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情

　　惊慌的周念手来不及遮挡，就被田祈然抓住了右手，手中的瓶子瞬间摔在地板上，浓浓的药油弥漫开来，田祈然明显一愣，周念腹部上大片的淤青看的她触目惊心。

　　“怎么弄的！你告诉我！”

　　在田祈然的直视下，周念的目光无处可躲，不自觉的就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小腹。

　　“前几天不小心撞到的。”

　　这样的谎话谁都不会信，然在自己身体上见过这样的伤，她就更不会信了，强硬拉高周念的衣摆，映入眼帘的却是肋骨中间更重的伤势，霎时所有的猜测都浮上了心头。

　　“前几天是什么时候！”

　　周念偏开头，尽力不去看田祈然的眼睛，盯着她耳后那副画框，“也就六七天。”

　　田祈然缓缓松开手，这才突然意识到赵默手下的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

　　“就十字路口那被店里出来的人给撞了，怕您担心才没说。”

　　一口气说完话的周念趁着田祈然发愣的几秒，先是把衣服扣好，又顺手将旁边的外套扔到沙发上，把新拿到的车祸报告给盖了住，转身继续转移着田祈然的视线：“都这个点了，该去接祈儿了。”

　　看着欲盖弥彰的周念，田祈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如同当年稚优瞒她时的感受一样，捡起地上的药瓶，“你也要跟她一样？”

　　周念手上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田祈然说的是谁，她明白，“不会的，这不是都跟教授您发过誓了，我不会骗你，就是别人撞到的。”

　　“别骗我了周念。”田祈然把瓶子放到桌上，她没有去揭开那外套，而是坐到了旁边，无论是谁，都有自己的理由，在周念的注视下轻轻地拍了拍外套，“撞会撞到肋骨中间？”

　　田祈然见周念没有言语，则更是生气，“还是说你觉得我看不出来？！”

　　周念渐渐低下头，刚才一刹那她的确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坦白，但还是不行啊，事情没有做完，深深一个叹气，像是想要卸下压力似的缓缓说着：“的确是给人踹了，就在右边十字路口那。但是您要问我是谁，这个我真不知道，goody说在查，我是觉得等伤好了等人抓到了，再跟您说，我只是不想您担心我。”

　　听到赵默名字的田祈然感到意外，借着灯光若有所思的望向周念，“那goody为你查到了？”

　　“没有。”

　　“没有是吗......”

　　田祈然低头看看自己手心里杂乱的线条，赵默没有为周念找到那个人，赵默的人也为此隐瞒着，到底她们还有多少事没有说出来。

　　瞟了眼周念用外套盖住的东西，潜意识却突然跑出来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揭开外套的时候，话到嘴边没有犹豫：“我很久没有接到张辽的电话，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

　　回过头的周念对上田祈然的视线，阵脚不乱，拿过药油就坐到了外套上，这下田祈然想掀开也掀不了了，于是干脆地解开撩开衣衫，倒出仅剩的药油就往淤青处按揉，疼痛让她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看的田祈然连忙抽出外套下的手往前摸来。

　　“我来吧。”从周念手中接过药油，即使看过了伤势，田祈然还是心疼，掌心刚抚上去，仿佛就能觉到周念在忍着，“这药油味道那么大，在家我都没闻出来。”

　　“呃，因为洗过澡了。”

　　“在这里？”

　　“恩。”

　　满脸憋红的周念忽然觉得田祈然手上的劲越来越大，咬紧牙关，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后挪动着，这平常也没觉得教授能有这么大力气啊......

　　“躲什么躲。”田祈然一手环住周念的腰，“看你这些都没揉开，还想再疼下去？”

　　“不是......”被按到最痛处的周念连忙拉住田祈然的手，要是知道这么疼她还不如去医院吃那什么化瘀血的药，“疼！”

　　“疼？”田祈然忽地收住手上的劲，她知道被踹后的痛感，更清楚这些瘀伤的处理方式，低头压着嗓子里要跑出来的哭腔，“前几天碰到你这，你倒也是能忍，怎么那时候就不说疼？”

　　“呃......”周念拍了拍田祈然的头，“教授，我看起来很弱？”

　　“不弱。”

　　“那就不要担心。”

　　“不可能，你不对我坦白，我就永远都会担心你，所以你瞒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最好别跟老师的事有关系。”

　　田祈然说到这不再言语，低下头更是用力的揉着。彼时陷入沉默的周念也紧咬唇边，像是要与田祈然抗衡，怎么都不肯再说一个“疼”字，连声音都死死憋在了胸腔里。

　　“不问我原因？”

　　周念摇摇头，她能想到田祈然的原因，可还是睁大眼睛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我怕......”田祈然拉好周念的衣服，背过身去捡起地上的红色小盖子，“我怕也失去你。”

　　旋转的瓶盖，在最后一瞬间被拧紧了。

　　“不会的。”

　　看向田祈然，周念再次见到了无助的眼神，和开学典礼上一模一样的神情动摇着她的内心，“不会的......goo......”

