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藏娇

　　林韵之用过早饭便去睡了。反正这院子里也没人会来，她也实在是困顿，便合衣在床上睡着了。

　　正睡得香呢，突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小姐小姐，柳翠要死了，怎么办啊？”

　　林韵之睁开眼，就看到阿盼有些焦急的脸，这丫头平日就是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这会儿更是又推又喊。

　　“你说什么？”林韵之坐起身问道，“我娘不是说先关着，暂时留她性命吗？”

　　“谁知道呢！我刚去答话，出来时碰见徐嬷嬷在和小厮说话，说是要将柳翠拖出去扔了！”阿盼求道，“二小姐，你去求一求吧！”

　　林韵之脑子有点乱，不明白李芸岚朝令夕改是为了什么。但柳翠与她主仆一场，她不愿看她就这么没了。

　　“去看看。”林韵之抬脚就走。

　　阿盼跟了几步，出了偏院给她指了柴房的方向，说：“我给小姐打掩护，你赶紧去！”

　　林韵之看阿盼迎向了另条路上过来的几个下人，忙拎着裙角往柴房飞奔。

　　柴房在林府最偏僻的地方，林韵之绕过了好几拨干活的下人，终于到了，伸手推门才发现，这柴房竟没有上锁，也不知是不是柳翠伤得太厉害，不怕她逃走。

　　柴房无窗，只从稀稀拉拉的屋顶上漏下些光线，堪堪能看清趴在干草堆上的柳翠。

　　“二小姐？”听到动静，柳翠偏头来看，眼中满是诧异。

　　林韵之也不知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昔日的丫鬟，即使不算亲近，两人到底也在小小的偏院里作伴数年。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林韵之按捺住紧张，快步过去，问柳翠：“你起不起得来？我带你找别的地方躲躲。”

　　柳翠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听了这话笑了笑，声音嘶哑地说：“二小姐这又是闹哪出？”

　　林韵之有些心急，也不知道李芸岚的人什么时候会来，心一横便上前伸手去扶。

　　“我听说我娘要扔你出去，那你肯定没命了，你跟我……”

　　林韵之话说到一半，突觉不对，凑近了柳翠，就能闻到一股很浓很浓的药膏味，几乎盖住了她身上血腥气。

　　若要杀她，何必上药？

　　柳翠同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她觉得林韵之不像是会害人的人，那她是来干什么的？

　　两主仆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说话。

　　柳翠犹豫了会儿，开了口：“二小姐，我知道你必然恨我，但我自有苦衷，也并没有想害你性命。我也不求你饶恕，只是想求你留我娘亲一命。”

　　“你不想杀我？”林韵之听出不对，问道，“不是你推我下井？”

　　“当然不是！”柳翠矢口否认，“我只是开了门窗，揭了符纸，想让你多病一阵子，怎么会杀你？”

　　林韵之脑子一团乱，她伸手掀开柳翠的外衣，里面的确胡乱敷着厚厚一层黑药膏，虽弄得潦草，但血已止住。

　　捡回了命的柳翠，没上锁的柴房，毫无异常的下人。杀她的不是柳翠，那就是……

　　就在这时，面前的柳翠突然面色大变，伸手推了她一把，只是她自己重伤在身也没有力气，竟没将林韵之推开。

　　林韵之背对着门，只觉得背后一阵风袭过，喉头一紧，一根麻绳锁住了脖子，生生将自己拖倒在地！

　　绳圈被大力瞬间收紧，死死地箍住了林韵之的脖子，她差点被一下勒得闭过气去，若不是柳翠拉了她一下，她整个人会瞬间被人直接拖到门口。

　　喉咙火辣辣地疼，林韵之呼不上来气，整张脸都充血了，眼前全是重影，模糊间只看到有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人正拽着绳子，不断使力。

　　他要将自己勒死在这里！

　　林韵之濒死之刻生出了不屈，她疯狂地挣扎，两只手胡乱抓刨，似是抓伤了那人的手，脖子上的绳子松了一下，林韵之抓住机会就翻身想要逃走，只可惜那人动作比她快，很快又束紧了绳子。

　　就在林韵之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时，身后一声尖叫，脖子上的绳圈散了开去。

　　竟是浑身是血的柳翠爬了过来，抱住那人的腰，将人给扯个翻倒。

　　“快走！”柳翠对这林韵之大叫。

　　那人见林韵之逃脱，立马扔了手里的绳子，从怀中取出匕首，抬手便扎在柳翠后背上，一下子血花四溅，林韵之一看哪里迈得开腿，她用尽全力对着那人拿着匕首的手撞过去，带着那人撞到了墙上。

　　“那就两个一起死吧！”昏暗的柴房里，一直沉默的黑衣人终于开了口，是一把熟悉的声音。

　　林韵之看着锋利的匕首向着自己的脸扎过来，可她实在没有力气躲开，吓得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一声闷哼。

　　林韵之吓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很是恍惚了一阵，才发现，这声痛呼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回神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韵之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眼泪就流了出来。

　　是齐山廷。

　　林韵之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她伸出小手，颤巍巍地拉住了齐山廷的道服，摇了两下。

