拎着篮子转身回去。怎料刚转身,迎面便是魏修。吓得她一愣,篮子差一点脱手。
回过神来她顺了顺气,蹙眉道:“厂公走路怎么没声儿啊!”
魏修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眉宇间冷意升腾:“你手里拎的是什么。”
陆明月回道:“我父亲病了,我托朋友从宫里带的药。”
“朋友?刚才那个小太监?”
陆明月回道:“是啊。”
魏修深吸一口气,却没有说话。而陆明月一心惦记着回去煎药,所以没注意到魏修阴郁的神色。
提着篮子与他错身时,她忽然停下脚步踅身道:“对了…这几日厂公怎么总是避着我?”
魏修默了默,冷着脸开口:“……本座何时避着你了?”
陆明月没有和他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道:“既这么,一会儿厂公就过来用饭吧?我最近跟厨子学了几道菜式,应该没有以前那么难吃了。”
魏修没理会她,兀自离开。陆明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有些复杂。
他这……又怎么了?
是夜,院子里的石桌附近围了不少番子,陆明月刚把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他们便争先恐后的准备好碗筷。
陆明月见状连忙道:“别急别急啊,排队一个个来!”
碗筷的碰撞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陆明月给番子们挨个盛饭,随后又迫不及待的问:“感觉怎么样?”
番子们一口菜下肚,想点头,却又有些迟疑,只好犹豫的笑了笑:“嗯……姑娘继续努力!”
陆明月看他们这表情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些沮丧。待番子们离去以后,她将残羹冷炙收起来,枕着胳膊独自坐在桌前。
夜里比白天更凉快,星星点点的亮光嵌在暮沉沉的夜空里,显出几分凉薄遥远。
纤细的手指于石桌上叩击起落,渐渐的思绪开始变得缥缈不定,就连呼吸也逐渐变的匀停绵长起来。
睡着了。
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脚步声路过庭院时忽然停了下来,视线一挪,恰好看见陆明月正伏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魏修想了想便收回了目光,兀自踏进房间,转身就阖上了门。
坐在书案前,手里握着的紫毫起落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没关紧的雕花镂空窗扇被夜风吹开一个小缝。
凉凉的风灌进来吹动了纸张,他放下笔起身准备去关窗户,忽然间却发现那个青色的身影依旧伏在石桌上。
他皱了眉。
门被推开,照着月光,魏修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夜里凉,你在这儿趴着成什么样子。”
她没回应,魏修的目光一扫,却未见酒壶,想来应该是睡着了吧。
他试着叫醒她:“陆明月。”
“……陆明月?”
可连唤几声都不见她回应,魏修缓缓的吸了一口气,打算置之不理的转身。可就在此时,他忽然望见了那起伏有度的侧脸。
映着月夜,皮肤皙白。
大概是暑气有点重吧,陆明月有些出汗。薄薄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带着一缕细细的乌发,钻进了她的衣领。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居然顺着那缕乌发幽幽的落进去。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回神,呼吸一窒,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明明决定了不理会她!为什么还会鬼使神差的从房间里出来?!
魏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焦躁不安之际,挪开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她的指尖。
距离不远,只要探过手就能握住,他在心里这样想。
这疯狂的念头一出,顿时就被厚重的灰尘压了个干净。脊背有些发凉,他有些惊慌。知道这念头太可怕,可越是克制压抑,就越渴望。
无暇顾及猛烈跳动的心脏,魏修摒住呼吸,手指一寸一寸的挪了过去。
却在还差半分的地方骤然停住。
冷汗弥漫。
他在做什么。
这股莫名其妙的情感是怎么回事儿?
“……”
手缓缓的收了回去,望着她的侧脸,望着那指尖。
心底的自卑感瞬间拔地而起,他想,她的手这么干净,根本不是他能碰的。
可忽然又想起白天那个给她送东西的小太监,魏修顿时就变的有些不是滋味。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他也是太监,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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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来咯来咯,我明天按时更新,还是中午十二点,这段时间有点忙,感谢大家包容我~感谢在2020-05-03 09:52:04~2020-05-05 18:2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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