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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肖应年约四十上下，长了一张武将惯常有的粗糙又棱角分明的脸，眼下脱下盔甲身着长袍，冲着两个人招手的样子像是个再慈和不过的长辈。
容疏瞳孔下意识缩了一缩，却很快收住了自己异样的情绪，笑着打了一句招呼：“肖伯伯！”
肖砚等不及，抓住容疏的袖子就往楼上冲。肖应提前打开了包间的门，站在门口等着两个人上来，一见肖砚立刻给他头上来了一个爆栗，带着笑训斥他：“瞧瞧你这像个什么样子，把疏疏都带坏了。”
肖砚“哼”了一声：“这小丫头还用我带？本来就是坏的。”
容疏终究是不能做到毫无芥蒂地跟父子两人说笑，勉强扯了扯嘴角。
容慎叫了小二过来，又加了几个菜，冲着肖砚晃了晃酒坛子：“肖砚，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容慎好酒，尤其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佳酿，他拿在手里的酒坛一看就是他自己的私藏，难得拿出来，肖砚自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蹿了过去，冲着容慎勾唇一笑：“容大哥既然开口相邀，那小弟定然是不能推辞了。”
容慎不理会他的恭维，把酒坛子往肖砚的方向一推，冲着还愣在门口的容疏道：“别杵着了，还不快过来！”
容疏心下一动，知道容慎这是在给她解围，面上却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表情：“催什么催，小心我回去告诉娘亲你欺负我！”
容慎被自家妹妹倒打一耙，顿觉冤枉：“姑奶奶你倒是说说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容疏从桌子上捡了一只干净的杯子倒满酒放到容慎的面前，作凶神恶煞状：“我要告你状什么时候还讲究证据了？”
容家从来都是女儿当儿子养，儿子就当牲畜养，要是容疏想要告状，最后倒霉的十有八九都是容慎。
容慎想想被老爹扯着皮鞭揍的场景就头皮发麻，连忙举手投降，乖乖闭了嘴。
肖应看着三个小辈在这边打闹，一边落座一边乐呵呵道：“你们三个孩子的感情倒是真好，不愧是青梅竹马一起长起来的。”
容慎收敛了在容疏面前的不正经，人模狗样地回了一句：“都是因为您和家父的关系好。”
肖应听完这句话，面上浮起了一点回忆的神色：“我跟容将军可是一起击退过北狄进犯的交情，当年乱石山一战，还是他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容疏悄悄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默默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中讽刺的情绪。
若真的是生死之交，哪里又会落到最后那般田地呢？
容疏只当没听见这些话，松了手中的杯子拿起筷子认真吃菜，却冷不防肖应忽然叫了她的名字：“疏疏出去这一趟，倒真是文静了不少，容兄见了想必是要心中宽慰。”
容疏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笑：“肖伯伯谬赞了，容疏出去这半年都没有什么长进，差点都不敢回家过年了。”
肖应打量着这小姑娘的模样，又有灵气又识大体，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喜欢，再加上她父亲……他心下一动，忽然就起了些心思，问道：“疏疏，你过了年可就十六了？”
容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应道：“是。”
肖应放下筷子，玩笑道：“十六岁就可以定下婚约了，疏疏可有瞧上眼的公子？要是没有的话，考虑考虑我们家砚儿也不错。”
肖砚瞪大了眼睛，一口酒呛进喉咙口，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匆忙打断镇北王的话：“爹，您瞎说什么呢？”
容慎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回绝了肖应：“舍妹性子顽劣，家中还想多留她两年，省的出去祸害别人家，婚约暂时就不考虑了。”
儿女婚事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容家的长辈不在，两家再好的关系也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能够“考虑考虑”的。
容疏眼观鼻鼻观心，就当完全没有听到这句话。
肖砚看容疏沉默没有一丝反应，眼神微微黯了黯。
容疏倒是忽然想起来，上辈子镇北王好像也曾经想过让她和肖砚结亲的，还让她爹来探她口风，只是她对肖砚并无男女之情，加上家里想让她多留一两年，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若是当年她真的同意了……
谋反之罪当诛九族，怕是容家再不想也不得不跟镇北王府绑在一条船上。
容疏后背冷汗渐渐冒起来。
肖应也不觉得尴尬，哈哈一笑，转了话题：“疏疏和砚儿此番去江南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本王这大半辈子都是在北边度过的，还真不知道大家说的如诗如画的江南是个什么模样。”
肖砚有点心不在焉，一边夹菜一边随口回了一句：“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四方围墙圈一个城池吗，能有什么特别的？”
容疏笑了笑：“是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听说宛城有个百晓楼很是厉害，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见见世面。”
