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情

　　过去多久了，睁开眼看着吊灯，那只蛾子还停落在上面，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唐莘无力的从床上坐起来，踩过地毯上黑褐色的血渍，从衣柜里随手扯来田祈然的衣服套在身上，拖着已经一夜一天未进食的身子来到了书房门口，抚过老旧的画具，食指落在一摞书籍上，随便抽出一本，书堆却轰然倒塌下来，这声音让唐莘浑身一抖，紧绷的情绪又再次溃堤而出。

　　如果没有遇见你，该多好。

　　不一定是非要占有，才算拥有。

　　拥有了，也会有失去的那天。

　　打开那本子，眼泪不受控制砸在纸张上，把那满页的对不起晕染开来，可翻到下一页，彻底愣住了，她看着这些日记，恍然大悟过来。

　　12月1日，晴
　　生日快乐，希望你顺顺利利，一切都好。

　　12月24日，晴
　　和唐莘住一起了。

　　1月15日，晴
　　唐莘喜欢吃蛋包饭。

　　1月30日，大雨
　　唐莘有胃病，需注意。

　　2月1日，大雨
　　唐莘有过敏性鼻炎，需备很多口罩。

　　2月14日，11点59分，大雨中
　　唐莘撒酒疯。

　　2月28日，中雨
　　唐莘出差，已有五天。

　　3月31日，11点15分，大雨
　　应酬。

　　4月1日，晴
　　唐莘不喜欢吃辣。

　　4月17日，烈日
　　唐莘，说喜欢孩子。

　　4月28日，晴
　　唐莘喜欢看欧美剧。

　　5月1日，休假
　　洗衣机又坏了。

　　5月25日，晴
　　要提醒唐莘去做体检，看牙医。

　　6月1日，休假，小雨
　　也没去迪士尼。

　　7月26日，休假，大雨
　　出差，十天了。

　　8月8日，休假
　　唐莘发高烧，很恐怖。

　　8月25日，暴雨
　　唐莘，出差，应酬。

　　9月9日，休假
　　唐莘给了戒指。

　　10月1日，晴
　　唐莘喜欢吃火锅，还喜欢吃河鲜。

　　11月3日，多云
　　唐莘想要孩子。

　　11月4日
　　唐莘生气了。

　　5日
　　谎言。

　　11月8日
　　撒谎。

　　11月10日
　　愿望？

　　......

　　这里面缺了很多页，可看的出来，几乎都是围绕着她在写，唐莘捏着最后一页，这上面记着她的口味、偏好和过敏的食物......渐渐咬住了下唇，她埋头痛哭，为什么当时要那样出口伤害田祈然呢，为什么呢......

　　等唐莘缓缓站起来回到客厅里，环顾这干干净净的屋子，自从田祈然搬进来后，这里就变的整洁，变的更有温馨的感觉，看回桌子那个被打开的药箱，她这回笑了，笑自己是那么蠢，田祈然的脚怎么可能会是在学校伤到的。

　　但她反应的太慢，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抓住，可自己又抓住了什么，看完那本日记，才明白，自己对田祈然的关注远远没有田祈然对她关注的多。

　　祈然，爱吃什么呢。带着这样的疑问，唐莘拿上了那本日记，开车又再次来到大学门口。

　　“田教授你看那人又来了。”

　　田祈然闻言缓缓停住了步伐，看向站在门口的唐莘，心里的反感浮上了眉间，只好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开口无奈说着：“你这次又是还什么。”

　　除了必备的摄影器材和周念的画早就拿走，遗落在唐莘家的其他东西寥寥无几，衣物她不要，日常的东西有周念给她置好。

　　“还这个。”

　　田祈然无奈一笑，将棕褐色的本子接过后随意翻动着，这里面都是当时的她，停在11月10日那页，“以后不用再还了，你把那些当垃圾丢了吧。”

　　唐莘压着嗓子，她极力克制住了要哭的情绪，战战兢兢的问着：“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食。”田祈然关上本子递了回去，见唐莘始终不愿意接着，她没办法只能像以前那样轻言轻语的说道：“可以不可以，别再来我教书的地方了。”

　　“我......”唐莘不敢看去田祈然，低垂着头盯向了那本日记，这是她最后一次请求，闭上眼缓缓问着：“可不可以一起去一次迪士尼，你不是一直要去的？”

　　“不可以。”被毁约了数十次的地方，田祈然是不会再想去了，况且说要去迪士尼的从来不是她，她拉开唐莘的衣服，把那本日记使劲塞了回去。

　　“就这一件事，就最后一件。”唐莘双手抓住了田祈然的手，情绪愈发激动起来，“然后，然后我就......”

