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以求之

　　于林很早就醒来了。她与常人不同，常人都是醒时迷迷糊糊，思绪总是有点魂飞天外，这就是为什么备忘录是个很有必要的发明了。可是于林总是一醒来，脑海里所有最重要的事情都会在那一刻涌上心头——尤其是悲伤或者不愿面对的事。
　　以身犯险。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陌生的环境里懒懒的翻个身，并不想起床去面对这件事，就好像赖在床上不起就能不面对此事，像它从未发生一样。可惜，她再怎么不情愿，这个地方不会改变。
　　她用风筒吹干昨天晾的衣服，套在身上，暖呼呼的感觉让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用清水洗了把脸，想起自己的东西都在宿舍——不过现在应该是在警局了。她无奈地想着，带着点孩子气地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心情又往下沉了沉，她掏出随身带的口红往缺乏血色地嘴唇上薄薄地补了点颜色。
　　这时，门铃响了。
　　门外站着一个形容尚小，眉眼柔和的警官，他一见她，神色便亮了起来，随即笑道：“我正担心你没有起床呢。这是你的东西，我们部门的女警官打包好了的。阿玉让我来和你说，若是有什么缺少的可以今天去置办。”
　　他话声温柔，且字正腔圆，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刚刚套上被风筒呼的暖暖的衣服，又或者是冬天缩进刚晒好的温暖棉被。
　　于林忽地想到了《岳阳楼记》。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整个春光明媚。
　　于林接过他手上巨大无比的箱子，推着进了房间，还不忘扭头招呼道“没事的，进来休息一下吧，我起来有一阵子了。”
　　她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把酒店里免费提供的水递给他，殷勤道“警官，你叫什么名字？”
　　那警官道“我叫秦泽司。”复又笑道，“我知道你，于林小姐。这次案件可要拜托你了。”于林细眉微皱，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委委屈屈地开口道“小秦警官，我怕的很。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呀。”
　　门口的常玉：？？？
　　我可没见你昨天要下手的时候这么娇弱。
　　常玉于是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朗声道“看来你和我们的秦警官相谈甚欢啊。”他惊讶地发现于林的脸泛起了红，嘴角上扬的弧度过于明目张胆，连他都能看出来于林的心思不寻常了。
　　这姑娘怎么什么都跟写在脸上似的，常玉暗想，这样面对敌人，岂不是一个大漏洞？他审视地看了看，小秦警官依旧笑如春风拂面，反而是一派不动声色之像，他似乎没有察觉一般。他道“秦警官，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
　　于林瞪视了他一眼。
　　不行啊不行，常玉心里对她的表现打了负分。这个样子还去查案，未免也太像一个活靶子了。
　　秦警官风度翩翩地起身，敬了个礼便走了出去。于林见人方才走开，便不满道“欸，你就这么赶小秦警官走了？他来这一趟多累啊。”
　　处处是漏洞，还需磨练。常玉想道，沉不住气，儿女情长，难成大事。
　　要是于林知道这会儿他心中所想，必会撇嘴道“我又不曾想要去成什么大事。”
　　于林过去不是很相信一见钟情这种说法。“太草率了，”她曾经义正言辞地说，对着她犯花痴的闺蜜，“你又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觉得那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高中时代没有遇上如此温柔绅士的小秦警官。
　　实际上，她现在根本没考虑这些。
　　不过其实，若论相貌，小秦警官自然是不如常玉好看。常玉端的是剑眉星目，五官鲜明而有凌厉之感，望之不俗。称得上是皎皎如月。若是在生活里，就是典型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上至长辈下至孩童没有人不说好看的。他只要站在那里轻轻一挑眉，就能轻而易举地拨动少女心弦，让粉红色的美梦恍然间宛如成真一样漫溢出来。然则小秦警官眉眼柔和，肤若凝脂，望之可亲。他站在那里，便觉春和景明，晨光煦煦。他笑起来，就像是用云朵，红茶——一切柔和的东西组成的。看到那样的笑容，就觉得即使是最久远的心伤也能疗愈。生活中，小秦警官大概是个最温柔可亲的人，大家不一定都对他怀抱美妙的爱情，但是都亲近他，爱他。
　　于林恰恰是最喜欢这种温柔至极的人。小秦警官和她在日记里写的那段话——或者不如说和她一直以来的期待简直丝丝入扣。她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在父母、家人，朋友那样不见外但是向来不温暖的对待中艰难地收集温柔的细小碎片。他们会说正是因为我们亲近，我才会如此对待你。朋友间互损或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父母的严格要求也许是再常见不过，但是——
　　她太累了。
　　午夜梦回里孤独缩成一团的身子，在毫不避讳被开玩笑但不能说介意的无数个日子，在被父母口无遮拦的训斥伤害的时候，她可能已经等这样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了。
　　常玉觉得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这件事是必然的。和儿时成长经历，周围的人与环境息息相关，且不与人本身有很大的关系。所谓真爱，就是最不浪漫的一锤定音，你本人其实对此毫无决策权。于林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她更愿意用美好的一面来解释。她说，就算爱情不是一个可以抉择的东西，但是我多年来等到这么一个他，我心里所有的伤痛都能被安慰疗愈，那就是不可多得的幸事了。其他的事情，便无需强求。
　　“如果他不会来，那我的此生将从未见过真正的春日。”很久很久以后，于林这么写道，“所以无论最后是怎样一个终焉，我都会说，很高兴遇见他。”
　　也许如果所有人都能明白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还能明白知足二字，也许这个故事在很久以前就能结束，或者，不会开始。
　　常玉心里想的还是如何给于林磨练成一个他本人第二，他还在精确地计算高性价比的训练，这时于林才发现这位的脸色有点危险了。
　　她稍稍思虑，试探地道“呃，真的，我大概是不用和你一样一线作战的吧？”
　　回复她的是看向她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和冷冷的几个字“不可能。”
　　她顿时嘴巴一扁，真实委屈了“为什么啊？我只是个无辜群众啊。”
　　常玉认真道“训练不会很难的。”
　　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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