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恋爱吗

　　鹿灿灿向天发誓，要是以后再看到小巷斗殴，她绝对会马上抛下义气跟良知，转头就先跑个十万八千里远，确定半点儿不会波及到自己的……手机后，再拿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此时，她看着瘫尸在地上的手机残骸，脑子嗡嗡作响，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蹲下，捧起那堆可怜兮兮的残骸，然后声泪俱下地喊一句——

　　“机机！你别坏啊！”

　　感情到位，颇有星爷曾说的那句经典台词“小强！你别死啊！”的风范。

　　之所以会发生这起惨案，得从几分钟前说起。

　　鹿灿灿好不容易从水泄不通的公交车上挤沙丁鱼似地挤出来，正要往学校走去，便听到一声闷哼。

　　这闷哼声是鹿灿灿再清楚不过的声音。

　　是有人被揍的声音。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鹿灿灿寻思自己也没必要真的加入乱斗之中，她到时只需要一通电话就能解决这事儿了，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走到案发现场的角落，露出一双水灵灵的鹿眼悄悄往里面看。

　　起先她是基于好公民的良心，才决定帮忙的，然而当她看清被欺负的是谁时，她那尚存的一丝犹豫刹那间消弭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清瘦的身影被一群不怀好意的杀马特包围，让她突然就联想到被狼群包围的小羊，而小羊本人那双漂亮的鹿眼在此刻此景更显得无助、柔弱、可怜。

　　鹿灿灿看得生气也唾弃。

　　……唾弃自己。

　　昨天才跟自己说要好好保护人家，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在这种时候落荒而逃，坐视不管呢？

　　她悄/咪/咪地沿着墙壁靠近那一群人，在她认为的一片紧张无声的氛围中，偶尔还会有“嚣张啊你个傻逼”、“揍死你个狗东西”、“艹你麻痹”……这种威吓又没文化的字眼传入她耳中。

　　眼看手机都已经按好110的电话，就差按下那颗绿色电话键了。

　　这时，突生意外。

　　小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垃圾堆积地，这里也不例外，鹿灿灿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个易拉罐刚好躺在她的脚边，她脚尖轻轻一动，不长眼的易拉罐就非常坏事地与地面敲出撞击声。

　　“锵——”

　　然后原本在对峙的一群人就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到鹿灿灿的方向。

　　鹿灿灿：“……”

　　可想而知，那群不怀好意的恶狼应该是原想有人撞见了，才稍微慌乱，却在转身那刻，发现只不过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于是恐慌的心绪瞬间又安定下来。

　　他们朝着鹿灿灿吆喝几声，见她没什么反应，又朝着她靠近几步。

　　谁知有人眼尖瞥见鹿灿灿的手机界面，当即发难了——

　　那人一把抢过鹿灿灿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还不忘冲着人家小姑娘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少他妈多管闲事，否则我们连女人都打！”

　　因为这样，因为那样，这才有了鹿灿灿在一群男生中捧着手机尸/体流泪的情景。

　　那群混混以为鹿灿灿怕了，正打算继续应付小羊羔，却不想本应该娇娇滴滴、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突然“蹭——”地站了起来。

　　随即朝着他们往前一步。

　　下一秒。

　　他们眼睁睁看着刚刚还跩得二五八万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有一米七八高的壮硕男生被一个仅仅一米六的小姑娘给过肩摔抛了出去。

　　“啪”的一声，沉重又大声。

　　他威猛的身体直挺挺地趴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再下一秒。

　　他们又看到自己和其他同伙被小姑娘攥着拳头狠狠砸下去，刚才自己兄弟怎么砸的手机，现在就怎么被砸，很好，很公平。

　　除了鹿灿灿外的所有人：“……”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是女孩子粉呼呼的小奶拳吗？

　　这他奶奶的是金刚铁拳吧！！！

　　鹿灿灿打趴所有人之后，拍了拍手，凶巴巴地瞪着他们，“你们今天惹到我，是你们倒霉！哼！！！”

　　明明是在撂下狠话，却因为小姑娘讲吴侬语调的软糯，显得像是在撒娇；明明是凶狠的瞪视，却因为小姑娘那张软萌、毫无杀伤力的脸蛋显得一点都不凶，甚至还有让人想捏一捏的冲/动。

　　反差萌使得几个倒地的大男生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

　　好、好他妈可爱啊！

　　那群混混虽然想是这么想，但他们却也不敢忘记自己前几秒就是被这么一个软妹子打趴在地。他们正懵逼地怀疑人生，又听到眼前“凶神恶煞”的小姑娘指责道：“我打你们，是因为你们做了两件坏事，第一，你们欺负了我的好同桌，我就不懂了，我的同桌这么可爱，这么软萌，你们怎么忍心欺负他呢！”