　　田祈然没有挣脱，看着唐莘的眼睛。

　　“我就不再来了。”

　　“换一件吧。”

　　唐莘听见田祈然的同意，眼睛一下恢复了光亮，略兴奋的她刚张开口：那......！

　　“只能今天，”田祈然抽出手，看向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车，缓缓说着：“只能是吃饭或者散步。”

　　唐莘颓然的低下头，田祈然没有像以往那样让步。

　　“你等会。”

　　唐莘看着田祈然走向那辆黑色的车，她眯起眼睛正想往前跟上。

　　“别跟过来”田祈然不想唐莘看到周念，她拧眉头的时候语气更为强势了些，看着唐莘站住后才回身走去。

　　周念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失落的唐莘，她没有半点感觉，反而想起了田祈然脚底板上的那细细碎碎的伤疤，等那车门被关上，她才开口说着：“今晚要回家吗？”

　　“回，头发怎么是湿的。”田祈然伸手一摸，瞥见了后座上放着的外套，“今天没带伞？”

　　“带了，只是一时兴起想踩踩水来着。”周念拍拍埋头在她颈间的田祈然，这样不太好，这外面还有人在等，“唐莘姐也是个执着的人。”

　　“吃醋了？”田祈然眨着眼啄了口周念的唇，笑着放下了提包，在关上门之前，她用着极小的声音说道：“今晚给你请假了，回家睡吧。”

　　“好，要做夜宵吗？”周念半眯着眼享受着田祈然摸她的感觉，这醋酸不酸，没闻没喝的她压根就不知道。

　　“不用了。”田祈然轻关上门，看着车渐渐驶出路口，好了，就用一顿饭来和唐莘彻底告别吧，希望这个时候的她是个守信用的人。

　　黑色车驶出路口前一分钟里，唐莘还在猜测那是不是田祈然的新女友，但从那辆车来看，非富即贵，此时的她自卑起来，丧气的抠起自己的手指。

　　“吃哥老官吧。”田祈然掏出手机，查了最近的位置发给唐莘。

　　这一路上她与唐莘没有交流，一直低着头回复张辽的信息，自从赵默替她处理了监控器后，张辽也停下了那些恶心的行为，近期听说祈儿的爷爷奶奶要去旅游，她想极力争取祈儿能来魔都的机会，在对方明里暗里的讽刺里，她最后发了句：你父母什么时候出国，我把卡给你父母，黑的。”

　　看着对方发来的好字，田祈然立即为祈儿和保姆定好了机票，下一秒她就拨通了王阿姨的电话：恩，对，您也可以带您家人来魔都放个假，不用担心，都安排好了，您到时候把祈儿安全带到就好，谢谢您。

　　唐莘瞟去后视镜里，听田祈然说“祈儿”这两字的时候，有种近乎母亲的感觉，“你家亲戚？”

　　“是我女儿。”既然分手了，就没什么好隐瞒，田祈然抬眼对上后视镜里惊讶又气愤的目光，她摇摇头撑着下巴说着：“不是我生的，是我老师的孩子。”

　　唐莘这才想起田祈然曾问过她的那些话，正想开口，田祈然就打断了她，像是知道她想问的。

　　“我是真的很讨厌怀孕，也很反感，所以跟喜不喜欢你完全是两码事，你不用瞎想。”田祈然关上手机，如果当时的唐莘能够稍微接受她一点，她也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田祈然下了车，缓缓说着：“这点是我错，应该跟说你明白的。”

　　唐莘慢吞吞的扯住田祈然的外套，“我想多了解了解你。”

　　“吃火锅的时候聊，还是吃菌汤锅底吧。”田祈然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也没拒绝唐莘勾牵上来的手，周念从来不这样，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只会将她的手揣到兜里握着。

　　“想挑战辣的。”

　　田祈然从菜单里抬起头，诧异间拒绝道：“你胃病都没好又不喜欢吃辣，不可以。”

　　“就这次，服务员，牛油麻辣锅。”

　　“别听她的，三拼锅，她吃不了辣。”

　　服务员只听了右边这位说话有力的人，她重复了菜单后，走之前还确认了句：三拼锅锅底。

　　“说吧，你想了解什么。”田祈然不再担心自己会触到令唐莘反感的地方，大大方方的直接将自己讨厌的喜欢的都说了个一清二楚，看着对方难以置信的样子，她抿着口茶润了润嗓子，“我还特别讨厌你穿着鞋子在地毯上走，那是我特地从波斯买来的地毯，被你那鞋子踩的脏兮兮的。”

　　唐莘刚夹起来的酥肉扑通掉回了火锅里，波斯地毯......

