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合地

　　晚膳过后，一家人聚在书房内，阮大庆端坐于主位之上，他们五人依次坐在下首，烛火摇曳，阮大庆喝了口清茶，缓缓道：“今日我去赵家商定婚事了。”

　　众人纷纷看向阮山，阮山却轻摇了摇头，只听阮大庆继续道：“没成。”

　　“今年三儿和小四十七，再有两月小五也及笄了，给她办了及笄礼，老大和老二的婚事就得提上日程了。以前我不续弦，是没遇上合适的，也不想让这家中有人欺负了你们去，我答应你们娘的，都做到了。如今只差你们各自的婚事，若是谁有喜欢的姑娘，尽管跟爹说，只要不是尚公主，爹都能豁出这张老脸去给你们提亲，但能不能成得看你们的本事。老大，你意下如何？”

　　阮山颔首，“全凭爹做主。”

　　阮川趁着他没问便应和道：“但凭爹做主。”

　　阮大庆斜睨了他一眼，“如今你们二人想要科考，便只能靠自己，若是能出银子买，爹也不会吝啬，但奈何新帝正值壮年，满朝文武都不敢有所动作，爹无能为力。”

　　阮川和阮海异口同声道：“爹，不怪你。”

　　“便是怪我也无用。”阮大庆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早已将花朝国的形势摸了个透彻，摸着胡子道：“若是你们熬得住，再等几年也能科考。”

　　阮川问，“此话怎讲？”

　　阮大庆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只要这仗还打，这天下不太平，商税便降不下去，时日一长，百姓们怨声载道，必定危及超纲，势必是要给点好处让天下人闭嘴的。单是如今我知道的，安徽一带、广州一带都已经开始又匪患了，都是被逼无奈的商人做的，如果当今圣上英明，应当是不会再这么打压下去。”

　　屋内一派肃然，隔了一会儿，阮大沉声道：“爹，你说的也只是应该。”

　　应该，就表示可能事情可能会像他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但也有可能，圣上听信谗言依旧打压商税。如今的税款对他们这些大户还产生不了太大的危害，但对街边的一些小摊贩却是致命的打击，起早贪黑的挣几个银子不容易，最后全上缴了国库，一家老小可如何养活？

　　单就阮大知道的桃溪巷里那些卖吃食的，已经有很多家收了摊去做长工了。世人往往觉得商人投机取巧，大多狡猾如狐狸，商人的银钱来得太过容易，是故这严苛的税款将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其也不想想，若是没了商人，世人哪来如此便利的生活？

　　世人总是这样，一边需要，一边苛责。

　　小五偏着脑袋道：“税款如今增至多少？怎么就弄得人心惶惶起来？”

　　在路上之时她只听得说涨了，但具体涨了多少却是没有听闻。

　　阮三叹道：“这么和你说吧。就张伯家那个卖面食和碗托儿的摊子，日日人满为患，但每日除去成本只能挣一到二两银子，其中的一半就得上缴官府。至于咱们家，一年的税款交个几万两都是少的。”

　　“这么多？”小五惊呼出声，“之前还只要三分之一的。”

　　遇到不景气的年份，还会适当降一些。

　　“沈将军此次大败北狄，朝中志得意满的人不少，如今军内士气高涨，无人不支持打仗，却不考虑国库有多空虚，最后受苦的也只有我们这些百姓。”阮三耸耸肩道：“我还是支持二哥和小海科考的，毕竟能走仕途就意味着荣耀。”

　　一个家族的荣耀兴衰都系在了他们身上。

　　“那你给想个能科考的法子出来？”阮大庆斜睨了他一眼，“整日就说些没有用的废话。”

　　阮三：“……”

　　阮大沉思了一会儿，幽幽开口，“不若我们花重金去京城求娶一门。”

　　众人在思索着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却被小五不客气的打断，“京城里的贵女，走路弱柳扶风，出门手帕遮面，一个个眼高于顶，单我那晴儿表姐都立志说：非沈将军那等人中龙凤不嫁，怎么可能到我们这种商贾之家来受罪？”

　　花朝国有律法，商贾之家同正品官家嫡女、嫡子或官员结亲，可获得一个科考名额。

　　娶的得是嫡系，嫁过去的得是正妻。

　　是故阮家人才这么费尽心思。若是庶女还好说，官家不受宠的女儿那么多，随意花重金娶一个倒也还好，但嫡女？想都不要想。

　　便是连从七品的小官都妄想攀龙附凤，凭借女儿扶摇直上，怎会下嫁到商贾人家来？

　　小五想到这兀自笑了笑，“大哥，莫说人家不嫁，便是嫁，你娶回来怕不是得当祖宗供着？”

