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他有白月光（重生）

　　第六章玉之

　　赵玉之在军中任职，每月只有三四日可回家团聚。这也是柏氏入府后并未怎么与他见面的原因之一。

　　此刻听闻这等消息，柏氏也顾不得要问的话了，花瓣似的眸眼中藏不住喜色，这就站起来道：“何时？”

　　“定了酉时三刻，萃灵阁。现下还有些时间，姨娘和小姐尽快收拾，免得迟了。”春淇瞧着也是活泼了。

　　柏氏点头，道：“好，春淇，你先留下服侍小姐。我回屋理一理，咱们酉时一刻一起走。”

　　小屋里又只余春淇、绛月二人。

　　“小姐，你那个，那些诗——”春淇用眼神示意。

　　张绛月方记起来，从裙里腰带处摸出那几张皱巴巴的笺纸，吩咐春淇拿去烧了，并打趣道：“你这丫头记性倒不错。”

　　直到现在，她才对春淇放了大半的心。与这丫鬟共议烧纸，也是为了看看她面对杨氏时是否会说出来；方才和柏氏聊天，打发她出去巡视，也存了试探的意思，没想到她真的一直就呆在了外头。如今她又重提这事，拿去烧掉，并且是在柏氏走后才说出来，只要接下来别的屋子里头没有不正常的反应，这丫鬟多半是个细心且可靠的，就是心眼太实，不够机灵。

　　“但小姐这样也太险了，若是夫人让人搜身，可就露馅了！”

　　“她不会的。就算搜到了，也不会怎样。”狡兔三窟，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只想一套说辞。

　　“奴婢伺候小姐梳妆吧。”

　　张绛月颔首，终于下了床，双脚落地的瞬间便感到一阵酸麻。春淇要来扶她，被拒绝了，她得好好适应这副身体。多走了几步，终于好了些。她也就在走到梳妆台前落座的这段时间打量了赵丹婵的房间。

　　房间稍微窄小了些，除却她躺过的青纱架子床和床脚的雕花衣柜，绕过围着的一扇满写诗词杉木屏风，便只有一个书案、四个矮凳、一方小梳妆台。书案靠南墙，上方的方窗已合拢，透了些斑驳的光影，这窗相对而言较大，照的屋里亮堂堂的。屏风正对便是西边的珠帘门，出去就是小梅苑的院子。

　　梳妆台在门旁最角落处。说它小，确实只有两尺长、一尺宽。上置一方简简单单无花样的铜镜，并几个宽木盒子。

　　待她坐定，才从昏黄的铜镜中打量起现在的自己。

　　这是一张鹅蛋脸，轮廓倒还精致。小女孩身子骨不太好，皮肤苍白了些，但好在年轻，肤质也算细腻。细眉杏眼，鼻子小巧，唇形钝圆。

　　总的来说，小家碧玉，平平无奇。

　　凶悍的赵玉之和那“桃花美人”柏氏，就生出个这张脸？

　　春淇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突然颓了起来，打开桌上盒子，取出木梳对她道：“小姐，给你梳个垂挂髻吧。”

　　张绛月瞅了瞅那木盒子，只瞧见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朵绢花、珠花，钗都没几根，还都是铜制的。

　　“我都行，你随意。”太穷了，这种没有首饰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于是接下来，她就任由着春淇摆弄自己。

　　“小姐，这两朵海棠绢花好看，我给你插上！”

　　“小姐，你还小，肤色白，眉毛好看，就是病了几日没血色，我给你点点儿口脂～”

　　“上身就穿这件杏黄短襦吧，搭这件茜色长裙，外边儿再套个半臂……”

　　不到两刻钟，春淇就利索的收拾好了，夸奖道：“小姐可真是美人胚子，今日这么一打扮，多喜庆，老爷看了也会欢喜的！”

　　多喜庆……喜庆……庆……

　　张绛月麻木了，比起打扮上的巨大落差而言，等会要见到赵玉之会更加让人忧愁。

　　“时辰快到了，咱们去找姨娘一起过去吧！萃灵阁离咱们院子还是有些距离的。”

