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情

　　夕阳在城市的尽头完全隐去，华灯初上，来往的行人匆匆。一声锐利的刹车声划破空气，周边的人纷纷停驻侧目，还没看清车牌号，那辆骚气的大红色欧陆跑车只甩下个屁股影儿后就在拐角消失了，可等下一次紧急刹车伴随着沙子扬起，车子原地180度甩尾准确无误的停进临时车位上，不到一秒，副驾驶上就有人冲下来干呕起来。

　　“求您了，董事长，下回......下回别再带我试车了。”

　　被称呼为董事长的赵默哪在意趴在地上的姜秘书，关上车门淡定自如的看了眼前残破不堪的房子，缓缓点起烟，站在寒冷的风中回头望向身后那一片空旷的荒地，呵出的一口烟雾随即消散而去。

　　明天这个地方就要举行打桩仪式，参与仪式的人一一都通知到了，但唯独有个人赶不上。明明是你的礼物，你不在，仪式得多无聊，眺到远处高楼的赵默掐灭手里的烟，想起了别的事情，要给这座新大厦取个什么名字会比较好呢......要不，干脆就叫做“暖暖”大厦吧，但要给她知道，估计会被狠狠骂一通，如是想着的赵默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完全不知道自己傻呵呵的样子正被缓过来的姜秘书看着。

　　“您这笑什么呢。”说完话的姜秘书特意指着自己的嘴角，朝赵默示意还在咧着的笑容，“傻不愣登的，咋，想暖暖妹？”

　　赵默笑容一滞，遮住尴尬的表情，咳嗽两声才正声道：“下次还是你来试车。话说我那件事情办的怎样了。”

　　姜秘书一听到下次还是她来试车，连忙打消自己那莫名其妙要调侃领导的求死想法，要不然到手的奖金就又飞了，指向不远处停着的普通车辆，按下遥控，后备箱立即打开来，“东西准备好了的。”

　　两人走到车旁，只见那白色纸箱子上没有任何字体，里头放着的是换成廉价包装的酒瓶，这将是赵默去拜访一位“朋友”的见面礼，姜秘书接着将一张翻洗的照片伸到赵默跟前，“这家人已经回到滇城，住的新房是10月3日那天购买的，他儿子还在医院疗养，目前没有发现他有与相关人员接触过。”

　　赵默略微意外的看向照片，密密麻麻人头的后面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的是“燕竹医院捐助仪式”，这家医院正是她和周念经常查看的民营医院，顺着姜秘书手指出的地方继续细细看着，模模糊糊的脸庞轮廓让赵默有些疑惑，但看这人握手的对象的刹那间瞳孔缩小，连语气也变的凝重起来：“这人的身份查实了？”

　　姜秘书抿唇点点头，她指出的地方，是两个交谈的人，哈腰低头的是受害者，另一位敞开大笑的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李军。

　　“周念她们现在在哪儿。”

　　“正前往丰源小区。”

　　赵默接过姜秘书手里的车钥匙，看来周念把计划提前了，但愿前面铺垫的东西都有用。只是，要让阿姨接受还是有点难度，要不然她们早该开开心心聚在一起了，就像宝贝说的那样：他们仍然是自私的。

　　“那位大人物住哪儿？”

　　“嘉园小区，4栋2单元。”

　　话音刚落，姜秘书就慌慌忙忙地接住了赵默抛来的车钥匙，看着绝尘而去的车辆，才想起来很重要的事情，她丫的不会开车，“我靠！！！！！！”

　　1小时30分后，赵默到达了嘉园，猛地吸了一口气后抱起那箱酒，得亏平日有跟妹妹小练一下，要不然这胳膊真没劲。

　　嘉园是八十年代的职工楼，没有电梯，可偏偏这“朋友”就住在最高那层，吭哧吭哧终于爬上楼的赵默抬手去叩门，没一会儿那门就打开了，四五十岁模样的男人脸色微楞，脑筋一转儿才想起人名，指着赵默手里那东西：“这这......诶哟赵董？你这怎么找来的。”

　　一改冷漠脸色的赵默面带笑容，只是见对方要搭把手，连忙一个微转身先把箱子给放到了门口的桌子底下，喘着气道：“咳，栾先生这楼可高了，我爬着都有点费劲。”