　　混混们：“……？？？”妹妹……不是，姐姐，你确定你说的可爱软萌的同桌是你身后的人吗？啊？？？

　　而那个可爱……又软萌的同桌正懒懒站在小姑娘背后送给他们一个幽幽凉凉的笑。

　　混混们：“……”人生好难。

　　鹿灿灿尔后又噘起嘴，闷闷地说了第二件坏事，“第二，就是你们无缘无故摔坏了我的手机！！！我的手机是今年刚买的，很贵的！”

　　她从小就是个节俭的人，在换这支手机前，她一直都是用亲戚汰换下来的二手机，后来鹿父想自家闺女如今长大了，也不适合总用人家用到快退休的手机，况且他们家也没穷到那个地步，就买了这么一支全新的手机给鹿灿灿。

　　这是鹿灿灿第一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手机。

　　她很珍惜，很宝贝。

　　可现在却像是垃圾一样被人摔在地上，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声音也不自觉带点儿哽咽，“我的手机——”

　　混混们虽然平时很爱犯浑，但也就是一群毛都还没长齐的暴躁小毛头，惯会小打小闹罢了，这时见一个女孩子快哭的可怜样，也不免生起迟来的愧疚跟羞赧。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被鹿灿灿当作无害小羊的程麓一开始觉得鹿灿灿在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有些不爽，故意冷眼旁观，毕竟他自己一个人的话，可以非常轻易打趴这些不长眼的傻逼，尤其他跟对面老大还有一点儿需要私下了断的“小”恩怨。

　　鹿灿灿参合进来的话，他总不好放任那群人随便欺负一个小姑娘，换句话说，打架的同时，他还得分出心神顾虑小姑娘的安危。

　　麻烦。

　　头大。

　　可他也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小小要人呵护的小姑娘竟然能凭一人之力把一群男生给抛出去。

　　这可真是惊呆他了。

　　此时听到小姑娘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才有了一点坐视不管而起的内疚心，叹了口气，走上前，将低着脑袋的小姑娘挡在身后。

　　平静无波的眸子顿时冒出戾气，他冷冷地问他们，“还打吗？”

　　混混们摇摇头，打个屁，都被打趴了还打。

　　程麓嗤笑，“不打啊？那我还没打够怎么办？”

　　混混们含泪地想，他奶奶的，我们管你打没打够！反正我们死都不在女孩子面前打！

　　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岂不是丢脸丢到家。

　　奈何程麓也不用他们回答，“不如这样，以后我看见你们一次，我揍一次，反正你们也不见得每次都聚在一起。”见他们总算露出一丝怕事的惧意，话音陡然一转，“但要是你们买一支新手机还给她，我就当作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混混们犹豫了一下，开始衡量利弊关系，其实被这么一打断，他们先前的热血似乎也冷却下去了，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自己干嘛来找虐，神经病啊！更何况合伙出资比起单独被揍来得划算多了。

　　要丢脸，就大家一起丢脸！

　　而且赔偿手机事小，要是打架闹到局子，别说只是学生间的小斗殴，他们爸妈得知后，铁定第一个就先赏他们一顿揍。

　　他们想好了，默契地点点头，并保证自己一定会买一支全新的手机赔偿人家小姑娘，随后便互相搀扶起来，脚底抹油似地溜了。

　　直到他们身影消失在眼前。

　　程麓才转头瞧向身后的小姑娘，无奈道：“别哭了。”

　　他以为小姑娘会一时平复不了心情，都已经做好耐心等待的打算，未料却听到小姑娘“啊”了声，有些疑惑地说道：“我没哭啊。”

　　程麓也懵了，心想自己耳朵没问题啊。

　　随即小姑娘亲自为他解惑，“可能……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委屈而已，我每次一委屈，说话声音就会不自觉带上哭腔，不是真的哭。”

　　程麓：“……”哦。

　　-

　　这世上总有些奇怪的定律。

　　例如，援军永远都是在人家刚解决完事情后才会抵达。

　　援军梁远兄便是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他以为里面还有不少敌人，于是进去时，边走，边卷起校服外套的袖子，表现出要大干一场的气势，然而——

　　在他抬头的那一刻，他发现情况似乎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呃，不应该是一群青春期男生在真人快打吗？

　　怎么变成一个男生在哄小姑娘？

　　其他人呢？

　　戏台子都搭好了，结果演员剩两个？哦，不对，是只剩一个，还乱入一个不认识的。

　　中二的古惑仔片突然变成校园青春爱情剧，这让准备好脚本的梁远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演下去还是乖乖退场。

　　看他那副蠢样，程麓嘴角微抽，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走了，上课去。”

　　梁远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埋怨道：“程麓，你既然自己能解决，你还找我过来干嘛？亏我慌慌张张跑出门，就为了来救你。”

　　程麓不屑地笑了，“老子要你救？我找你，是让你帮我请假。”他早上就想着这事儿肯定会耽误上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请病假。

　　梁远指着自己，“我？帮你请假？”他撇撇嘴，“你还需要请假？你之前几次不都是直接翘课，反正你是老师们的心尖宠，成绩维持第一，根本不会有人敢说你什么。”

