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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状
那日从荣华楼出来,沈宜年一直提防着姜妧岁再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来,一路跟着护送她回了公主府。
不曾想姜妧岁和景时都很平静,一路上一个在车内一个骑在马上,并无任何交谈。待到了公主府,景时率先告辞离开,只剩下满脸莫名的沈宜年。
好在他不是爱刨根究底的性子,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也不久留,直接拍马走人了。
等景时和沈宜年相继离开后,姜妧岁火速回房换了套宫装,带着笑竹入宫。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笑竹跟在姜妧岁身后,替她收拾妥当再次上了车撵后,才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啊,公主为什么这么急着入宫?”
“自然是为了早安雪蓉一步入宫告状去啊。”姜妧岁折腾了一天,此时惬意地靠在软垫上,捻起一块桃花酥放入口中:“安雪蓉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是要去父皇面前告状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先行入宫请罪,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笑竹给姜妧岁倒了杯水,没有继续问下去:“公主近来似乎有些不同。”
姜妧岁扭头看她:“何处不同?”
笑竹抿着唇思索:“总觉得,公主平白长了几岁,心性沉稳了许多。”
以往的公主是一个无忧无虑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公主,每日里所烦心的事情不过是去哪玩和吃什么。但近日公主的娇憨之外又有着几分上位者的杀伐决断沉稳坚毅,变化之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但她又很清晰地知晓,眼前的人确是她从小服侍着长大的公主殿下。
姜妧岁垂了下眼睛:“我这样,好是不好?”
笑竹想了想:“婢子也说不上来好不好,只要公主觉得好,那便是好的。”
她打小被卖入宫中为婢,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记得。是公主给她吃给她穿教她识字,在笑竹眼中,公主就是她最重要的人。
所以无论公主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地站在公主这一边。
姜妧岁读懂她未尽之意,心内却有几分悲凉。她放下手中的杯盏,摆了摆手:“我有点累想歇一会。”
笑竹恭敬地坐到了马车门边,给姜妧岁留下安静的独处空间。
上一世,笑竹的结局并不好,她死在了姜妧岁被打入冷宫的第一年冬。
那年冬天极冷,姜妧岁自来被娇贵着养大,甫一入冬便受了风寒。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之际,笑竹病急乱投医,为了给她抓治风寒的药,给御药房的掌事太监做了对食。
太监无根暴虐,心中郁气不得发,想着法子地折磨比他更弱势的人来寻求掌控欲和快感。等五哥得到消息暗中带人来医治她时,笑竹早已被那太监折磨致死,一张草席随便一裹丢去了乱葬岗。
她困于深宫之中,连笑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笑竹是个忠诚的仆从,她却不是一个配得上笑竹忠诚的主子。
姜妧岁阖眼,将所有情绪隐下。
崇明帝招了几个已经就学的皇子正在问话,姜妧岁便候在廊下,垂目望着空气中的浮尘。
正值黄昏时分,太阳黄澄澄地垂在天际,暖阳透过树梢照在身上,舒适且宁静。
不多时,正门开启,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结伴而出。姜妧岁抬眸,第一眼便看到了走在人群后方
姜妧岁记得,前世姜晁虽说入了太学就学,但他不得崇明帝喜爱,殿前问话时从来都没有他。现如今他既出现在问话的皇子中间,想来是那日她说的话起了效果。
想到此,姜妧岁心情畅快了些。
她扬起笑脸,主动叫住了姜晁:“五哥,许久没见了。”
姜晁眼中闪过一丝奇怪,但他少年老成,并没有将疑问问出口,只是客套地唤了声:“八妹。”
倒是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少年之一,三皇子姜鹏好奇地问了出来:“八妹妹和五弟很熟?”
不怪姜鹏大惊小怪,崇明帝子息不丰,平安长大的皇子里除了他和七皇子姜源以及十五皇子姜旸,也仅剩已经成年开府的大皇子姜盛,腿有残疾的九皇子姜承和不得宠的姜晁。而所有皇子加在一块,在崇明帝眼中,也比不得一个安平公主。
姜鹏和姜源二人资质平庸,母族亦不强大,基本与太子之位无缘,因而心性也很平和,不会刻意讨好姜妧岁,更不会去嫉恨她。
但他们对这个得宠的妹妹有几分好奇,对天赋极高深得太傅夸赞,却低调沉默的姜晁同样好奇。
姜妧岁余光瞥见福顺走了出来,弯起嘴角天真地笑了:“只见过五哥几次,但每次见到五哥都觉得很亲切,大概是五哥长得像父皇,看到五哥便会想到父皇的缘故吧。”
姜鹏和姜源侧过头去打量姜晁,二人同时惊讶:“八妹妹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看,五弟真的跟父皇长得好像啊!”
福顺笑着迎上来,接过了话茬:“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依奴才愚见,不单单是五皇子,各位主子人中龙凤,与陛下都是相像的。陛下听说安平公主来了正高兴呢,这不让奴才赶紧请公主进去。”
他弓着腰对姜妧岁做了请的手势,姜妧岁跟几个皇子打了个招呼,便往正阳宫走去。
待远离人群后,福顺压低了嗓音对姜妧岁说道:“奴才知道公主心直口快,但宫中人多口杂,您毕竟是十五皇子的胞姐,公然夸赞五皇子像陛下,终归容易落下口舌。”
他点到即止,说完这话便又退回了一个奴才该呆的位置,谦逊恭顺地跟在姜妧岁的身后。
姜妧岁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嘴上却甜甜地说着感谢:“我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喜欢亲近五哥。多谢福公公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福顺腰弯的更低了:“公主您折煞奴才了!”