　　“哈哈哈，累了累了？等着，我给你泡壶茶去。”

　　赵默也没拒绝，跟着栾勇几步，停在了客厅。别说，眼前的这些家具都是她小时候见的那些老款，这栾勇若不是为了作秀和掩人耳目，那就跟报告里说的一样，真是个两袖清风的官了，左右打量起来，才注意到身后的墙面上挂着满满的书法作品，仔细一看，每幅作品落款皆是栾小丰。

　　看来，这是栾勇的最亲近的人。

　　“赵董坐阿，别站着。”

　　说着话的赵默自然地接过栾勇手里的大瓷杯，指着墙上的字幅说道：“哈哈哈，没没，主要是我被这墙上的作品给吸引了，而且这字写的是真不错。”

　　栾勇一听，来了兴趣，满脸笑容挺着腰板就问：“噢，怎么个不错法？”

　　赵默虽然对书画一窍不通，但好歹是跟着稚优认识过些人，也在民暖暖各种耳濡目染之下懂得一些东西，眼神定定的看着那最大的那幅‘鹏程万里’，接下来的话的诚恳仿佛是发自内心，“这字看着很大气，有点颜真卿的风骨，一看就带有气势磅礴的雄浑感觉。”

　　民暖暖告诉过她，这与人拉近关系非常简单，就是找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光看人，那是小到身上的饰品穿着、妆容发型；看空间摆设什么最多，就聊那摆的最多的东西；年轻人聊潮流聊吃的、中年人聊生意聊大事聊孩子、老年人聊的则更多了，鸡毛蒜皮能扯一箩筐，只要对方神情好，有笑容，还会接你话，那就代表你戳中人话题了。

　　“诶，颜真卿你知道？”

　　赵默瞥去栾勇眼里的那道期待光芒，抬起手放慢了自己的语速，“他这官位最高是做到了太子师，这太子师可厉害了，未来皇上的老师啊。”

　　此话一出，栾勇眼里的期待变成了难掩的喜色，就等赵默一个问句。

　　“不过,这栾......小丰。”赵默略微停顿了些，指着那名字不好意思的问道：“是什么人？”

　　果不其然，栾勇挺直腰板开心地拍着自己胸口，骄傲的朝赵默说着这人就是他儿子，“这孩子可是在全国的书法比赛上获得过奖，数不清啊，我们可指着他这个希望改变家里这情况呢。”

　　赵默见栾勇的话匣子略微打开了，自己也配合起来，“我看这孩子挺不错的，绝不会让你失望的。”看着栾勇有些遗憾的神情，脑子一转，这下知道自己该怎么顺着杆往上爬了，于是往前一探，装的语重心长：“这孩子的字前途无量，不过，其他的我不敢说，咱们得给孩子找个大家，好好指点指点。”

　　这话是直接戳到了栾勇的心窝子，忍不住地半起身又坐下的他可是盼着能给孩子找个厉害的老师，可一向行的正坐得直的性子让他也开不了口去求人，毕竟总要提防着那些为了另辟蹊径的贿赂，也怕找来的书法老师是个半吊子，毁了自家的希望工程。

　　“我这有好些个交情深的朋友做的就是艺术界的事情，别的我不敢说，刘小晴老师经常和我们聚，就别说那个新起之秀的小龙他们几个。”

　　赵默很少说这种长句，距离上次，那还是二十来岁时跟稚优斗嘴的时候，看着栾勇惊讶的表情，毫不犹豫的就将找老师包在了自个身上，她虽然不懂这练书法的行道，但架不住她有民暖暖和田祈然，一个面子，一个名声，这事八九不离十也能办的完美了，再说，民暖暖那新馆已经在洽谈拍卖业务，所以为了后面的案子，怎么着也得和这位油盐不进的清|官给拉近距离，所以要趁着拍卖的浪头，借机捧一捧栾小丰的作品。

　　话题仍然绕着栾勇的孩子身上，强忍哈欠的赵默瞄了眼墙上的时钟，过去了也有三四十分钟，此地不宜逗留，深怕自己一个呵欠弄砸了这场顺杠爬，于是笑着起身就跟栾勇抱歉，直到踏出门槛的时候。