　　一阵骂声忽然从楼下传来。

　　“卧槽！别跑！周念你丫的快下来！我抓到了跟踪我的人！”

　　田祈然还没反应过来，听清“跟踪”周念则披上大衣匆匆跑下楼，那一瞬间，盒子也从衣兜里掉落，咕噜咕噜地滚到了田祈然面前。

　　戒盒？

　　疑惑的田祈然有些在意的看去周念跑下楼的方向，再三思索打开后，再熟悉不过的草戒指出现在眼前，震惊地转身急忙掀开外套，被藏起来照片和车祸报告一览无余，伴随手机铃声响起，脑海里也回荡着稚优保证的“不会”、周念刚才说的“不会”。

　　“人呢？”

　　“靠，你下来的也太慢了！”

　　“穿什么衣服？！”

　　“蓝色牛仔服！”

　　脑海里忽然出现那天踹她的人，也正是穿着牛仔服，周念左右回头看着，掩不住的慌张的她赶紧给赵默拨出电话，如果都是同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是张辽张鑫那边的人，越想越远的周念看着始终接不通的电话，“啧！他往哪边跑的！”

　　“诶！干嘛！”竹禅见状赶紧拉住了周念，深怕她真去追那个人，“都跑没影了！”

　　“是不是高颧骨？”

　　“好像是，戴着个帽子我也看不清啊。”

　　周念焦急地环顾四周，走动的人群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这放大了她的不安感，最终视线定在她和竹禅都遇上油漆掉落的店铺那，装修手脚架已经撤掉，老旧的招牌也不见踪影。

　　“什么人跑掉了？”

　　“诶！田......田教授？怎么怎么在这？”

　　竹禅惊讶的说不出话，周念这几天躲在这里擦药的事情莫非已经被知道了？

　　周念垂下手摸了摸自己口袋，右眼皮忽地一跳，扭头看向田祈然手上拿着的，正是Elsa给她的戒盒，抬眼看去平静的田祈然，“跟踪竹禅的人。”

　　“跟踪？”

　　“啊，那个，就是这几天我一直感觉身后毛毛的嘛，刚才差点就捉到了！”

　　竹禅边说边走上台阶，转头看去周念仍然站在原地不动，才发现她和田祈然之间的目光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走到两人之间，“我说，那个跟踪我的人，要是明天还跟踪我咋办。”

　　叮咚一响。

　　田祈然和竹禅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周念的手机上。

　　周念微微瞄了眼田祈然，按下了通话键。

　　“然然给你揉伤的感觉如何。”

　　“还好。”

　　“哈哈哈哈，她刚才打电话给我，训了一通我手下的人。报告的事我替你圆过去了，但那照片你自己想办法，还有，那戒指Elsa给的？”

　　“恩。”

　　“也怪不得你，猜都能猜到是稚优的想法。”

　　“说别的，今天那个跟踪的人应该和踹我的人是同一个。”

　　“今晚会有人过去。而且，我妹现在出门，我可告诉你一声，然然一旦专心，可不好对付。”

　　周念听到有人会来守着竹禅家，心中悬着的石头才隐隐约约落定，躲开田祈然的目光，背过身听完赵默最后一句“按计划”，无奈地挂下电话说道：“等下赵宓过来。”

　　“哈？就她细胳膊细腿的来干嘛？”竹禅连连摇头，就算赵宓现在身体结实了许多，她也不敢想象，“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十五分钟后就到。”

　　“啊......”

