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藏娇

　　阿盼面前放的，是一个黄纸包。她惊疑不定地接过来打开，只看了一眼，人就瘫在了地上。

　　纸包里是一块褐色香料，一打开整个院子便闻到那股刺鼻的气味。

　　齐山廷捡起黄纸包重新包好，交给了李芸岚。

　　“这是极霸道的迷神香，大夫人收好，莫再打开。”

　　李芸岚嘱咐徐嬷嬷接过，抬头看向齐山廷，说道：“还请齐道长解惑。”

　　齐山廷这才说出事情的始末。

　　早上在周菀的汤圆摊那儿，他原本只是去吃个早饭，没成想竟听另一桌说起了太傅府的闲话。他凑过去一听，却听出了个没人知道的事。

　　其实那人说的也不是太傅府，而是林家本家的闲话。

　　林道鸿是林家二房，因一路高升，圣上赏了宅院，建了太傅府，而林家的大房三房并未分家，仍住在林家的老宅里。

　　因托了林道鸿的福，林家老宅扩大翻新，就在城北，也是光鲜亮丽得很。

　　只不过，宅子是光鲜亮丽了，但里面却是一滩污泥。

　　这林家大概是全部的气运都到了林道鸿一人身上，不仅林家老大老三无甚建树，那两房子女也是个个不学无术，极是不成器，这已是城北人人知晓的事，只不过隔着些距离，城西这边却知道的少。

　　而坐在齐山廷旁边吃汤圆的，就是城北的一个菜贩子，今日来城西走亲戚。

　　“我跟你们讲，那林家几个儿郎真是越混越不像样子了，我昨早上去送菜，就看到他家一个少爷在偏门处和个丫鬟眉来眼去，不正经得很，我凑上去偷看，就看到那少爷给那丫头手里塞了什么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那菜贩子笑得猥琐，其他人心领神会，什么荷包肚兜猜的越发不像样。

　　那菜贩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所以我说这富贵人脏呢！他给了这丫鬟一包迷神药！这指不定是要去祸害哪家小姐呢！”

　　众人听得直笑，这种香艳的故事最能解乏，只有齐山廷听得心中一动。

　　“劳驾问问，你说的林家，和太傅府什么关系？”

　　“那是林家本家，太傅大人是林家老二。”这事儿城西百姓都知道。

　　齐山廷皱起眉头，想起昨夜林韵之突然神志不清的样子，皱起眉头，问：“那丫鬟是不是生得瘦高，一张长长的苦瓜脸？”

　　那菜贩子听了直摇头，“我可看清楚了，那丫鬟分明长得圆脸圆眼，一副机灵样子，讨喜得很。”

　　这模样，绝不是柳翠！

　　齐山廷直觉自己犯了错，他虽知道柳翠并不是幕后主使，却没想到，这直接下药谋害的，本就不是她！

　　计划败露，有人顶罪，若自己的那奸人，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自然是借刀杀人，顺水推舟……

　　若不是恰巧听到这一段插曲，阿盼的计划早已成功，此刻林家柴房里，应该只有无辜被杀的林韵之和畏罪自尽的柳翠。

　　一个丫鬟，如此胆大包天，也是令人意外。

　　因为这涉及到林家的家事，齐山廷只捡重要的说，只说发现了阿盼和林家其他人联系，拿了迷神药，于是赶来查问，恰好救下了林韵之，擒住了阿盼。

　　李芸岚一听城北林家，就气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戳得手心生疼。

　　早知道和那群混账脱不了关系，却没想到他们如今这么狠，竟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阿盼见事已如此再没有指望，犹豫了片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改刚才的颓丧，手脚并用地爬到李芸岚脚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只要你放我一命，我全都说！”

　　李芸岚看着阿盼眼中狂热的光芒，心道，一样是偏院出来的两个丫鬟，倒是天差地别。一个宁死不屈，一个见风使舵。

　　“你知道多少？”李芸岚将她踢开，“没了你，我便查不出么？”

　　阿盼脸色白了白，重又爬回去，扯住李芸岚的衣摆，悄悄说了一句什么。

　　阿盼的声音很小，林韵之听不见她说的什么，只看到李芸岚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这事儿八成没完。”

　　齐山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韵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大眼睛眨巴眨巴。

　　齐山廷忍住想要弹她眼皮儿的恶趣味，低声说：“这丫头贼得很，怕是留了些后手，这正跟你娘亲讨价还价呢。”

　　“那她就没事了？”

　　林韵之有些沮丧，虽她不忍柳翠丧命，却觉得阿盼应该受到惩罚，她不是好人。

　　只是可笑的是，她甚至觉得，只要阿盼的筹码够多，母亲是不会顾忌她要杀自己这件事的。

　　齐山廷一看她臊眉耷眼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道：“你放心，你母亲我虽不熟悉，但这小丫鬟和她比，那还是嫩多了。”

　　阿盼知道这么多关于太傅府的腌臜事，李芸岚怎么会留她活在世上？

　　这小丫鬟心比天高，想要和李芸岚较量，是自寻死路。

　　“得了得了，这后面没你的事了。”齐山廷何等机灵，推一推林韵之，“去卖个乖，回避吧。”

