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白月光当腻了

　　容韫这几日的确累极，再处理政务时疲倦不明显，当从繁琐的事务中抽离开来，在看到桑淮后的那一刻，才觉疲倦至极，已是强弩之末。

　　这些日子永庆帝称病，将大半朝堂的事务全部推于他之手，看似信任的背后，实则暗藏大半质疑，他不能出丝毫的纰漏。

　　果不其然，昨日永庆帝招他觐见时，根本看不出病气缠身多日的虚弱，面色一如往日般健康。

　　在同容韫讲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永庆帝方才开口道：“爱卿是朕最为信任的人。”

　　一向沉着冷静的容韫也忍不住十指紧握，这话里，信任二字特地加重了语气。明显话中有话，永庆帝睥睨着容韫，威压之意格外明显。

　　“如今时局，爱卿有何见解？”

　　“依臣所见，江南水患虽已暂时平息，但天灾之后流民安置和家园重建工作还需及时跟进，还望陛下早日决断，赈灾解平民之所难。前朝为此事争论有愈演愈烈之势，如此以往，民间恐怕有更多传言，由此发展下去，定非好事，陛下若能效仿高祖，能以罪己诏堵住悠悠众口，又能平先前遗漏，实为两全之策。”

　　永庆帝听完容韫的话，冷哼一声：“罪己诏？”

　　显然他对于容韫的建议很是不满，容韫知晓永庆帝的脾气，知晓多说无益，没有再劝。

　　容韫知晓，在江南的处置上，永庆帝已经失去最大的先机，昊南王以一己之力让容韫明白内忧已是箭在弦上。

　　只是不知晓昊南王最后的暗牌究竟是什么。

　　永庆帝也知晓此事，但沉溺于明面之上的风平浪静，不管暗涌如何。

　　当初先帝还在，朝中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支持背依江南大家族的皇子，也便是现在的昊南王，另一派则是太子党。
　　两派常有唇枪舌战，缘由大多是太子失节，德不配位。先帝也不堪其烦，期间还真的曾动了废太子的心思，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容韫为太子出谋划策，力挽狂澜，才得以坐稳现在的帝位。

　　不过也留下了无穷后患。
　　永庆帝登基之后想要大刀阔斧肃清昊南王一派，奈何碍于重重阻拦，只是伤其肤发，未能伤其肺腑，反而使其隐藏更深。

　　曾几何时，容韫几番提醒，永庆帝只是挥手，道昊南王定然翻不出风浪。

　　当初永庆帝能赢他，以后也能赢他。

　　现在的永庆帝，根本未将心思放在内忧之上，他看向眼前案上的折子，之中所述，是近日西越的异动。

　　朝中重武官而轻文官的由来已久，若非先帝旨意，和亲之事断然不会成真。
　　不过这些，他没有同容韫商议。

　　眼前的这个臣子，于他而言是武器，也是隐患。
　　如今看来，已是隐患大于其他。

　　永庆帝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话题已尽：“自朕还是储君时，你便跟在朕的身边，做朕的幕僚。朕一直没忘记你的功劳，但你也不要忘记，你如今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当初朕能登上这皇位，没有爱卿不会如此顺利。既然帮了朕如此大忙，朕应该好好感谢才是。”永庆帝看着不语的容韫继续道，“让你活着，便是最大的恩赐，不要妄想脱离朕的掌控，否则你就该和当初一样，带着那个秘密进棺材里。”永庆帝把玩着手中琉璃盏，看向容韫的目光和看那琉璃盏别无二致。

　　“曾经种种，朕没忘，想必爱卿更不会忘。从前你还是个乞儿时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怕死。如今体会到权力和荣华，想来胆魄全无了吧？”

　　永庆帝言罢嗤笑一声，极为轻蔑。
　　“不过也是，怕死有什么用处呢？你就算死，也要带着那个秘密死。”

　　容韫垂眸，往事浮现，浑噩的应了声是。

　　他竟是忘却自己用了什么肮脏手段才获得了今日的权力。
　　之前他还妄想并且准备着带走桑淮，去一个没有人能认出他们的地方。
　　永庆帝将旧事重提之后，他准备的种种都显得他整个人愚蠢又可笑。

　　永庆帝一定会让他带着那个秘密下地狱。
　　永庆帝用一碗热饭救了他这个无依无靠的乞儿，却也用一碗饭，将这无形的枷锁赋予他，让他只能死在这看不见尽头的路上。

　　痛苦吗？
　　还是乞儿的容韫受欺凌，不能温饱是痛苦而渴望权力，在付出所有得来的权力，为何会让他变得痛呢？

　　比千刀万剐还要痛。

　　容韫这些日子睡得并不安稳，只有不断加量燃起的安神香能够让他小憩片刻。但这次不同，他睡的很是舒服，醒来的时候，精神许多，连带着身体感官也变得敏锐。
　　掌心里的温热使得他转脸看去。
　　窗外夜色铺洒，浅淡的月光泄露几缕进来，落在趴在床沿睡熟之人眼角发梢，将她的脸上染上一层光辉。

