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女的荣华路

　　衣妆素雅却气势张扬的女子，正立在禅堂门口，睥睨着堂中众人。

　　一些稍年长的贵妇人见到她，纷纷露出见怪不怪的苦笑。那刚刚还趾高气扬数落人的，此刻都噤了声不说话。

　　“华姨，你快来看看我娘。”星笙终于见到救星，出言打破沉寂。

　　来人华氏，正是白氏出阁前最要好的手帕交。她见白氏卧在地上，神色很是镇定地上前去，指甲掐住白氏的水沟穴，略微用力。

　　白氏悠悠转醒，呢喃出声：“容语，是你吗？”

　　“不是我是谁。”华氏没好气道，“从小到大你都没个长进，总要我来救你。”

　　白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半晌发问：“你怎的来了？”

　　“对啊，”坐在最上首的大夫人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是最讨厌这种场合，今儿怎么来了？”

　　“我收到笙儿的传信，她们母女从北蜀回来了，我当然要来见见她们。”华氏冲星笙眨了眨眼，接着道，“怎的，长嫂这香会还不欢迎我？”

　　大夫人轻咳了声：“弟妹说笑了。既然来了，快请入坐。”

　　“都说汪国公府二夫人将门虎女，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啊。”

　　发声的是位年轻的少妇，岁数比华氏和白氏还要小些，大约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倒敢在诸多贵妇们都噤若寒蝉的此刻，和华氏叫起板来。

　　“家父早已卸甲归田，‘将门’二字当不起。不过是夫君争气，挣了个庆远侯之位，我跟着沾光，在外面说话有些底气罢了。”华氏不以为忤道。

　　贵妇人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若这华容语真只是个侯爵夫人倒好了，她们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拿她没辙。

　　“侍郎夫人当心，香炉该传到你手上了。”白府女主人黄氏委婉地打断二人对话，生怕刑部侍郎的新婚夫人再和华氏起些什么争执。

　　其实华氏到来的那一刻，黄氏已经意识到，今日她和白氏母女这场暗中的较量，必须结束了，若不见好就收，依华氏的性子，必有办法教她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谁料那刑部侍郎的夫人是从州府嫁进京来的，老夫少妻本就骄纵，又不懂得京城贵妇圈背后的这些暗潮涌动。她一听说华氏实乃侯爵夫人，不是自己惹得起的，羞怒之余，立时将矛头掉转直冲着白氏母女而去。

　　“庆远侯夫人说得对，郡王爷就算成了庶民，独宠王妃一人，做对布衣夫妻那也是羡煞人的宗室佳话。只可惜笙姐儿就没她娘这么好运了。失却了宗室郡主的头衔，到头来只能嫁个寒门贱民，柴米油盐庸庸碌碌度过一生，想想都怪可怜见儿的。”侍郎夫人冷笑着看向星笙。

　　原本安安分分坐着的星笙瞬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一道道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怜悯施舍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

　　星笙只觉得心下一紧，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对于婚嫁之事，她从未敢有过什么奢望，嫁入寒门也未必是坏事。但“庸庸碌碌”四个字，却击碎了她身为宗室女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她不怕贫贱，也不怕吃苦，始终相信，这一生过得如何，是她自己活出来的。只要她够努力，想要做成的事，终有一日可以达成。可侍郎夫人点醒了她。

　　在大楚，庶民女子的命运从不是她们自己所能决定的，而是生下来就被注定的。她们不像世家女子那样拥有与生俱来的特权，也无法像寒门男子一样地读书科举，没有任何改变自身命运的途径。短暂而来之不易的一生，只能依附于人听天由命，十之八|九注定了要虚度而过。这样的事实光是想想，都让她委屈绝望。

　　“谁说的笙儿只能嫁入寒门？”华氏语出惊人，“她可是我一早就为我儿定下的媳妇。”

　　话音刚落，不光白氏母女惊愣地看向她，整室的人都因这惊世骇俗的一句话而目瞪口呆。

　　“容语，”白氏轻声相询，“你何时……”

　　“庆远侯夫人莫不是在说笑？”侍郎夫人忿忿不平道，“区区庶民女子，如何嫁的小侯爷这样的贵胄？”

　　“笙儿，”华氏径自从腕上褪下一支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塞进发愣的星笙手中，“这是汪家祖传之物，你收下这镯子，便是应承了要做我儿媳。”

　　“华姨，我……”星笙不知所措地向母亲白氏看去，嫁给汪小侯爷，不说她愿不愿意，以她现今的身份，是真的高攀不起啊。

　　“弟妹，你家克晋可是二弟侯位的继承人，未来的庆远侯，他的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怎么也要问过国公、国太还有二弟的意思。”大夫人满脸的不赞成。

　　“是晋儿自己向我求的。国公国太一向宠他，定会依着他的意思。”华氏笃定。

　　“便是小侯爷自个儿再中意，也不能坏了祖宗礼法。贵庶不通婚，这是咱们大楚的规矩！”侍郎夫人激动地反驳。

　　“贵庶算不得什么大事。等笙儿从月溪书院结业出山，必能顺利登科，获得圣上的封赏，甚至恢复郡主尊位也并非难事。到时不知京中多少俊杰抢着要求娶，如今早早订下她，还是我家晋儿赚了。”说着，华氏俏皮地冲星笙眨了眨眼。

　　“月溪、书院吗？”星笙不可思议地呢喃出声，“我怎么可能入得了月溪书院？”

　　华姨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

　　月溪书院是专供大楚宗室贵族和世家子弟就学的最高学府。只有年满十二岁，又记录在官家玉牒名册上的适龄子弟，才可参加三年一度的入学试，合格者方能进入月溪书院求学。四年后，若能顺利通过书院结业试，便可直接入朝为官，学业尤其优异者，甚至能得到圣上的特别封赏，加官晋爵绝非难事。

　　而月溪书院结业试与供寒门入仕的科举考试最大的不同便是，贵族世家的女子们也可入读书院，参与结业试，有能者甚至可超越一众男子，获得全大楚读书人至高无上的殊荣。

　　星笙如今只是一介庶民，家贫得连普通的学堂都读不起，进月溪书院，她在梦中都不曾想过。华姨一定是弄错了。

　　“看你这样子，果真还不知道。”华氏轻笑着开口，“半月之前，你爹请我家侯爷帮他转交了封陈情信，为有宗室血脉的姚家女儿求一个入读书院的机会。今次书院主考是你外祖的学生，特意为这事求到了翰林院。最后翰林院决定，虽然你爹被宗室除了名，但可允许你以白家族人的身份，参与书院的入学试。”

　　“当真？”向来沉稳的星笙忍不住轻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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