　　自己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可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却没资格知道。林韵之撇撇嘴，她知道，齐山廷说得对，李芸岚应该不想看她呆在这里。

　　“母亲，我先回去了。”林韵之也没上前，遥遥对着李芸岚进了礼，见她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

　　“道长不走吗？”

　　齐山廷摇摇头，心道这李芸岚十有八九还有事找自己，而且，她还没给钱呢……

　　林韵之见齐山廷不走，只得自己回了偏院。

　　偏院里一个人也没有，没了心高气傲的柳翠，也没了叽叽喳喳的阿盼，冷清得厉害。

　　林韵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只觉得不过几天，恍如隔世。

　　仿佛睡了一觉起来，谁都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一切都变了。

　　也许，一切都没变，只是自己蒙住了眼，不想看，不愿看罢了。

　　之前，林韵之觉得姐姐的死是一堵墙，将她封在深不见底的水底，死不得活不得，再无生路。现在，她觉得也许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扇门，逼她走出虚假的屋子，看清这个血淋淋的世间。

　　林韵之在院中呆坐到傍晚，看着夜幕逐渐低垂，院子里又起了晚风，树叶沙沙作响，四处影影憧憧。

　　“也没有那么可怕是吗，姐姐。”林韵之站起身转了个圈，看和自己的影子亦步亦趋，微微笑了。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

　　好在每天还会有主院里的下人来送饭，提醒着林韵之，家里还有人记得她这个人还活着。

　　她每天按时吃饭，到点就睡，没了药物侵扰，吃好睡好的她，脸蛋都圆润了几分，越发显得花容月貌。

　　林府平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本就没有存在感的偏院没了两个丫鬟，是大宅子里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无人关心，后院资历浅些的下人，甚至并不知道这偏院里住着谁。

　　若不是怀里荷包里确确实实躺着一张纸符，林韵之差点要以为，那个容貌英俊道袍飘飘的齐道长，是自己中了迷神香臆想出来的。

　　也不知齐道长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给哪家驱邪吗？

　　林韵之看着母亲身边的绿蕊拎着食盒过来，脑子却开了小差。

　　“二小姐……”

　　听到绿蕊唤她，林韵之回过神来。

　　这绿蕊是李芸岚院子里的二等丫鬟，这几日都是她过来送饭，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今日怎么想起跟自己搭话？

　　绿蕊左右看看无人，悄悄拉住了林韵之的衣袖，语气急促地说道：“二小姐救救柳翠吧！”

　　林韵之一听到这熟悉的话，吓了一跳，差点没甩开绿蕊的手，蹦出三丈远来。

　　那些日子被锁喉的阴影，可还没过去呢，她脖子上的红印子都还没褪。

　　绿蕊愣了愣，忙解释道：“柳翠原来和我都是大夫人院中做事的，我是外面买进来的孤女，还是柳翠她娘将我带大。二小姐，我没别人可求，只能求求您了！”

　　林韵之见她言辞恳切，放下了戒备之心，问道：“怎么了？”

　　柳翠虽犯了错，应罪不至死啊。

　　绿蕊闻言哭了起来，说：“大夫人知家一直很严，加上柳翠怎么都不肯说实话，大夫人要将她们母女发卖出去，卖给过路的人牙子！”

　　那还有什么活路！

　　林韵之左右为难。李芸岚管家，哪里是她插得上嘴的，何况即便插了这个嘴，只怕也是徒劳。

　　可林韵之忘不了阿盼要杀自己时，是柳翠舍命救了她，若没了她，自己只怕挨不到齐道长来便一命呜呼了。

　　人可以胆怯，但不能忘恩。

　　林韵之定定心神，纵使是不成，总也要把柳翠舍命护主的事说上一说，看能不能求个余地。

　　她决定去李芸岚那儿试一试。

　　太傅府主院，李芸岚正在喝一盏燕窝糖水，模样气定神闲。

　　徐嬷嬷有些不放心，问道：“大夫人，你说二小姐会来吗？”

　　不是徐嬷嬷瞧不起她，就林韵之从小到大那模样，任谁声音大一点都能抖三抖，怎么看都是个没用的。

　　“等等看。”李芸岚擦擦嘴角，眼神莫测，“佳儿没了，她若立不起来，留着也无用了。”

　　这是一场试炼，也属于林韵之的唯一机会。

　　若连这点心志勇气也没有，也不配做太傅府的二小姐。

　　是就此被摒弃，还是担过林韵佳肩上的担子，李芸岚拭目以待。

　　既然在偏院里活了下来，林韵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云清观那边的事安排的怎么样？”李芸岚放下碗勺，想起了另一桩事。

　　“都打点好了，只是老奴总觉得不妥。”徐嬷嬷欲言又止，林韵之到底是个未出阁的贵女，去道观里修行总有些不大方便。

　　“无妨，不过是个幌子。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有动静从院外传来，李芸岚笑一笑，静坐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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