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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分
江家的事情在宛城中沸沸扬扬闹了大半个月，最后终于渐渐沉寂下来。
贼人还是没有抓到，只是城中到底做不到太长时间的戒严，陆陆续续松了盘查。百姓们又过上了和往常一般无二的日子，也没有闲心去关心这些权贵们的事了，顶多就是在茶余饭后当个谈资说上几句。
云山上一天比一天冷了起来。
院子里的桂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个干净，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鸿雁一边扫一边忍不住叹气。
刚扫完一堆又积了一层，刚才扫的又成了无用功。
容疏午睡后醒过来，被屋子里的熏香熏得头昏脑胀，推开窗户打算通通气。冷不防被外头的冷风一吹，人是清醒了，却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秋月听见里头的动静，打帘端了个盘子进来。容疏看了一眼盘子里几个红彤彤的果子，有些诧异：“怎么这会儿就有柿子了？”
秋月笑道：“这是今年的新柿，我今天上街的时候看到满大街都在卖还奇怪，一打听才知道今儿是寒露。”
容疏正取了一个柿子剥皮，闻言一愣，道：“日子过得真快。”
秋月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可不是快，记得咱们刚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这会儿都要入冬了。”
话一说到这里，秋月拍了拍脑袋，问道：“小姐，今年的冬衣该做起来了。明天正好休沐，咱们出去挑几匹布料吧。”
容疏吃完了柿子，随口应了一声，收拾好小包袱去叫俞芷兰出门了。
秋月追出去，喊了一声：“小姐，今天天气不太好，您带把伞吧！”
容疏嫌麻烦，远远地摆了摆手。
休沐前一天下午照例是林夫子的课，容疏强撑着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今日有些不巧，容疏还没睡多久就被林夫子眼尖发现了。
林夫子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手中的书册“啪”地一声落到案上，喊了一声：“容疏，方才我提的问题你起来回答一下。”
容疏睡得正香，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甚至还咂了咂嘴，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
林夫子抬高了声音：“容疏！”
学堂里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了。
卫桓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推了推容疏。
容疏梦中还以为自己在北疆，她正睡得舒服家里养的蠢狗就蹭了过来，一下又一下地拱她，扰得她烦不胜烦。
她下意识伸手按在了狗头上，让它不要乱动。
卫桓推了几下，却不料容疏非但没有醒，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学堂里鸦雀无声。
少年如玉的耳垂红了红，面上却镇定地把手抽了出来，加大力道推了推。
容疏终于被吵醒了，刚想问出了什么事，冷不防就撞上了林夫子阴沉沉的一双眼睛。
容疏一惊，装作淡定地理了理睡乱的头发，端端正正地坐好。
林夫子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重复了一遍问题：“容疏，方才我提的问题你起来回答一下。”
容疏一愣，悄悄往卫桓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桓没有动作，却把手中的《算经》往容疏的方向推了推，手指落在其中的一道题上。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容疏扫了一眼问题，心里有了底，答道：“回夫子，鸡二十三只，兔子十二只。”
问题不算难，林夫子只是单纯讲到了这一页，看见容疏睡觉才把她叫起来的，这会儿听到她答了出来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冷哼一声道：“算学漏了一处就很难学下去，不是靠着一点小聪明就能做好的。奉劝诸位上课的时候认真一点，省的到了最后考试都考不过去！”
容疏心知这番话是针对她说的，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往心里去。
这么一遭，容疏也睡不着了。察觉到湿冷气，她偏头看了看窗外，发现外头下起了雨，雨不大，山水笼在雨幕中，蒙蒙的一片。
她抬手关了窗户，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从上次查完薛执的事情之后线索就断掉了，卫桓倒是沉得住气，只是时间一长，容疏总是忍不住担心北疆。
好在快到年关了，她正好能回去看看。
下了课，容疏慢腾腾地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抬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索性又坐了回去，等着两个丫鬟来接人。
俞观因为公事途径宛城，心血来潮要看一看他冷落多时的大女儿。俞芷兰虽然并不想看见这个爹，却也不能不顾及一个孝字，课上到一半就被叫出去了，想必短时间内回不来。
卫桓看见她这副模样，原本要走的动作停了下来，问道：“容姑娘没有带伞？”
容疏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卫桓沉默了一会儿，道：“左右是顺路，不如我送容姑娘一程吧。”
容疏想到自己没有几天是准时回去的，想必两个小丫鬟也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也不矫情，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卫公子了。”
两个人并肩走到廊下，卫桓还没有撑开伞，容疏就眼尖地看见廊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裹着厚厚的狐裘，身形消瘦，眉眼清秀，脸色有些白，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倾斜，挡住了斜斜吹进廊中的雨。
正是传闻中江家被抢之后一直在床上躺着的江辰。
容疏愣了愣，转身提醒了一下卫桓。
江辰冲着她感激地笑笑，唤了一声：“卫贤弟。”
卫桓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江辰，见他孤身一人，忍不住皱了皱眉：“苏暮呢？”
往常无论江辰去了什么地方，苏暮都会不远不近地跟着。江辰身边没有旁人照料的时候还会从暗处走出来近身看护。
江辰笑了笑：“他的身契没有在江家，眼下还完了恩情，自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卫桓和容疏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诧异。
卫桓不动声色地把疑虑掩盖了过去，问道：“不知江兄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江辰定定看了一会儿卫桓，忽然一笑：“这么多日子没见，卫贤弟是不是与我生分了？”
江辰从小就对争权夺利不怎么上心，跟江府比起来，偏偏就喜欢往云山书院跑。他心思纯澈，又对六艺颇有见地，向来与卫桓最是投脾气。
最要好的时候，两个人称一声平生知己都不为过。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渐渐就远了，说话也要带上三分客气。
他都不记得两个人上一次秉烛夜谈是什么时候了。
想必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卫桓淡然一笑：“生分不生分都是自由心证的事情，何必问呢？”
在卫桓眼里，他们已经用了一辈子的时间由志同道合走到了分道扬镳，而江辰却还停留在最初的时候。
总是不一样的。就像他无法用最初的眼光去看待江辰，江辰也不再熟悉经过了后来过尽千帆的卫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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