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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葵
夏末秋初的太阳光辉灿烂明亮，衬得教学楼两旁的白杨树熠熠生辉，碧绿更显翠，远看仿佛一颗颗色泽极佳的翠玉悬挂在树上。
景色再美，也美不过站在绿荫下的两位少年。
相比不时给予偷看他们的女生一个笑容的少年，他身旁的那位少年倒显得冷漠疏离，似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纵使那名少年五官瞧上去并不锋利，反而有些偏柔和，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疏冷气息却让人望而止步。
梁远平日都在文科重点班上课，往返高二一班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因此他大多是趁时间比较长的午休跑来骚扰程麓。
当其他人都往食堂赶的时候，他中途拦截住要出去吃饭的程麓，把人给拉到比较静谧的地方问话。
“程麓，早上真是那个小姑娘帮你的？”
虽然程麓早上这样说，可梁远怎样都无法相信，真不怪他以貌取人，只是当他想起鹿灿灿那副小身板，就下意识觉得程麓那番话就是个笑话。
专门拿来逗他的。
毕竟程麓逗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程麓慵懒地倚靠在树旁，耷拉着眼皮，稍有些不耐烦地反问回去，“不然呢？”
“我觉得是你自己把那群傻/逼揍跑的。”梁远想也不想就道。
程麓嗤笑了声，“不是她帮我的话，我早上还叫你帮她请假干嘛？”要不是为了还人情，他才懒得大费周章地请假，反正翘课对他而言，也不是第一次。
“怜香惜玉？”
“想太多。”
“……”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别大白天的就在做梦。”
“哦。”
这边一个在怀疑人生，一个在不耐烦地解答疑惑，话题都围绕在鹿灿灿这个人身上。
而话题的主人公鹿灿灿，此时此刻，在这本该悠哉游哉的午休时光里，却抱着书窝在教学楼旁的小角落边啃面包，边写着数学题。
那架势跟准备高考的高三生没两样。
“我到底为什么要转来一中受罪啊！”
鹿灿灿苦恼地戳题本，揪着头上的小马尾。
她原想自己的吸收能力挺好，理当暑假努力自学落后部份，开学后再怎样也能跟得上进度，没成想在这一天半的课程中，她发现问题不在自己听不听得懂，而是跟不跟得上老师的步伐。
三中老师讲课就像是一本详解本，把大部份有用的步骤都一一讲解出来，深怕少了一步就让你迷糊；而一中老师讲课呢……跟解答本没两样，答案给你，步骤……你自己想。
显然是非常信任一中学生的资质。
习惯详解本的鹿灿灿这时特别不适应解答本，这就好像明明抱持着要好好看标准步骤学习题型的时候，却发现解答上只给你写个“略”。
让人头秃又烦躁。
觉得自己离头秃不远的小姑娘在阴影处奋力地刷题，压根儿没发现自己的好同桌刚才无意间经过自己，却没有打招呼的打算。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根号加号乘号xy这些笔画简单却有大文章的符号，根本无暇分心。
努力了整整一个小时，鹿灿灿像是刚跑完几百尺，累得像条狗，耷拉着脑袋，拖拉着脚，慢吞吞地回/教室。
进教室的那一刻，像是心有灵犀般，钟声响起，宣告着鹿灿灿不能小睡一会儿。
午睡对于正在读书的学生来说，是补充体力的好方法，这也就表示没午睡的小姑娘整个下午都处在昏昏欲睡的状态，她勉强用手撑着脑袋，努力集中精神听课，可上眼皮在这时候偏偏跟发/春了似地，一直迫不及待跟下眼皮来个亲密接触。
终于。
鹿灿灿在下午第二堂课不胜困意，“咚”一声，整个人失去意识，趴在桌上。
所幸这堂课的化学老师嗓门出了名的大，完全覆盖住这轻微的碰撞声，唯独鹿灿灿身旁的程麓看清她从顽强抵抗到放弃抵抗的完整过程。瞥了几眼，最终叹口气，熟稔地把小姑娘的书立起来，挡住她小小的身影。
程麓很清楚小姑娘为什么这么累，中午他的确是看到小姑娘在积极刷题。
本就不是多热情的人，更别说他和鹿灿灿只认识不到两天，根本不算熟识，所以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特意去打声招呼什么的，干脆当作没看见，径自回了教室。
不熟，所以不打招呼。
见小姑娘专注，所以不去打扰。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儿，然而程麓在看到鹿灿灿困得无力的时候，莫名有点儿后悔了。
他想，鹿灿灿早上好歹也是帮了自己一把吧，他却没去提醒小姑娘要多把握午睡时间，似乎有些过河拆桥。
他同时也有疑惑，照理来说，能进重点班的人应该都是成绩稳当保持在前五十，再怎么拼，也不会拼得像鹿灿灿这样，就他从这么多节课看来，鹿灿灿就好比是准备上战场的士兵，全程绷紧着身子，一刻都不敢放松。
仿佛一松懈，就完犊子了。
虽然全程专注是很好，但也代表精神消耗大，加上又没休息，不怪乎鹿灿灿支撑不住了。
-
鹿灿灿觉得自己睡了一顿好觉，周遭声音意外地不杂乱，也没有被人监视的紧张感。
下午的日光比中午来得和煦几分，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窗户撒进来，在鹿灿灿白莹、睡得双颊微红的小脸上铺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小姑娘四周的气息都跟着柔软了起来。
鹿灿灿在这样温柔舒适的环境下缓缓睁开眼，迷蒙地发呆好半晌，才注意到屹立不摇的书，不由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慢吞吞地直起身子，才偏头笑看向程麓，“谢谢你。”
她知道是程麓帮她打掩护，因为在这班上，也只有程麓会这样做。
毕竟她只认识他。
程麓正翻阅一本课外读物，闻言，头也不抬，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读着页面片刻，他发觉身边的小姑娘还在盯着自己瞧，便忍不住转头看去，“你看我做什么？”