　　齐山廷低头看着面前委屈的小姑娘，蓬头散发满面灰尘，脖子上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轻轻了捏了一把。

　　有点酸，有点胀。

　　直到这时候他还有点后怕，若是晚来一步，这丫头今天就得死在这里了。

　　回想刚才冲进来看到的情景，齐山廷仍然是一身冷汗，他低头去看被自己劈晕在地的黑衣凶手，气得抬脚就踹开了些。

　　差点被这混蛋给骗过了，坏了自己的名声，还折了面前的姑娘。

　　越想越气，齐山廷弯腰一把扯开了那人罩住头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圆圆的脸，熟悉的年轻女孩的脸。

　　“阿盼……”

　　林韵之回过神来，看着双目紧闭的阿盼，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丫头，和刚才凶狠残暴的人联系在一起。

　　昨天还笑呵呵给自己洗桃子吃的小丫头，刚才拿着一根绳子要勒死自己。

　　林韵之后退两步，觉得外面的世界太过复杂，她有一种冲动，想要回到她那个无人理会的安静角落。

　　齐山廷叹口气，扶她坐在一旁的柴堆上，自己拿绳子捆了阿盼，又替柳翠止了血，才去门口喊人。

　　欢迎来到残酷的真实世界，林韵之。

　　“人呢，总免不了有几张面孔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用想不开。”见林韵之低垂脑袋很受打击的样子，齐山廷坐在她身边，给她开解。

　　林韵之沉默了会儿，低声道：“道长，我懂的。我，我只是难受。”

　　差点被杀了，能不难受么！习惯了就好了。齐山廷心里嘀咕，嘴巴却忍住了没说，他觉得林韵之听了这话应该不会觉得安慰。

　　此时已快到中午，外面阳光猛烈，丝丝缕缕从房顶照进柴房里，林韵之看着一粒粒灰尘在光芒中上下飞舞，觉得自己也不过是天地浑浊中的一颗小小尘埃，身不由已，浑浑噩噩。

　　“道长，你也有另一张面孔吗？”

　　林韵之声音有些茫然，一双眼睛却很清亮，看得齐山廷不知为何有些不能直视。

　　自己也有另一张面孔吗？齐山廷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耸耸肩，“也许吧。”

　　林韵之转过头去，又看了会儿仍未尘埃落定的灰粒，小声坚定地说：“我没有。”

　　林韵之就是林韵之，即便不那么好，这世上也只有一个。

　　“你说什么？”齐山廷有些心不在焉，扭头问道。

　　林韵之恢复了情绪，微微一笑，站起身。

　　“母亲该找我们了，我们去主院吧。”

　　***

　　林韵之和齐山廷到李芸岚院子里时，阿盼已经醒了，正在哭哭啼啼的争辩。

　　“大夫人明鉴，我怎么可能去杀二小姐，你给我多少胆子我也不敢啊！”阿盼哭得情真意切，“我去时，分明看见是柳翠先要杀二小姐灭口，是她！”

　　林韵之诧异地看着完全陌生的阿盼，不敢相信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狡辩。

　　齐山廷倒是挺理解阿盼的，敢做这种事的人，那是不到断气也绝不会放弃，怎么都要挣扎求生的。

　　李芸岚见两人来了，对阿盼喝道：“二小姐还没死呢！齐道长也在，你还想胡说什么？”

　　阿盼飞速看了这边一眼，掩下狠毒和惊恐，叫道：“二小姐是疯的，是疯的！她还觉得是大小姐要杀她呢！大夫人我冤枉啊！”

　　“啪！”

　　不待李芸岚发作，徐嬷嬷直接就给了阿盼几个嘴巴子。

　　“狗嘴吐不出象牙！”

　　阿盼连忙又自己补了几个巴掌，磕头道：“大夫人我错了！可二小姐疯疯癫癫是全府所见，她谁都冤枉，做不得真啊！”

　　“齐道长亲手将你擒住，难道他也是疯了？”

　　阿盼身子抖了抖，沉默了一会儿，梗起脖子喊道：“这道长看着就不是正经样子，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要哄着二小姐，才这样冤枉我！”

　　这就差没说齐山廷想要挖太傅府墙角，做乘龙快婿了……

　　阿盼为了活命，不仅颠倒黑白，还污蔑自己的名声，林韵之气红了脸，简直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巧言善辩不要脸皮的人。

　　李芸岚也是气得够呛，又碍于名声不好发作，只能看向齐山廷。

　　齐山廷对阿盼倒是刮目相看。

　　若不是长了颗歪心，这小贱人倒是个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好苗子。

　　不过，你今日算是鲁班门前耍大刀，省省吧！

　　齐山廷也不废话，几步上前抽出八卦袋里的一根短浮尘，兜头就将阿盼抽翻在地，又将一物扔在她面前。

　　“睁大狗眼瞧瞧。”齐山廷语气凉凉，“我品行端正无愧祖师，倒是你，却是真有个相好的。不过巴心巴肝指望给人当小妾，你也真是没甚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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