　　程麓哼笑，丝毫不觉得直接翘课是在贬他，他非常厚颜无耻地应了。

　　“但今天还真不是我自己解决的。”

　　梁远：“？？？”不是你，是谁？

　　显然程麓很理解梁远的问题，立马告诉他答案了，他略略侧身，手指一抬，指向身后不明所以并且乖巧站着的小姑娘，说了个字：“她。”

　　“……”梁远简直要无语死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程麓你就跟我扯吧？她……？她一个女孩子，能打趴一群整天打群架的男生？”

　　程麓面无表情，脸上写着“爱信不信”。

　　梁远又盯着他看几秒，沉默了好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没骗我？你没骗我？”

　　只见程麓给他一个淡定的颔首。

　　梁远：“……”行吧。

　　程麓没给他继续茫茫然的机会，立刻要求道：“现在应该已经早读开始了，你帮我和她请假吧。”

　　鹿灿灿：“……？？？”

　　原本因为不想听他们俩没营养的互怼而神游在外的小姑娘闻言，吓得把魂都给找了回来，慌张地抬头，“啊！！！我们迟到了！”

　　“……”程麓心说，你现在才发现？

　　好在残存的那点良心还是没让他讽刺鹿灿灿，他只“嗯”了声，然后语气淡淡地告诉鹿灿灿，“我帮你一起请假了，下节课再去就行。”

　　“还能这样？”鹿灿灿怀疑。

　　程麓抬着下巴指了指梁远，像是无心似地说了句：“他们家捐给学校几百万做建设。”

　　说的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学校虽然是教育的地方，但也是到处要用钱，他们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看，但也跟其他地方一样不能不看金主爸爸的面子。

　　梁远没作声，只是很专注地等教导主任接电话，等电话一通，他马上报上程麓的名字，随后要报鹿灿灿的名字时，他……他卡壳了。

　　他尴尬地遮住手机，小声问道：“妹妹啊，你、你叫什么名字？”

　　鹿灿灿呆了几秒，才听出那声“妹妹”是在叫自己，“我叫鹿灿灿。”

　　“哦，鹿灿灿啊。”梁远习惯性地重复一遍后，才继续和教导主任完成请假手续。

　　金主爸爸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三两下工夫便解决别人需要扯掰一堆理由的任务。

　　请完假，他们才走出巷子。

　　直到这一刻，鹿灿灿才迟钝地发现自己似乎、可能、好像无意间得知好同桌的名字。

　　“原来你叫程麓啊，同桌。”她偏头看向程麓，笑眯眯的，不管看几次，她都还是觉得自己的同桌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可爱。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程麓还没应声，梁远就先出声了。

　　“不是吧？妹妹！你居然不知道自己同桌叫什么名字？”

　　鹿灿灿理所当然道：“我们才当同桌一天而已，不知道很正常啊。”想了想，又决定挽尊一下，“就像程麓，他肯定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然后程麓相当无耻地欺负小姑娘，在话音一落的瞬间，就回答道：“鹿灿灿。”

　　“嗯？”

　　“我说，我知道你叫鹿灿灿。”

　　“诶？你怎么知……”鹿灿灿错愕一瞬，随即便想起自己刚才请假时就先自爆家门了，登时一脸无语跟憋屈。

　　程麓看她变来变去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唇，不厚道地轻笑了声。

　　-

　　第二节课。

　　鹿灿灿和程麓乖乖地回去上课。

　　正确来说，是鹿灿灿拉着程麓回去上课，因为鹿灿灿是乖宝宝，一向坚持不能翘课，进校门前想拐弯落跑的程麓被她无声却诡异有力的注视逼得举双手投降，只好跟着回去，反正出来都出来了，在教室还能睡个觉。

　　班上的人看到他们俩同时请假，又同时回来，纷纷脑补出不少剧情。

　　鹿灿灿的前桌是个面相讨喜的女生，光洁的脸尚未彻底褪去婴儿肥，看上去软软的，叫人不禁想揉一把。

　　她既然是班上的一份子，自然也是八卦一员，秉持着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牺牲情结，况且……她自认自己还挺面善，理当不太会吓到新同学，于是一下课便身负其余几十人的期望，转过身，低声问起新同学有关今早的事情。

　　“唔。”鹿灿灿约略回顾一下几个小时前的种种，嗯，惊险又惨烈，赔了她一支手机，但这个好像算是私事，没什么好讲的。她歪头思考了会儿，最后总结一句，“我救了我同桌。”

　　前桌：“……”你开玩笑的吧？

　　鹿灿灿见她满脸写着“你逗我玩儿的吧”，又真诚地点点头，表示道：“是真的。”

　　这一天，鹿灿灿并不晓得，自己无心的一句大实话会让她成为班上大多数人打算先观望一阵子再决定要不要靠近的新任大佬。

　　能救大佬的人，想必也是大佬。

　　高二一班的大伙儿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南甜北调》
“你害羞什么？” “脸都红得能滴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