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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砚
直到大典结束的时候,容疏眼皮上都仿佛还带着少年手心偏凉的温度。
然后她就真的安安静静地站到了大典结束,没有梦魇,也没有当场发疯。
散场之后已经是巳时过半了,学子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没一会儿堂前就空了下来。
容疏却没有动的意思,一个人呆愣愣地站着。
俞芷兰见她沉默,也不敢随便打扰她,心中又十分担忧,索性就一直陪她站着。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明明是将近深秋,阳光洒落到人身上时却像是春暖花开。
跟上辈子她经历过的那些阴冷的日子一点也不像。
容疏慢慢回过神来,冲着俞芷兰笑了笑,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小鱼,咱们回去吧。”
俞芷兰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刚跨过栈桥,容疏后背冷不防被人一拍。
容疏眼神一厉,多年来养成的警醒习惯让她下意识做出了反应,手肘后击,几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身后人闷哼一声,嚷嚷道:“小丫头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大的力道是要打死人吗?”
来人年纪与容疏相仿,生了一张俊朗张扬的脸,虽然眼下疼得呲牙咧嘴的,见容疏转过头来还是挑了长眉给了她一个骄傲明亮的笑容:“怎么着小丫头,才来宛城两个月就不记得我了?”
容疏看清这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中情绪莫名。
是镇北王世子肖砚。
今日她出门前应该翻翻黄历的,要不怎么尽是看见这些她不想看见的人。
老镇北王是先帝的义兄,曾于乱军之中救驾,护着先帝走了千里。先帝感念其恩,把北疆的封地划给了他,还给了他二十万兵权,来守卫大晁的门户。后来老镇北王去世,世子肖应袭爵,肖砚便是当今镇北王的嫡长子。
嘉宁关位于北疆,正是镇北王的封地。两家府邸挨得近,逢年过节多有走动,算得上是世交。北疆原本就没有几户正经世家,小辈更是少,两家小辈自然而然就凑到了一块,自小青梅竹马长起来的。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镇北王竟然会谋反。
容疏还记得两个人一起偷鸡摸狗的事情,转眼到了战场上就兵戎相见了。
最后一役的时候,肖砚带了一队人守在镇北王的帐前,青年往常疏朗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沉郁,两个人面对面,拔出了各自的剑。
其实那天容疏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的,最后一招的时候,容疏的剑刺向了肖砚的心口,肖砚的剑也直直指向了她的喉咙。容疏刺了下去,青年却不知什么时候偏了轨迹,剑刺到了她的肩膀上。
然后容疏就看见肖砚冲她笑了,很像是他们少年时那样嚣张肆意的模样。
那天容疏哭得很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不是觉得多么难过,只是觉得空。
后来她一个人待在豫王府的院子里的时候,把这些陈年往事拿出来反反复复地嚼,才恍然明白过来,肖砚死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北疆的故人。
平心而论,容疏对肖砚说不上恨,只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哪怕重活一世,容疏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地重新跟肖砚谈笑风生。
更遑论他还有个正在密谋造反的父亲。
她勉强扯起了一个稍显冷淡的笑容:“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肖砚奇道:“这是怎么了?小姑奶奶,我才刚到宛城,应该还没有时间惹你吧?”
容疏道:“没有,我还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肖砚把人拦住:“别呀,好不容易见一次,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卫山长不是说了吗?沁香园的饭食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容疏被缠得没法,知道这次是躲不开了,想来疏远也总得需要一个过程,只能对站一边的俞芷兰说:“小鱼,要不要一起去尝尝沁香园的午膳?”
俞芷兰总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局促,听见容疏问自己连忙道:“那个……我跟李小姐约好了一起吃饭,我……我就先走了。”
说完,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走了。
俞芷兰走了以后,两个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容疏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旧友,肖砚则是奇怪这小丫头为什么忽然对他态度大变。
正沉默间,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插了进来:“容姑娘,山长叫你过去一趟,你随我来吧。”
卫桓站在不远处,阳光下少年人的身形清瘦,如竹如柏,端是一个如玉君子。
看到卫桓,容疏忽然松了一口气,冲肖砚歉意地笑了笑,应了一声,向着卫桓的方向走去。
卫桓远远向着肖砚拱手一礼,算是打过招呼。
肖砚见此也不多说什么了,摆了摆手自己转身走了。
卫桓看着冲自己走过来的容疏,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
他刚刚撒了谎。
只是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上辈子权贵们中间流传的一些闲话。
靖安郡主与那镇北王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就两情相悦了,要不是后来出了事,两家早就结亲了。
说不定靖安郡主斩杀肖砚都是两个人做的戏,只为了能有一个活下来。
当时他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只觉得荒谬。
容家为了平乱就只剩了这么一个姑娘,还要被这么编排,他替容疏心寒。
只是,去掉那些寒人心的揣测,万一两个人真的两情相悦该怎么办?
上辈子他欠容疏一个良人,这辈子断然不可让她再入歧途。
容疏心情郁郁,没空揣摩卫桓的心思,直接问道:“山长找我什么事?”
卫桓难得怔了一怔,有些犯难。刚才只想着拆开两个人,话不过脑子就出来了,这会儿也不能真把人带过去。
容疏看卫桓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少年捂住她眼睛的时候。
原本那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忽然又冒了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惜取丹心一行墨’,下一句是什么?”
“人间寥落几空名。”
卫桓方一答完,就见容疏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容疏平日并不爱诗词,只是这首诗,是写给容家的。
作者正是当时的丞相,卫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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