　　无奈叹气的竹禅抱起胳膊一脸犯愁，光是平日，赵宓都要留到夜间十一二点，但今晚肯定没有理由了。

　　“行吧行吧，来就来了，说不定等下还要跟我生气没说这事，我上去打扫房间。”

　　田祈然想起房里的药油味还没散去，回身喊住正上楼的竹禅，“我刚才不小心把药油打翻了，那味估计一时半会也散不了。”

　　“没事没事，我打扫是我的房间，况且，就她那性格也不肯睡客房，死也要挤一张的，跟个八爪鱼一样。”

　　抱怨的竹禅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指向楼上“诶呀，我上去找她能睡的舒服的垫子去了，都要六点了，快去接娃去。“

　　竹禅捂着通红的脸，头也不回立即就跑上了楼，剩下两人站在店门口。田祈然回头用着居高临下的目光看向了周念，思虑着要怎么解释的周念只敢盯向田祈然手里的东西，两人之间气氛已变的有些微妙。

　　“goody说今晚派人过来？”

　　“恩，怕有人蹲在这边。”周念不自觉的摸着自己后脖颈，第六感让她变的警惕，幽幽的瞟向街角的巷口，“要不要先去接孩子，然后在车上跟您解释。”

　　“行。”

　　周念得到同意后，迅速将车开来，就在驶离的时候，后视镜里忽然闪过那个蓝色牛仔服的身影，紧急一个刹车，她眯起眼看向那人只是匆匆离开。

　　“是那个人？”

　　“啊？”

　　周念这才回过神，她不知道自己眼里的变化全被田祈然看在了眼里。

　　“那个踹你、跟踪竹禅的人。”

　　“看着像。”

　　田祈然见周念的目光恢复了原来的澄澈，才瞥向后视镜里，那个蓝色牛仔服的人已经不见人影，但是仔细一观察，那店边的路上多了几位眼熟的人，他们的袖扣都还是统一的黑紫色。

　　“那些是goody的人，现在有情况就先守在原地。”周念踩上油门，马达声轰起，此时的她已经想到要怎么解释那些照片和戒指，“本来应该按您吩咐跟着我的。”

　　“怪不得他们没有这件事跟我说，是你拦下来的，对吧。”

　　“对。”即使专心开着车，周念也能感觉到田祈然的情绪，趁着这个机会开门见山，“虽然被跟着的感觉会很奇怪，不过今天我去送Elsa的时候，他们应该有跟您说吧？”

　　田祈然面色一怔，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缓缓扭头看向周念。的确，那些人当时就告知了她，然后不到一分钟就接到了周念的电话，也正是如此，她才下定决心要拨给Elsa。

　　但这透露了一个信息。

　　周念与他们相熟，和goody的联系也就不仅仅只有表面看到的那样。

　　“那个戒指对教授您的意义很重要吧，虽然Elsa只说告诉我这是你第一次学会编的。”周念看着里程表，想起田祈然给她买这辆车的原因仅仅是提到过，和竹禅不同，她并没有感到困扰，连同稚优留下来的东西她都一并接受了，这么细想，反而觉得自己有些像个小白脸呢。

　　“她说的没错，我刚上高三那会在婺源学的，只是没有老师编的好。”田祈然打开盒子，第二眼再看还是有些意外这东西会被很好的保存下来，连草上拧成的小结都依稀可辨，“Elsa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没了，那教授和她说什么了？”

　　周念拉起手刹，看着红绿灯的倒计时，直到踩起油门，田祈然仍旧没有回答。

　　“那既然这戒指回到您这了，就好好保管。”

　　“不了。”

　　草戒指只是随手一编，后来戴到了老师手上，才变的不同。田祈然关上盒子，她清楚草戒指的意义是取决于给了谁，想起Elsa对她说的那些话，于是深呼吸着一口气，将盒子塞到周念衣兜里，“别弄丢了。”

　　周念有些讶异，连忙瞄了眼扭头看窗外的田祈然，有些不放心的试探道：“放这我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本来就是她给你的。”田祈然说到这，虚张的两手自然交握在了一起，“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有稚优和我父母的照片。”

　　“Elsa给的。”周念捉到最好的时机，一口咬定就是Elsa做的事，反正她没少做这类事情，为了进一步打消田祈然的怀疑，接着开口坦白：“我也跟甯姐要过。”

　　表情镇定，与刚才无意露出狠意时的样子完全不同，田祈然感觉到周念身上有股做好准备的气息。

　　“至于教授您父母的照片，是暖暖姐给我的，说是以后迟早要见面，所以就把这些给了我。”

　　“真难为她。”田祈然了解暖暖的性格，如果真管，她连吃喝拉撒睡都会插上一手，美名其曰看不下去，“但你确定就只有这些原因？”