　　“你直接跟我说贵，我就不会踩了啊！”

　　“有用吗，洗衣机都换了不下十个了吧。”田祈然无奈的摇头，她早发现唐莘的那个脑容量就这么点酥肉大，只能装的下工作这种事，“你以后洗衣服记得多掏一掏口袋。”

　　唐莘一阵无语，在田祈然没有搬来前，那房子就是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矮桌，以前的她是直接席地而坐，因为这样吃饱了还能直接躺在地板上，那叫一个舒坦。等田祈然搬来后，那大大小小的家具几乎都是田祈然置办来的，吃下碗里的毛肚后，她皱起了眉头，这波斯地毯也不是田祈然这个老师薪资能买的啊，于是半眯起眼睛问道：“家具地毯多少钱？”

　　“吃毛肚吧。”田祈然直接忽略了唐莘的话，就是她不说，等唐莘回了家，她也会去查价格，别说这些，连墙上挂着的画，都足够唐莘换部好车了。

　　“你那手腕怎么回事啊。”

　　田祈然抬头一愣，小声的说着：“我以前自杀过，只是没死成。”

　　“什么？！那安眠药也是因为那些才吃的？”

　　“那是后来的事情。”田祈然轻松耸了耸肩，“现在没在吃了。”因为她有周念了，她不必担心自己的呓语，也不用害怕电闪雷鸣。

　　郁闷的唐莘只好接着问下去，她对田祈然真的是一无所知，似乎只停留在了高中那段认知里。

　　田祈然是个好看的女生，还是个特别会画画的女生。

　　唐莘只能想回忆起这两点，吃着麻辣的火锅，她边喝着冰水边擦拭眼泪，“好辣啊，嘶~太辣了。”

　　“活该。”

　　“哈哈哈哈哈，你以前都没有这样过。”唐莘的眼泪是真的，越擦就冒的越多，就像止不住的涌泉。

　　田祈然的翘着的嘴角逐渐平塌下来，她们之间不需要安慰，多做一个温柔的举动，就会让唐莘想要多留一会，静静的看着唐莘不断叫来啤酒，她才提声说着：“我不会送你的。”

　　唐莘端起的酒罐子停在了空中，泛白的指尖捏紧了罐子，当初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把田祈然带回家的，垂眸间惨淡一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了，“知道。”

　　唐莘习惯了白红黄混着喝，眼前这些十来罐的雪花完全不在话下，对她来说也只是喝了一瓢水罢了，走起路来也不会觉得轻飘飘，但这酒是借来消愁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唐莘打着饱嗝看着田祈然走近了药店。

　　不一会儿，就见她手上了拎了一大袋，“泮托拉唑、胶体果胶铋是抗酸抗溃疡的，这个乳酸菌和多酶片是助消化的，不要混在一起吃了，这个维生素和鱼胶记得每天要吃，冰箱旁边有贴这些服用的次数，药箱里有些药快过期了，记得清理掉，这个是治肌肉酸痛的，这个是止疼药，下个星期二是你看牙医的日子，还有，定期体检......”

　　“你太好了。”唐莘贴着电线杆傻笑起来，田祈然说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完全听不懂，“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祈然。”

　　“没有我之前，你不也好好生活着的。”田祈然把袋子放到唐莘车上，确认了几遍后才淡淡的说着：“没有谁离不开谁的。”

　　唐莘哽咽着，她只想再让田祈然答应她一件事，“我们散散步吧。”

　　“唉，唐莘，你不要这样。”田祈然关上车门，看着可怜兮兮的人，她又一次软下心来，“就走到这条街的路口。”

　　望着那五光十色的街头，唐莘摇晃着身子靠在了田祈然肩上，她紧紧抱着那手臂，每走一步，她们就离那路口近一步，唐莘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挪动，即便是这样，也阻挡不了终点的到来。

　　最后一米，唐莘停住了脚步，拉住了田祈然的手，止不住颤抖的她无法说出话，缓缓的伸出右脚，视线落在那系的好好的鞋带。

　　田祈然顺着视线看了眼唐莘的鞋子，轻声一叹，抬头注视着泪眼朦胧的唐莘，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中缓缓蹲下来，把唐莘的鞋带解了开，调整了鞋舌，才重新系好。

　　唐莘心揪的如同被钩子挂住了一般，她伸手摸去田祈然的头，“谢谢你。”

　　田祈然不再说话，她转身向前走去那最后一步，到达了路口。

　　这次，她没有回头，毅然坚决的走了出去。

　　望着逐渐隐在人海中的田祈然，唐莘放声大哭。

　　对不起，田祈然，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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