　　“赵董，这酒怎么回事。”

　　栾勇指着桌底下的白色箱子，他的腰板仍旧是挺拔的，只有赵默略微低身看了眼后，那两只手一下子就搭了在一起，她知道栾勇是山西人，好的就是这一口汾酒，所以早早就让姜秘书给换了个简陋的包装，让这昂贵的汾酒看上去就像活动上赞助的便宜酒水，“这啊，是前段时间我那几位艺术朋友办了个聚会，就给我们在场的人都送了一件，我这滴酒不沾又不懂酒，所以，这不听人说您好两口，才给您端来尝两口。”

　　“这不行啊，赵总，这一瓶多少钱，我给钱给你。”栾勇不再看向那箱酒，他明白这箱酒留下了，就等于收了人礼，欠了人情，哪怕现在帮不上赵默的忙，可指不定后面要帮什么大事，于是又重复说了句这钱必须要给，语气上还强硬了些。

　　“我这也是朋友送的，您这给了我钱不就等同于我帮朋友卖酒了吗，再说了这是我朋友她们内部的东西，没价，况且我这爬一趟楼搬上来的，您可别让我又搬回去。”

　　话说的滴水不漏，这一推一拉让栾勇都无奈了，他只能摇头笑着说赵默就是个会说话的人。听到话的赵默有点惊讶，自己的那点功力她清楚的很，只能说是听多了民暖暖的社交套路，但她自己哪知道，这是被调教出来的。

　　“赵董，这钱我是一定要给了，起码啊，得给你从楼下搬上来的跑腿钱。”

　　这跑腿钱无论多少，赵默都拿住了栾勇欠的这份人情，于是丝毫不客气的就收下那象征性的零钱，借着灯泡微弱的灯光走出楼房，若有所思的看向第五层，如果真是栾勇审到田伯光的案子，不对，应该是保证能田伯光无罪。她拿着栾勇的这笔钱回到车内，才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长长的气，调高喇叭的音量，听着民暖暖大学时唱的那首《我也不想这样》，缓慢的音乐中她开始有些怀念以前年少时的她们，至少那个时候，她们不用操心那么多事，也不会伤害彼此。

　　直到音乐里最后一句“都怪我太渴望得到你的保护”，赵默才缓缓睁开眼看向震动的电话，接起来，就听见那能撩到心尖上的声音。

　　“哟呵，这么晚才接，没打断你和小明星鱼\\水\\之欢吧。”

　　“已经打断了。”

　　民暖暖抬起头看向京城那圆圆的月亮，既然打断了人好事，那就更要伤口上撒盐。

　　“也没事，就你那技术，第一次练习第二次重考，反正你第三次就虚了。”

　　赵默放平座椅，看着天窗上明晃晃的月亮，忽然就想起民暖暖家那耀眼的灯泡，每次高\\潮迭起时，那灯泡的光就会变成晃动的水豆腐的形状，直到民暖暖手上没了劲，那水豆腐也变成了碎末在脑中荡来荡去，让她想要被民暖暖紧紧箍住，企图变回原来的形状。

　　但奈何，一夜太长，只有日出时，才能缓回原来的形状。

　　“那是你做才虚。”

　　“嚯，我可经不起你这么夸。对了，听你跟班说，周念同学和然然回家了呀？”

　　“恩，具体情况等周念回复。”

　　“也是，有情况跟我说，好了，难得今晚月色那么好看，不打搅你重考。”

　　“那个......”

　　赵默咽下喉咙里的那块痒痒，握紧了电话盯着那圆月。

　　“恩？快说，我要进包厢了的。”

　　“月色美，是因为照在你身上才美。”

　　民暖暖心中一个咯噔，看着忽然被挂断的电话哭笑不得，这赵默怂的就跟那战场上的逃兵一样，真是......没救了。

　　“暖暖~还不进去？”

　　民暖暖摇摇手，指了指那月亮，拿起包就往外走，留下懵逼的朋友，走到车子旁边，她笑着说道，“今晚的月色是真的太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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