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合地

　　阮小五回房洗掉一身尘灰，脏的自己都嫌恶。

　　刚一洗完，四哥就派人送了药膏过来，还附了一张纸条，画了一头小牛。

　　玲珑拿着药膏和纸条，不由得笑道：“小姐，四爷真有意思。”

　　“你就知道跟着四哥一起笑我。”小五扁了扁嘴，谁不晓得这是在变相的说她倔呢。

　　膝盖上已经一片淤青，她吹了吹伤口，伸手向玲珑拿药膏，却被玲珑轻轻拍了一下手，“小姐，我来。”

　　玲珑涂抹的手法很不错，冰凉的药膏涂在肌肤上很舒服。小五的胳膊搭在小木桌上，半眯着眼想事儿。玲珑一边涂药膏一边道：“小姐，若是您昨晚不出去，哪还有这样的事儿啊。”

　　小五却不搭她的这茬，心道：若是不出去怎么能知道元峤还会武功呢？虽然脖子上被掐的有些痛。但她只是笑笑，“我的琴呢？”

　　“给您藏好啦。”玲珑无奈叹息，从柜子里取出那截儿木头，隐约有梨花的香味，小五惊喜道：“你把自己的香包给它用了？”

　　玲珑哼唧道：“那是，这可是您的宝贝，我这种粗人怎配用贵妃娘娘的香包呢？”

　　小五莞尔一笑，“我再给你一个嘛。”

　　“可别。”玲珑把她的裤脚慢慢卷下来，“您只要和以前一样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香包和您比起来，不重要。”

　　这香包是当年玲珑和她一起进京时，表姨母赏赐下来的，一共四个，一个给了玲珑，一个给了念珠，她自己留了两个。当初做的时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香味时至今日还未散，玲珑一向将其保护良好，每至春日，她总要摘许多梨花晒开，做许多个香囊，却还比不上几年前的那个。

　　小五把这份心意记在心上，从床边拿了一个香囊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免得到时候念珠回来，又说我欺负了你。”

　　“奴婢是买回来的丫鬟，本来就是您的人，哪里谈得上欺负不欺负。”玲珑把香包塞回到她枕头底下，“念珠也一样，您就是爱说这样的话来臊我们。”

　　小五笑道：“你们不也总说自己是丫鬟来臊我吗？嗨呀，不说这些，去吃饭咯。”

　　*

　　阮家有规矩，非出远门，不可独自用膳。

　　待她走到正厅之时，众人已经端坐于饭桌前，见她一瘸一拐着进来，不约而同的起身，阮大庆的筷子适时敲在了碗上，众人低咳一声，又纷纷坐下。

　　小五走上前去轻喊道：“爹爹。”

　　阮大庆冷声应了一句，“吃饭吧。”

　　小五又看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想见到的那人，冲着三哥使眼色，阮大庆刚刚拿起来的筷子往碗上一敲，“别找了，人今早就离开了。”

　　阮小五的眼泪倏地便落了下来，毫无预兆的，猝不及防的，把众人都给砸懵了。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就这样一则消息便把她的心像是扔进了三九天的湖里，冻的喘不过气来。

　　便是连阮大庆也只能讷讷道：“不过一个客人，你怎地这样？”

　　阮小五望着三哥，咬了咬下唇，软声道：“三哥……他……”

　　阮湖纵然心疼，却也只得摇摇头道：“走了，一早便拎着包袱离开了。”

　　走了，又是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小五心里难受，却又不忍心给父兄添堵，抬起袖子擦掉眼泪，弯了弯唇角露出个笑容，“今早风有些大。”

　　众人：“……”

　　小五说完便端起碗来慢慢吃饭。

　　阮家的早晚膳食都有小米粥，用得是最上等的精米，小伙慢炖上一个时辰，小米熬得糜烂、入口即化。今日还专门多做了一份她爱喝的鱼汤，大大小小摆了十二道菜，色泽鲜艳，飘香十里，小五却味同嚼蜡，她平日里喝小米粥都是用勺子慢悠悠的舀着，今日却将碗端了起来，粥没喝几口，眼泪不由自主的啪嗒啪嗒都落到了碗里。

　　小五甚至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七年前她满怀期望之时，在宫阶之上眺望他的背影，也不觉得有何悲伤，而今再相遇，她连话都没和他说上几句，却莫名想哭。

　　唯独记得的是那一句，沈乔真的死了。

　　她甚至都害怕，沈乔已经死了。

　　阮家众人面面相觑，阮大最后冲着阮三使了个眼色，阮三叹息道：“不过是从这条街搬到了青玉街，怎么就值得你哭的如此肝肠寸断？”

　　小五立马放下碗，声音哽咽，“他搬去青玉街了？”

　　阮三给她递了帕子，“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去。”

　　阮小五噗地一笑，擦干眼泪道：“三哥，你太坏了。”

　　阮三没说话，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今早元峤离开之时便直言不想让小妹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份救命之恩日后若有机会再报。

