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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
四个人会和之后，没有再生别的事端，顺顺当当回了北疆。
正是一冬最冷的时候，天上正在飘雪，不像是江南飘雪时的小打小闹，大片的雪花一团团地砸到地上，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能淹没人的半个小腿。
容疏见过江南的雪、长安的雪，却很久都没有见过北疆的雪了。
声势浩大的一场雪，像是能把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不干净统统掩埋掉一样。
算上上辈子，容疏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回过北疆了，这一回回来，颇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两个小丫头倒是兴奋得厉害，看架势要不是还在马车上，早就撒欢跑回安定侯府了。
两家人在路口上互相道别，一家往东走一家往西走，肖砚骑在马上冲着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的容疏挥了挥手：“容疏，有空来我们家玩啊！”
容疏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走。
等到两家的马车离得远了，容慎忽然凑过来问了一句：“疏疏，肖砚他……知道吗？”
容疏正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闻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回答道：“不知道。不过，总也是要知道的。”
她上辈子一直奇怪镇北王为什么要谋反，要说权势，镇北王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皇室对他虽然说不上厚待但也称不上苛待；要是说为了那个位子，不说镇北王平日的表现像不像个贪图千秋万代的人，就说前世他谋反之后的样子，也不像是真的单单只是为了一个皇位。
倒更像是……想要跟皇室不死不休一样。
在家国面前，这种私人恩怨向来都是要往后稍稍的，大约是这两天跟镇北王相处的缘由，容疏却忽然很想知道，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马车在安定侯府门前停下来，门房看见马车，眉开眼笑地迎了过来：“哎哟，是不是小姐回来了？”
容疏听见熟悉的声音，也不等马车停稳，一撩裙子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道：“林叔，今儿个怎么是您亲自来看门啊？”
林锐原本是容疏爷爷身边的副将，年纪大了就跟着老安定侯从军队上退下来到安定侯府做了个管家。
老管家无儿无女，把安定侯府这几个孩子当成自家的孩子照看，算是安定侯府的半个家人。容疏兄妹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跟他也亲厚，这次听到容疏要回来，老管家早早就接替了门房的位置，自己坐在角门里头等，这回可算是把自家小姐给盼回来了。
容慎见她的模样，忍不住头疼：“容疏，娘跟你说多少回了让你注意仪态，你都注意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容疏冲他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娘亲这么说我的时候，自己不一言不合就拿着刀要砍人，我就听她的。”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林锐乐呵呵一笑：“世子，小姐这个样子挺好的，您别拘着她。”
这两个孩子都是半斤八两的让人头疼，偏偏还总爱互相挤兑，也不知道乐趣在哪里。
林锐一边招呼两个守门的侍卫把大门打开放马车进去，一边对兄妹两个人说：“侯爷和夫人听说你们今天要回来，特意派人给两位收拾好了院子，现在正在正堂等着，两位可是要现在过去？”
容慎冲着林锐笑了笑：“林叔你先去忙吧，我跟疏疏过去就行了。”
林锐把人等到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应了一声，就带着几个下人去挂红灯笼了。
两个人到了中庭的位置，旁边的瓜藤下头忽然窜出一只大黄狗，像根离弦的箭一样冲着容疏就冲了过来。
容疏一点也不慌，蹲下身子，接住了跑过来的狗，没想到没有估清力度被撞得后仰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容慎，小黄是吃什么了？怎么这么胖了？”
这狗是一年前容疏跟着父亲去巡边的时候从边境线上捡回来的，不比贵族小姐们喜欢养的那些名贵又好看的狗，大黄就是一只普通的土狗，看着还傻里傻气的，陌生人凑近了也不会叫。
容疏刚捡它回来的时候还是只小奶狗，小小的一只，容疏遵循了家里一贯的简洁作风，直接就它的毛色取了一个“小黄”的名字，美其名曰，贱名好养活。
现在看来，的确是挺好养活的，随便养一养就这么“健硕”了。
小黄看见好久不见的主人，兴奋地扭起了屁股，伸出舌头想去舔容疏的手。
容疏盯着手中的傻狗陷入了沉思。
容慎摸了摸鼻子，道：“小黄年纪还小，长得快是正常的。”