容慎听到容疏的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忍不住顿了一下。
容疏前段时间送往北疆的那封信他也看过，里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含糊其辞，有一点点倒是确定的，就是他这个不省心的妹妹惹上了百晓楼。
那她忽然提起这个地方做什么？
大概是兄妹间特有的默契，容慎下意识回过头去看镇北王的表现。
身居高位多年的人物，哪怕心中有了波动也肯定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只是，表情能骗人，一些细微的肢体语言却骗不了人。
肖应手中的筷子不着痕迹地僵了一僵，随后又行云流水一般夹了最近的一碟子茼蒿放进了嘴里。
容慎敛下眼中的狐疑，配合着说了一句：“百晓楼都是些没有规矩的江湖中人，你一个女孩子还想去见什么世面？”
容疏撇了撇嘴，又说道：“要说有趣的事情还真有一件，今年宛城新到任了一个府君，唤作薛执，原本是卫山长的学生，听说是从长安退下来的，也不知道肖伯伯认不认识。”
肖应目光闪了闪，道：“薛执？本王去年年底述职的时候倒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人品才华都算上品，只可惜运道差了点。”
单就表面来看，这个评价的确是没有什么差错。
容疏笑道：“薛大人是卫山长的得意门生，人品才华自然都是好的。”
试探两句也就够了，容疏没想着一次见面能套出多少东西来，更不想把自己套进去。
她转了口，开始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肖砚也渐渐回过神来，时不时插上两句，一时间席上的氛围竟也平和下来。
至于几个人心中都是些什么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晚间的时候，一行人决定在城中歇一晚上。
容疏进了房间，把两个小丫鬟打发去睡觉，然后点了灯坐在桌子边上对着火苗发呆。
没等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容疏也不意外，直接让人进来。
容慎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妹妹一只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盯着盏中一点火苗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面对大事的觉悟。
见他进来，容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有什么话就赶快问，我坐了一天的马车，都快累散架了。”
容慎没好气地哼了声，挤兑她道：“都这么累了，怎么今天还有闲心在镇北王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呢？”
原先容疏还没有注意，这会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她才发觉容慎对肖应的称呼有些疏离。
容疏看他一眼，道：“我要说这是为了国家昌盛天下太平，再累也要忍着，你相信吗？”
容慎冷眼瞧着她，完全不信她这个邪。
容疏无奈，她实话都说了，可惜有些人就是不信，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呀。
容慎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接问道：“你上次来信说的百晓楼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说起了……”容疏趴在桌子上幽幽叹了口气，“所以过程我就不说了，直接告诉你结果吧，我怀疑百晓楼跟薛执和镇北王有勾结，他们的目标是谋反。”
她这么云淡风轻说出这么要命的字眼，容慎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姑奶奶，你可长点心吧！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容疏破罐子破摔地掰开容慎的手，继续说：“我没证据，就一张嘴靠直觉乱说，你爱信不信。”
说到这里，容疏自己也有点惆怅。
她是重生回来的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可是除了这一点，她手里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又什么都证明不了，可不就只能空口白牙说了嘛。
谁料容慎认真思索了一番，郑重道：“我信。”
容疏傻愣愣地看着自家哥哥，很怀疑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容慎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们两家一直走得近，父亲跟镇北王交情深厚自然不会察觉，我却发现了不少异状。只是两家到底是走得太近了些，我就算看到了也只当是镇北王府的私事，只要不危害到我们家，我都可以装作没看到。只是，要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那这件事就不能不管了。”
容疏倒是没想到，一向看起来不着调的哥哥竟然这么细心。
只是可惜上辈子，两个人都醒悟得太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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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等放了寒假，这篇文就恢复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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