　　似是额上的碎发落下有些痒，桑淮不安分的想要抽出被握紧的手去拂，被人抢先一步。

　　容韫看着再次睡熟的桑淮，再也没了睡意，索性半坐，仔细看她。

　　月光勾勒的不再是一人，安谧又美好。

　　窗外有轻风吹动树叶，发出飒飒声响，似是有人来过又离开。

　　·

　　永恩寺位于城郊山上，传闻寺内曾有佛光现世，每日香客络绎不绝，有些香客为了抢头香，会早早去进香。

　　桑淮没什么争抢的心思，不过也起了个早。醒来时容韫已不在床上，若不是身边尚有余温，桑淮几乎要以为昨夜容韫到她这里来是个梦。

　　不过也无什么所谓了。

　　唤来流云，桑淮坐上马车，去同温昔汇合。

　　临上马车前，流云悄悄告诉桑淮：“今日大人离开时，还特地问了奴婢夫人的近况，看来大人再忙也不忘关心夫人的。”
　　她当然觉得这是好事，所以语气里带着些愉快。

　　“你倒是嘴甜，”
　　桑淮笑笑，没有继续同流云耍贫嘴：“你同容韫都说了些什么？”

　　流云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同容韫说的几件事，比如去御史府之类，“还说了夫人最近要去永恩寺求平安，大人还说让夫人为大人求平安符呢！”

　　“是吗？”桑淮看着流云兴奋的目光，没有继续延续这个话题，兀自上了马车。

　　永恩寺在城郊，虽有官道，路途并不颠簸。但距离皇城并不算近，温昔本不想带着自家孩子，但看桑淮喜欢这小子，便也顺路带着了。
　　这孩子见过桑淮一次，胆子也慢慢的大起来，不再眼巴巴瞅着恩人，反倒是同她玩到一处。
　　也幸得玩闹之间，略显漫长的路程还算好过。

　　初冬时节，天色湛蓝，大朵浮云遮掩天际。饶是这般好日头，也没有隐藏凌冽的寒风。

　　今日来永恩寺，两人都是素时的打扮。桑淮比常人多穿件小褂，若不是出府，她自己也未曾想过自己如此畏寒。好在真正到永恩寺，还需要走些山路，不至于被风吹透，瑟瑟发抖。

　　温昔一路上为她讲解着永恩寺的由来，如数家珍似的嘴都不带停，很有意思。

　　不过百闻不得意见，在立足于永恩寺前的时候，桑淮明白为何有如此多的香客到这里来进香。未至其中，便能感觉到积聚的灵气，东楼悬钟，西楼架鼓，整座寺庙辉煌中又带着庄严，一棵参天木庇荫于此，可以说这里完全被善与净所笼罩。

　　也难怪太后会带后妃到这里来祈福。

　　不过桑淮很快便感觉到不对劲。明明周遭香客很多，但她很敏锐的便能感觉到，有道目光从她一进永恩寺，便追随着她。

　　仔细看去，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是谁？桑淮忍不住不在意，是楚淮誉吗？

　　“怎么了？”一旁的温昔见桑淮心不在焉，不由地问。

　　“没事，我未曾来过这里，心中有所震撼。”

　　在进主殿前，桑淮忍不住再次巡视了周围，在没能发现有什么人，才跨入主殿。

　　桑淮跪在蒲团之上，许了几个愿望，便急忙起身，她可是没有忘记这次来永恩寺最重要的目的。
　　温昔不是第一次来，认得住持，主持便唤来位小方丈为她们引路，介绍寺庙内的构造。

　　大致了解一圈后，小方丈离开，温昔本想同桑淮说些什么，但被嬷嬷抱着的孩子忽然哭闹不止，怎样也哄不好，怕耽误桑淮的兴致，温昔略带歉意的停下脚步，让桑淮先去到处瞧瞧。

　　哪怕是远离了主殿，想着越来越偏僻的地方走，身后的那道目光也没有离开过，桑淮无法，只得将流云支开，在一处甚少有香客的角落等待着一直跟着她的那人。

　　桑淮在这皇城里认识的人不多，更谈不上什么仇家，所以她会认为是楚淮誉没能跟在她身边而感到错误闹出的事情，可等了一下，桑淮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来人根本不是消失许久的楚淮誉。

　　在流云走后，只剩下桑淮一个人。一直跟着她的人也按耐不住，迫不及待的自己现身。

　　来人带着帷帽，一身暗色襦裙，将整个人遮掩的格外严实，相较之下，桑淮穿得不算厚了。

　　来人逐渐走进，桑淮歪头看着她，半晌才疑惑的喊出一个名字。

　　“是顾盈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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