并不是因为他在家里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喂狗。
容疏觉得这事好像有点问题。
年纪小长得快为什么是横向生长？
容疏觉得自己应该跟自家哥哥干一架。
还没等到她挽起袖子，冷不防旁边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容慎容疏，你们两个又想干什么？”
两个人的动作一僵，齐齐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娘，我们闹着玩呢。”
沈愔看了自己这一对糟心的儿女一眼，大过年的也不想跟他们多计较：“都给我进来！别磨磨蹭蹭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秋后算账的意思，继续乖巧地走了进去。
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正值中年，五官清俊端正，周身气息平和，举手投足间带着从军者特有的健朗潇洒，正是当今安定侯容昭。
他抬头看见夫人怒气冲冲地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进来，见怪不怪地给沈愔递上一杯热茶，笑道：“夫人可是又跟孩子们生气了？我罚他们去抄书，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还没来得及干什么的兄妹两人听到老爹的说法，齐齐抖了抖。
总觉得应该找个机会坑一次爹。
沈愔接了热茶，嗔了一句：“你就知道罚抄书，也不看看你儿子和你闺女是能抄的了书的人吗？平白浪费时间。”
容昭从善如流：“夫人教/训的是。”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才记起还有两个孩子，容昭换回一副稳重的严父面孔，问道：“你们两个出去这一趟，可有发生什么事？”
说到正经事，兄妹两个也不插科打诨了，认认真真说了两人出去这一回的经历。
容慎是替容昭回京述职的，北疆这几户世家常年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朝中也没有什么要走的人情往来，容慎去走了个流程就顺利回来了。
容疏出去这一趟，说是去了书院读书，看着比容慎要单纯许多，其中千丝万缕的牵扯却远非容慎这一趟能比的。
只是个中曲折终是不能出口，容疏也就挑了些简单的说了出来。
容昭一打眼就知道女儿肯定是有所隐瞒，倒是也没有继续问，儿女大了都有了自己的秘密，他跟沈愔只要知道儿女在外面一切都好就行，旁的也不会多打探。
只是有些事情必须是要问清楚的，容昭看向容疏，道：“疏疏，你前段时间来的信是何意？”
容疏从上次被百晓楼主认出来之后，就一直担心自己做的事情牵扯到安定侯府，特意寄信回来让家人当心百晓楼，这次被问也不奇怪，于是就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女儿曾无意中撞破了百晓楼的一些事，怕被报复，就提前给家里来了信。”
这话半真半假，也的确是最可能的情况。
倒不是她想要瞒着家里人，就是这件事牵扯太大，要是一一解释，她重生这件事就很难瞒得住了，到时候就怕大家都不相信。
话一出口，正堂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容疏悄悄抬头看了双亲一眼，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露馅了。
沈愔听到这个理由，也没问她是撞破了什么东西，直接站起来揪住了她的耳朵，斥道：“容疏你能耐了是不是？这么大的事也敢不告诉家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被人报复要怎么办？”
容疏被揪得耳朵疼，眼泪都快下来了，轻声对沈愔讨饶：“娘，您下手轻点，疼！”
沈愔不为所动：“现在知道疼，以后就长点记性！”
容疏连忙点头：“嗯嗯嗯，我知道了！”
她上辈子已经过惯了一个人把事情全都抗下的日子，都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都是自己顶在前头。
可是她却忘记了，她有家人的时候，从来都用不着这个样子的。
容昭直接叫了亲卫来让他去查百晓楼的事情。
沈愔到底还是记着两个孩子赶了一天的路，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容疏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正忙着把她的包袱拆出来重新布置她的房间。
鸿雁看见容疏，冲着她挥了挥手里的窗花，笑道：“小姐要不要过来一起贴窗花？”
容疏凑过去看了看窗花的纹样，正是一幅红艳艳的喜上梅梢。
这剪纸的手艺十分精巧，容疏瞧着不像是两个丫鬟能做出来的，多问了一句：“这是谁剪的？”
鸿雁笑道：“这是秋月姐姐拿过来的，应该是宋嬷嬷做的。”
宋嬷嬷是沈愔的梳头婢女，也是秋月的母亲，一双手在容家是出了名的巧。
秋月端了一盘花生放在桌子上，闻言笑道：“是我特意从我娘那里要过来的，过年总得沾点喜气，这窗花一贴，不光是吉利，瞧着也好看。”
秋月总是对这些年节时令记得牢，一天天都像是认认真真地过日子。
还是认认真真过日子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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