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岁（双重生）

　　院子里的三个人中，沈宜年向来跟姜妧岁不分尊卑，压根没有向她行礼的意识。景时身居高位多年，此刻又被姜晁的出现吸引了心神，也忘了要伪装自己。

　　只有被夹在中间的俞尧看看左又看看右，孤独地给姜妧岁行礼：“在下俞尧，见过安平公主，见过五殿下。”

　　俞尧本就是姜妧岁特意邀请而来，加上她从没有见过这个年纪还稍显稚嫩的俞相，俞尧一出声，姜妧岁目光便被吸引了过去：“早便听说新科状元才冠金陵，人才斐然，今日得见，传闻果然不虚。”

　　“世人谬赞了，”俞尧拱手，似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尔尔罢了。”

　　姜妧岁想着后来在朝堂上八风不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俞相，颇觉有趣，手下随意颠了颠扇子：“俞相弱冠之龄便高中状元，这都算尔尔，真是让寻常人汗颜了。”

　　姜妧岁意无所指，但擅长对号入座的“寻常人”沈宜年率先憋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姜妧岁转过头去，率先对上了景时黑沉沉的眼睛。

　　景时早在姜晁出现时心情便有几分不豫，待姜妧岁跳过他，先跟俞尧说话时，不豫变成了不开心。待姜妧岁似乎又一次要跳过他跟沈宜年说话时，他的情绪隐隐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不想姜妧岁突然撞进他的眼中，她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俏皮地对着他炸了眨眼，灵动慧黠，娇俏可爱。

　　景时瞬间被安抚，他重又意识到当下的境况，眼中情绪散尽，恢复到温润端方的君子模样。

　　姜妧岁又跟沈宜年贫了几句，几人在院门处耽误了一会，方才继续往庭院内走去。

　　姜妧岁特意慢了几步，远远坠在几人身后。她手下无意识地颠着扇子，视线扫过前方的身影，抿了抿唇。

　　她这两次见到景时，不时能从现在的景时身上看到几分后来九千岁的影子。但那感觉不过数秒，一转眼再看过去，景时仍旧是她记忆中温润端方的模样，似乎那数秒间不过是她晃神了的错觉。

　　她此次重生后，许多事情跟她记忆中都有几分偏差，就连沈宜年都不单单是她记忆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可以想见，少年时期的她看人看事有多浅显无知。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暨王在所有异姓藩王中实力最为强悍，景时身为暨王世子又少时成名，他敢独身入京为质，自然不该是个毫无心机的单纯少年。

　　若不是崇明帝趁她二人大婚的日子突然武力镇压，暨王府未必会一败涂地。

　　她得想个法子，让景时洞察崇明帝的心思，好早些做防范。

　　大邺民风开放，并无男女必须分席而坐的规定，加上姜妧岁此次举办的春日宴，本就带了几分给未婚的世家公子小姐牵线搭桥的意味在，因而并未刻意分席，公子小姐全都安排在了一个杏花开的正好的院子里。

　　春日融融，杏花微醺，正是适合谈情说爱的时节。

　　进了庭院后姜妧岁便隐身去了上席，只透过薄纱观察底下众人的举动。她是大邺现如今唯一有封号的公主，她若在席间呆着，其他人难免要一个个地跟她行礼，倒是显得拘束。

　　况且少时的姜妧岁确实爱凑热闹，现在的她更喜欢居于幕后掌控一切。

　　沈宜年一入厅便暴露了自己花花公子的本质，专门挑女人多的地方坐。他嘴巴甜没有架子，加上有好看的皮囊，很快周遭的小姐们都被他哄的捂着嘴乐。

　　景时跟沈宜年刚好相反，他甫一入座便被各家小姐淹没，平时骄矜自持的世家小姐们瞬间化身五百只鸭子，围着景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姜晁一如既往地不爱出风头，入席后便坐在了下座后方不惹人注意的位置。但他容貌卓绝很是吸睛，好几个世家小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睛时不时地瞟向他的方向。最终还是有两个世家小姐鼓起勇气，携手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倒是俞尧与旁人不同，他入厅后扫视了一圈后，奔着几个素有才名的公子而去，几人吟诗作对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姜妧岁目光转过一圈，最后落在了孤零零坐在席间的安雪蓉和慕华月的身上。

　　安雪蓉惯常爱摆架子，这种宴会自来到的便晚。加上前些日子荣华楼那事后她不敢再惹姜妧岁，因而到的更是晚。

　　姜妧岁看着安雪蓉，见她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景时所在的地方，似是想上前又有几分不敢。慕华月靠近她说了些什么，安雪蓉点点头，慕华月便起身走向了沈宜年。安雪蓉几番挣扎后终于也起身，反倒走向了姜晁所在的位置。