　　可惜他还是硬不下心肠来看小妹哭。

　　阮小五用过早膳便回去换了一件嫩粉色的夹袄，让玲珑给她梳了垂挂髻，披上白色的大氅，刚踏出门口便顿了脚步，犹疑道：“这样……似乎不好。”

　　玲珑道：“小姐，您刚刚还哭着呢，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小五站在原地细细思索了一番，朔风一吹，她猛地打了个激灵。

　　沈乔，元峤，他改名换姓是为何呢？

　　再加上昨夜的那一句话，阮小五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冲着玲珑眨眨眼，“玲珑，我是不是做错了？”

　　玲珑疑惑，“小姐，你这是说得哪里话？”

　　阮小五没言语，转身疾走几步从柜子里拿出那把琴，上面有火烧过的痕迹，有用刀刻过的痕迹，她眼前猛地闪过了那张斑驳交错的脊背。

　　沈乔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的元峤？

　　小五咬着下唇思索片刻，便定了心思，走到小几前摘下大氅，冲着玲珑笑笑，“玲珑，去告诉三哥，今日我在房间里看账本，拿几家商铺的账本来。”

　　“那……元公子那边？”玲珑问。

　　小五笑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元公子自有他的日子要过，我不能跟着元公子过吧？”

　　玲珑小声嘀咕道：“嫁过去不就是了嘛。”

　　阮小五昨晚跪了一夜，早上哭了一场，刚刚寒风一吹，倒是想清楚了不少事情。如此忙忙碌碌，不过是为了讨一个人的欢心，若自己不出现，约莫那人是更加高兴的吧。

　　本就是多年前的肖想，若是不遇见，她的日子也得这么过。如今遇见了，且当个缘分，她还是得走好自己的路，家中虽不用她主持中馈，也轮不到她操持生计，但她从小就会算账，能帮得上些忙也是好的。

　　如此一想，她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在镜子里照了照今日的模样，她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笑，“玲珑，你的技艺比念珠熟稔了不少呀。”

　　玲珑惊讶着走到她面前，忍不住在她额头上探了探，“小姐，你没事吧？”

　　阮小五道：“约莫是真的懂了。去找三哥要几册账本来，我帮他核算。这几日是不是醋价上涨了？商税涨了，得看看价钱要不要涨。”

　　玲珑：“……”

　　阮小五坐在小几旁，拿出纸笔来写道：藏。

　　有些东西，须得藏起来。喜爱之物也不是非得放在手里。起码，她知道当年惊才艳绝的沈乔还活着。

　　玲珑的脚程很快，在府里也是轻车熟路的，阮三也没客气，直接交付了她三摞账本。

　　阮小五从床头拿出自己的小算盘，素手纤纤轻拨珠子，清脆的珠子声在房间里响起。

　　约莫用午膳时，小五就已经对完了两本，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玲珑，将这两本给三哥送过去。”

　　“三爷去醋园巡查了，说是得酉时才回来。”玲珑道。

　　小五只得收起，随口问道：“爹爹和大哥呢？”

　　“大爷去西边的街巡查了，似是想买几个店面，老爷一早便出去，不知做什么。”玲珑说完又看了看窗外，神秘兮兮的趴在小五耳边道：“好像是给大爷说亲去了。”

　　“说亲？”小五惊道：“哪一家？”

　　在这清徐县，想和阮家攀亲的人家犹如过江之卿。纵使在这花朝国商人赋税严苛，地位低下，但禁不住富庶啊，嫁过来之后上无婆母拘束，还无人抢中馈之权，日子有滋有味，再加上阮家有祖上恩荫，以前说亲的人还真不少，但没一次成的，大哥今年也都二十有五，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

　　是故清徐的百姓都道：阮家这一大家子都掉到银子里了，不娶妻。

　　小五在清徐也算有几个相好的手帕交，但这突然间还真想不到有谁能配得上大哥。

　　“好像是赵家小姐。”玲珑低声道。

　　小五皱眉，“赵婉儿？”

　　玲珑点点头，“我听三银讲的。”

　　阮小五一时间犯了难，赵家是做米粮生意的，在这清徐县也算富有，最大的店面在青玉街，和她家的醋坊相邻，按理说从家世上是配的，但赵婉儿和她一同长大，也算是知根知底，两人性子不合，见面必要互讽几句，幼时三哥还曾为了她和赵婉儿的兄长打了一架。

　　若是从私心上说，她必是不想让赵婉儿嫁进来的，但若是为大哥考虑，她又不能反对。

　　小五想了片刻，颓唐道：“做人真难。”

　　玲珑摇头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八字还没一撇，赵家小姐未必答应呢。”

　　小五急了，瞪眼道：“她敢不答应！我大哥少年英杰，配她绰绰有余！”

　　“大爷再好，那也得赵家小姐看中才是啊。感情这回事儿，总得郎有情妾有意不是？”

　　小五鼓着腮帮子，别扭道：“那赵婉儿也不能拒绝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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