　　众人哄然一笑，阮四离她最近，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家中都有你这么个小祖宗了，再来一个那还了得？”

　　“嗨呀，我这个小祖宗迟早是要去祸害别人的。”小五捂着额头扁嘴，“待我走后，你们便能迎接下一个小祖宗了。”

　　阮大庆斜睨了她一眼，和阮三异口同声道：“没规矩。”

　　小五冲着他们吐了吐舌头，不服气道：“那你们说怎么办吗？”

　　众人沉默，面对这种僵局，谁都想不出办法来，科考只有结亲和成为皇商这两条路可走，但现在的皇商可是皇后娘娘不出五服的亲戚，两条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小五嘟着嘴想了一会儿道：“要是有人能说服沈将军不去打仗就好了。”

　　阮二道：“不如想想为何你没生得天姿国色，不然就能入宫为妃，我们一家人也跟着飞黄腾达了。”

　　阮小五：“……这能怪我吗？”

　　众人把视线纷纷转移到了阮大庆的身上，结果阮大庆把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声道：“我言尽于此，阮家的荣辱系在你们身上，该结亲的结亲，该及笄的及笄，阮家偌大家业需有人管，但不能再这么被动的没落下去。”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坚决，小五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爹爹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人，如今大概也是被逼急了。

　　从书房出来，外面的天儿已经昏昏沉的暗了，天上一颗星星没有，月亮也躲在了乌云背后，小五叹道：“怕是又要有一场大雪了。”

　　“冬日里的北方不下雪，还能叫北方么？”阮三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别想那么多，家中的事儿轮不到你，有心给管管帐，无事就出去散散心，天塌下来有我们抵着呢，怎么也砸不到你。”

　　小五的心软的像是棉一样，她灿然一笑，“三哥你怎么忽然这么肉麻？”

　　“臭丫头。”阮三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这边要是冷的话，过几日让爹和大哥去南方的时候带着你。”

　　“去南方？”小五讶异，“哪里？”

　　“爹去安徽，有一个什么商贾大会，他想看看能不能把生意发展到那边去，毕竟南方的醋没我们清徐的正宗。”阮三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大哥去福建，听说那边的海产品较多，想着能不能弄点回来卖。”

　　这是打算多管齐下发展家业的意思？

　　小五摇摇头，“我就不给爹爹和大哥添乱了，就在清徐呆着，还能帮你看看账本，巡查一下铺子。”

　　阮家共有二十三家醋坊，十二家酒坊，三家酒肆，两家茶楼，几乎是遍布了太原府的每个县，周边的这些铺子里请了专人来管着，给的银钱一点也不低，每月汇报一次账目便可，阮三时常得去巡查。

　　阮二和阮四两人志不在此，一看账本就头痛，是故阮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拉着阮小五一起，也算是带着她散心。

　　耳濡目染之下，小五对家里的铺子还算了解，更遑论她从小就喜欢银子，对于账本更是痴迷。

　　她和阮三又聊了一会儿铺子里的事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三哥，那人……还好么？”

　　“不是说不管了么？还问他做什么？”阮三冷哼一声，“还活着。”

　　阮小五露出浅笑，揪着阮三的衣角撒娇，“好歹也是我救下来的人，三哥就莫要争风吃醋了，这几日是我没想明白，如今不去看他，我这份心意也尽到了，我不问，三哥便多注意着些，不是说近来清徐闹匪患吗？他孤身一人对哪里也不熟悉，三哥若是有空便多带他出去转转，熟悉熟悉。”

　　阮三一言难尽的望着她，半晌之后幽幽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司马昭之心呢？”

　　阮小五难得羞赫的低下头，“哎呀，不过是托你照看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如此啰嗦？”

　　阮三：“……”这倒成他的不是了？

　　小五见阮三不太高兴，便又生硬的转了话题，“赵婉儿为何拒婚？大哥仪表堂堂，年少有为，阮家基业也比赵家好上许多，她怎么还看不上？难不成也是打算攀龙附凤去？”

　　阮三摇头，“你也知道我跟她一向不和，因着你的事，她到现在都要讥讽我几句呢？我跟赵锡如今见了面都得互相甩个脸子。”

　　小五咬了咬下唇，“明日我便找她理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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