　　车内的暖气呼呼地吹着，此时周念手心里渗出了些许汗，面对没有紧张感的问话，能断定教授在套话，缓缓踩住刹车，眼前的钟表刚好停在六点十五分，时间甚是充裕，“原因有很多，就像您担心我一样，我也担心您啊教授。”

　　田祈然抿唇不语，周念这番话听起来根本不是为照片和解释，而是引着自己往她那个方向走，以前周念也这么做过吗，内心的怀疑再次加深，“您担心我，所以就没把这份报告给我？”

　　“也有这个原因，您这几天都不吃不喝，而且昨天也goody说了是车祸报告，我就想着会不会是稚优的，所以我没敢给您。”

　　两人彼此试探。

　　田祈然在试周念究竟做了什么。

　　周念在探田祈然还察觉了什么。

　　一推一拉之间，两人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

　　“看样子，goody还给你了很多报告。”田祈然抽出包内的报告放到扶手箱侧，民暖暖说话鬼，就更别说常在官商场周旋的赵默，两人都习惯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可听着周念的话，不由得猜测她是受了那两人的影响，但瞥去周念的侧脸，会不会，这也是她本来的另一面。

　　“当然有，就Elsa公布遗嘱那天，给了一堆财务报告和数目，我看她是故意的。”

　　“噢，你说的就那些吗。”田祈然不再看着周念，轻松自如的神情变的凝重起来，“那个男的儿子也有尿毒症，跟我父亲一个医院，而且还是同一个主刀医生。”

　　话题忽然就转了个方向，这让周念有些措手不及，脱口而出就是：“您是指那个受害者的儿子？”

　　路过五光十色的街区，周念刹那间后悔说了这句话。

　　“原来你已经看过了。”

　　田祈然再次抽出那份报告，翻出第一页，上面的内容是受害者的信息，赵默告诉她：这个人在出事前三天，银行账目上多了一笔25万的钱，虽然不算大，但这笔钱来的太突然，出事当晚，他孩子的手术就被安排上了日程。

　　“呃，是有看过......”

　　“所以你在这后面这里写的‘李军’，和王子文的丈夫是同一个人？”

　　“是。”

　　“所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还多。”

　　周念眯起眼看向右边前方闪烁的转向灯，她们即将路过稚优出事的地方，紧紧握住方向盘，导航里正提醒她：前方注意右侧路口有汇入车辆。

　　田祈然看着周念小心翼翼的降速，刚到路口，没打方向灯的车辆忽然拐进路口，强行并行后直接横插在她们前面。

　　一个微微的刹车，周念突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刹车可是坏的，如果也有这么一辆车不按规则行驶，恶意停刹，稚优刹不住车，肯定会狠狠的撞上去，想到这里......周念在意的瞟向紧紧拽着安全带的田祈然，“我的确还知道些事，稚优不是肇事者。”

　　田祈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周念，眉头随着周念说出的假设而皱的原来越深，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跟赵默所说的事有了牵连，一系列的事情为什么那么顺利，也就全都说的通了，只是，张辽在哪里，会不会.......

　　直到走下车，田祈然才从复杂的假设中回过神来，看向周念抱起祈儿的背影，她才意识到她对周念的了解还停留在学校时期，这样的变化本应该更早注意到，是自己还站在原地的原因吗。

　　我到底忽略了什么，周念。

　　为什么你的假设听起来有根有据，与报告里的内容相差无几，甚至还要更丰富，还是说你已经趟进去了？

　　“等久了噢，我们今晚去吃你爱的麦爷爷，原谅我和你妈妈，可以吗？”

　　“可以~妈妈不会生气噢？”

　　“不会啊，她刚才在车上跟我说了，奖励你乖乖的。”

　　稚祈儿听到立马就往周念脸颊亲去，停不下来的说着自己就是乖，举起手上的小花花炫耀起来，说着写对了好多好多单词，老师也说她又乖又厉害。

　　“是呢，厉害，跟你妈妈一样厉害。”

　　周念笑着回头看去田祈然，笑容逐渐消失，抿起唇角有些犯愁，但愿自己这一步坏棋能让她稍微能减少担忧，所以明天必须要去解决张辽这个人，于是把祈儿抱到安全座椅上，关上车门才浅声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暖暖姐告诉我的，您的父母想见祈儿，她们每周周六都有做好饭等您，明天刚好就是周六，要带祈儿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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