姜妧岁心中冷笑。
昔年姜妧岁曾天真单纯地以为福顺是真心爱护她,所以每次她无心说了什么话后,福顺都会如今日这般小心提点她一句。
直到那日暨王府出事,她跪在殿外想替景时求条生路时,福顺来到殿外,宣读帝王冰冷的口谕。
她当时万念俱灰,忍不住问了一句:“福公公,我这十几年是不是活的又可怜又可笑?”
那个整日笑脸相待她的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无悲无喜,望向她的目光平静且麻木:“公主说笑了,您生来富贵,锦衣玉食。您若是可怜,那奴才们又算什么呢?”
锦上添花向来容易,但她姜妧岁在意并感激的,是雪中送炭的情分。
进到殿中,崇明帝正在传膳,看到姜妧岁,温和地招了招手:“安平你来了,正好,陪朕一起用膳。”
姜妧岁先是开心地扬起笑脸,随后想起什么又垮下脸去,满脸沮丧地跪在了地上:“女儿不敢陪父皇用膳,女儿今天是来请罪的。”
崇明帝纳罕地扬了扬眉:“哎哟真是稀奇,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了,能劳动我们安平公主主动来请罪?”
姜妧岁噘起嘴,满脸的委屈:“女儿今天在宫外跟安姐姐发生了些龃龉,女儿自己不来说,安姐姐明日也肯定要来告状的。倒不如女儿自己先来请罪,父皇还能少生点女儿的气。”
听她提到安雪蓉,崇明帝脸上笑容淡了些:“你与郑国公家的孙女打小掐到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姜妧岁:“为了暨王世子。”
崇明帝一顿:“暨王世子?和景时有关?”
姜妧岁嘴巴噘的更高了:“女儿今天去荣华楼喝桃花酿,安姐姐不想也去了。安姐姐想要女儿那个包厢,好给暨王世子丢帕子。女儿只是说郑国公府的伙食必然很好,才能把安姐姐养的那般动人,改日定要上门去尝尝。结果安姐姐就生气了,还,还一下子把女儿从窗户推了下去。”
说到此处,姜妧岁一阵后怕,忍不住带了哭腔。
崇明帝赶紧走过来扶起她来,关切地问:“她推你下楼?怎么样有伤到哪里没有?福顺快召太医!”
姜妧岁揉了揉眼睛:“女儿没事,幸亏暨王世子当时路过接住了女儿,不然女儿,女儿……”
崇明帝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莫哭了,好在是没出什么事情。郑国公这个孙女也是大胆,你贵为公主,不管因为什么,她也不能推你啊!”
姜妧岁低着头:“父皇您一直都跟我说要宽厚待人,不要轻易跟臣下起冲突。但此番安姐姐的作为,女儿宽厚不起来!父皇要是要责怪女儿,女儿也认的!”
说完便又要往下跪。
崇明帝叹息着扶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再次跪下去:“这次的事儿,不怪你。罢了,明日郑国公若是不来朕面前讨说法还好,他若是敢来,朕倒是要好好问问他,怎么教养的孙女!”
姜妧岁竭力保持平静,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开心。
崇明帝好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尖:“这下开心了?”
“哎呀父皇!”姜妧岁鼓着脸,眼睛还泛着红,抱着崇明帝的胳膊不依地晃了晃。
崇明帝素来爱看她使小性子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父女二人其乐融融地坐下一道用膳。
席间,崇明帝忽然想起:“对了,你方才提起暨王世子,那孩子如何?可入得了你的眼?”
他只在景时方入京时召见过一次,不得不说无论皮相仪态还是学识教养,景时都比金陵城中的世家子弟要更加的优秀。安平虽然眼光高,但崇明帝相信,那般少年只要见过,鲜少有少女能够不动心。
果不其然,姜妧岁听完他的话语,面上泛起些微的红。她扭捏半晌,含含糊糊地说:“父皇觉得好,便好吧。”
崇明帝憋不住笑了出来,姜妧岁脸上更加的红了。
用完膳,太监上了茶,姜妧岁突发奇想:“对了父皇,女儿建府后还没有宴客,不如趁这次机会办个春日宴,把安姐姐和各家子弟女儿都邀来,吟诗作对热闹一番,也好给安姐姐挑个好夫婿。”
崇明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安平怎的突然想要给郑国公家孙女选婿了?”
姜妧岁说的理所当然:“安姐姐及笄了,本来就该挑选夫婿成婚了。她今日为了景世子跟女儿发生龃龉,难保来日再为了景世子跟女儿不痛快。倒不如让她早些成婚,也好早些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崇明帝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方才点了点头:“便依了安平的意思吧。”
姜妧岁开心地站起来福身行礼:“谢谢父皇!”
她心中清楚,崇明帝此举并非是因为心疼她,而是为了敲打郑国公:安雪蓉与她毕竟君臣有别,素日里小打小闹可以不管,但让皇家颜面有损的事情,不可以做。
不过姜妧岁并不在意,她只是需要一个开宴会的由头,至于安雪蓉选不选夫婿,与她何干?
姜妧岁又陪崇明帝坐了一会才从离开正阳宫,甫一出来,立刻有一个小太监冲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笑竹还没来得及呵斥,小太监已经麻溜地跪了下去:“奴才小全子,是十五皇子跟前伺候的。殿下听说公主您入宫了,特意让奴才在此候着,让您一定过去看看他!”
姜妧岁挑了下眉。
莫说她今日入宫的突然,消息为何会传到姜旸耳中去。单就说姜旸现如今的性子,真要想见她,必然是自己跑过来正阳宫逮她才是。
她倒是忘了,中宫位置上现在坐着的那位,正是安雪蓉的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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