鹿灿灿笑眯眯道：“看你好看啊，你人真好。”
“……”程麓没遇过这么直白的，语塞，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每天都这样压迫自己吗？”
鹿灿灿不明所以，“我没压迫自己啊。”
程麓一顿，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有点歧义，便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每天都这么拼吗？把午休时间都拿来读书。”
鹿灿灿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因为我是三中转来的，有很多部份都是我自己暑假才补齐的，一时有点跟不上这里的进度。”
“哦。”程麓自然清楚一中和其他学校的差距，这时一听，也就明白鹿灿灿为什么总是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基于早上的恩情，他第一次这么有耐心，又善意提醒了句：“别忘了我昨天说的，精力重要，你只要够专心，一段时间就会跟上进度了。”
鹿灿灿笑吟吟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啊，程麓。”尔后又蹦出最近的口头禅，“你人真好啊。”
程麓：“……”
两个人宛如有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隔绝外面的一切，没发觉到周围其他同学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他们这儿，表面都在做自己的事，实则都在极力伸长耳朵听墙角，连带着此时的班群都热闹一片。
全在讨论大佬跟他同桌的事。
【大佬的同桌好像是转学生。】
【怪不得不知道大佬有多可怕，还说大佬是好人。】
【大佬虽然不是恶霸，但也不能算好吧……】
【大佬是好人？你他妈跟我开什么美国玩笑？】
【恕我直言，这玩笑我笑不出来……之前下课我跑去叫醒他，小声说老班有找，结果被他瞪得我脆弱的心灵都碎了嘤嘤嘤，我现在只觉得转学生好胆量QAQ……】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不知道大佬有起床气！老班真是送你来直面校园毒打的！】
大部分人都专注在手机不停往上刷的信息上，猝然，教室外头响起无比熟悉的走路声，他们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连忙把手机给扔进抽屉里，埋头对桌子干瞪眼，浑身写着“我很认真别来烦我”。
进来的是班主任。
他敲了敲黑板，告诉大家明后两天有开学考。
所谓开学考，就是看学生暑假是否把所有知识都抛进垃圾桶里了，也正巧让老师们可以评断哪些学生值得关注，哪些学生需要“特别关照”。
对重点班学生来说，考试是习以为常的任务，所以这里的所有学生也没多紧张害怕。
唯独鹿灿灿。
天……她才勉勉强强把这两天的上课范围搞懂，这就要考试了！！？
她还有好多地方还没读熟呢！
这是天要亡她啊！呜呜呜！！！
鹿灿灿懊恼极了，习惯性地揪了下自己的小马尾，眉头拧得紧巴巴的，一脸颓色，好似遇到什么人生大难题。
对此时的鹿灿灿而言，这次开学考也的确是她至今为止的高中生涯遇到的最大难题。
这样的烦恼也间接导致之后两天的鹿灿灿精神持续不济，她晚上读考科读到三更半夜，才强迫自己上/床补充精神，本来就没有多少把握，加上突如其来的压力，她考试时可谓是脑子一片乱。
什么函数？什么伏特？
是conserve还是reserve？
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救命！！！
迷迷糊糊地答完题，鹿灿灿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反思好一会儿，转头委屈巴巴地问自己的同桌，“程麓，如果考试考不好，会怎么样？”
不怪鹿灿灿问这么傻逼的问题，在她心中，一中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精英学校，而这几天进度过于快的课程让她更巩固这样的想法，所以她现在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转去其他班。
如果在一班谁都不认识的话，她其实觉得到哪里都无所谓，反正都是陌生人，偏偏现在一班有她认识的人，而且还是她在一中唯一认识的人，她难免就有了些依赖性。
好比在深海之中，小丑鱼会本能地把自己窝进海葵中，因为海葵能保护小丑鱼。
在一中，程麓就是鹿灿灿的海葵。
程麓听鹿灿灿如临大敌的语气，觉得莫名，“不怎么样，被老师训话而已。”
鹿灿灿跟失了安全感一样，依然不太敢相信程麓的话，咬咬唇，又确认似地问道：“真的，真的只会被训话，而已？”
程麓怔了下，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放下书，扭头观察鹿灿灿的表情半晌，才恍悟小姑娘的忧虑。他登时好笑又无奈，“不用担心，学校不会因为一次考试，就把人转班。”一中又不是那些真正高压的菁英私校。
这句话随着程麓清越悦耳的嗓音落入鹿灿灿的耳中，犹如一颗安定丸，瞬间安抚住她的不安与徬徨。
鹿灿灿本来拧巴着的脸，在那一刹那，恍若夏日繁花一般，绽放出灿烂耀眼的笑靥。
人如其名。
一时晃了程麓的眼。
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还铭记着这样暖化人心的笑容，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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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各位晚安。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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