　　姜妧岁目光一冷。

　　姜晁近几次殿前回话都得了崇明帝的夸赞，崇明帝才刚露出几分要栽培姜晁的意思，跟太傅提了一句要让姜晁参与朝政，郑国公府便把触角伸向了姜晁。

　　郑国公既然如此看得起他这个宝贝孙女，那她岂能不成人之美，好好地，给安雪蓉挑一门绝佳的亲事呢？

　　姜妧岁做了示意，随侍在旁的小太监极有眼力见，立刻上前几步，高唱：“宴起！”

　　安雪蓉恨恨地一跺脚，又坐回了原位。

　　姜妧岁举起酒盏，言笑晏晏：“本宫第一次举办春日宴，很多地方做得不足，诸位公子小姐多担待。”

　　底下众人慌忙端起酒盏回礼。

　　姜妧岁继续说道：“今日春光正好，若是拘在屋内，反倒辜负了好春光。本宫这座府内风光甚好，本宫在府内设置了许多可以畅玩的地方，吟诗作对，观光绘画，弹琴下棋，或是饮酒赏花，看戏作乐皆可。只得一样，这些畅玩之地需得至少性别相异的二人结伴同行方可。”

　　姜妧岁声音里笑意愈发的明显：“若是有公子小姐能玉成好事，本宫另外会备一份薄礼，权当是给小姐添嫁妆了。”

　　说完话后姜妧岁饮了杯中的酒便退去了后院，将前方院落彻底留给众人欢乐。

　　她甫一离开前厅，便赶紧嘱咐笑竹：“你在院门处守着，五哥一离开前厅就立刻把他带去我院子里，切莫让郑国公孙女缠上他！”

　　笑竹一脸的讶异：“五殿下？公主之前不是担心俞状元？”

　　姜妧岁：“那只老狐狸鬼精着呢，不需我操心他自己也摆的平。不过你守着的时候机灵些，若五哥是自愿跟旁人一道出去，只要不是安雪蓉，你就别拦着。”

　　笑竹被绕的有点晕，但见姜妧岁满脸的焦急，她懂事地闭嘴不言，匆匆去院门处守着了。

　　*

　　景时自打进了设宴的院子便不太痛快，在他被一群世家女子缠的烦不胜烦，好不容易等到开席，以为能见到姜妧岁，却只等来她一通言论后便隐退下去时，不痛快的情绪逐渐攀升。

　　尤其是，当姜妧岁离开前院后，一堆世家女子看着他的眼神更加炙热，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来邀请他，不痛快的情绪更是攀升到了极点。

　　他没给任何人上来邀请他的机会，先一步退了席想要去找姜妧岁，却在院门处，又一次跟姜晁狭路相逢。

　　景时不痛快的时候除了姜妧岁谁也看不顺眼，尤其是对本就有成见的姜晁，忍不住出言相刺：“难得今日世家小姐来的这般齐，五殿下不准备趁此机会为自己挑选一位贤良淑德的妃子？”

　　姜晁不明所以，谨慎应对：“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婚事，理当由父皇做主，而非自己择选。”

　　景时束手：“五殿下说这话，倒也不怕未来的娘娘听着会伤心。”

　　姜晁皱眉，隐隐不快：“我若娶了谁，必定举案齐眉，白手相携。倒不知我何时得罪了景世子，明明是初次见面，世子却每句话都夹枪带棒。”

　　景时：“大概是五殿下长相上不合本世子的眼缘，所以虽是初次见面，却处处让本世子觉得，甚为讨厌。”

　　姜晁虽然少年老成，但第一次面对这样不按套路平铺直叙的当面嘲讽，忍不住怒气上脸：“你！”

　　他从未与人红过脸吵过架，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甩袖子，愤怒地往外走。

　　景时的不痛快情绪稍稍舒缓，慢悠悠地跟在姜晁身后往外走。

　　笑竹就在院子外，景时跟姜晁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她一方面惊诧于景时居然有两幅面孔，跟那天在荣华楼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另一方面又纠结姜晁跟景时一道出来，她到底该拦不该拦。

　　如此一耽搁，景时和姜晁相继跨出院门，同时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她。

　　景时略一扬眉：“你为何会在此处？”

　　笑竹给两人见了礼，垂眉顺眼：“回世子的话，是公主让婢子在此候着的。”

　　景时眼睛一亮：“候我？”

　　笑竹讪讪，正不知该回什么，一抬眼看到不远处安雪蓉跟出来的身影，赶忙起身：“五殿下，公主有事和您相商，让婢子带您去她的院子里。”

　　她话音刚落，忽觉身上一阵发凉。正寻思晴天白日的为何突然阴风阵阵，便见才刚眼睛发亮的景时，一张脸阴沉地似乎能拧下水来。

　　景时咬牙切齿：“公主只让你等候五殿下一人？ ”

　　笑竹秒怂，连回话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世子若是要见公主，也可跟婢子一道过去。”

　　景时拂袖而去：“本世子才不要见她！”

　　他走出去数米远，又停下脚步。在原地平息一阵后，不禁催促笑竹：“不是要去见公主吗？还不快点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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