　　·

　　小梅苑在后院中偏东，离后院正大门也稍远些。除了大门，便是前院，再走几道回廊，就到了萃灵阁。

　　一路走来，廊上走过的仆人渐渐多过了婢子。不过府里伺候人的下人数量并不算多，恰好到饭点，这才忙碌起来。

　　春淇引着柏氏和张绛月到了阁口，只见那里已站了五、六个女子。张绛月抬眸扫过，见这些女子皆着淡色衣衫，装扮清雅，其中一两个竟还有些书卷气。不过这些女子头上的珠花或玉梳都斜缀，料想都是赵玉之的妾侍。

　　柏氏与她们一一见礼后，有人就张绛月的病情聊了几句，但总的而言，能觉察出妾侍间气氛不十分热络。这倒与张绛月宫中见过的莺莺燕燕们大有不同了。

　　妾侍中倒有个气质上佳的，那人两道笼烟眉，一双秋水目，肤若凝脂，冰肌玉骨，眉目淡却不寡，如清水映皎月，且唇色绯红，又为这份雅致填了颜色，若黑白山水画中飘落的一瓣梅花。头梳堕马髻，饰以白玉簪，那玉看起来也非凡品。

　　张绛月低声询问她的姓名，春淇答曰：“那位是姨娘傅氏，家道中落后被带回府，极为受宠。”

　　她亦不禁多看了傅氏几眼。

　　过了一会，杨氏携赵丹妘也到了，众人见礼。杨氏笑道：“诸位妹妹随我先入席吧。”

　　张绛月跟着进了萃灵阁，萃灵阁是赵府专门建作家人团聚的小雅间，地方不大，只摆了个三张四角黄花梨木桌，每桌并梅兰竹菊四个纹样的椅子，其余地方皆是给布菜的婢子们的过道。靠门为主桌，桌椅高度也略高些。

　　除杨氏和赵丹妘留在主桌，其余妾侍自入门第二张桌依次坐下，柏氏和张绛月站的后，只能坐第三张桌。

　　杨氏见了，笑着对第二桌的两个妾道：“苏妹妹、王妹妹，这可就是你们的不是了。怎能让柏妹妹和婵儿坐那儿头去，历来有子嗣的妾侍是要靠前些坐的。”

　　柏氏惶恐，站起道：“谢谢夫人，妾觉得这儿也好，不必劳烦几位姐姐。”

　　杨氏摇摇头，过去招呼柏氏、张绛月走过来，对着她们笑道：“不打紧，规矩要紧。”

　　见夫人和柏氏都过来了，苏姨娘和王姨娘也不好意思再坐着，只得起身称是，不过那眼里的不平也是显而易见的。

　　小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待众人坐定，张绛月发现自己这桌只坐了三人，除自己和柏氏外，便是那傅氏。空出的位置，是刻意留的。

　　傅氏微有些冷淡的颔首见礼，道声：“柏姐姐，三小姐”便不再开口。与主桌和里桌相比，他们这桌最是冷清。

　　时间缓缓流逝，待天色渐暗，终于有小厮进阁通传：“老爷、大少爷和二小姐到了。”

　　不一会，便有三人进入。

　　张绛月能感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快了，面上也发起热，不由得紧张起来。

　　“今晚家宴，不需多礼，都快些入座吧。”

　　张绛月随着众人行福身礼，微垂的眸只能窥见为首之人玄色的衣摆。

　　这声音，似与当年重叠。却又有说不上的不同。

　　入座后，张绛月十分迅速地望席首之人那儿望了一眼。与那人同来的二人，她并未留意，主桌上的热情寒暄，她也没听清。

　　窥见容颜那片刻，她难得的失神了。

　　有诗云：“将军纵博场场胜，赌得单于貂鼠袍。”

　　他不似当年清瘦，也不如当年白皙，多年的征战并不温柔，那边关的风沙在他眼角刮出了微微细纹。眼中的少年意气成熟了却未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旺盛也更沉稳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来源于多年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仿佛予他一支长枪，便能恣意爆发出来。

　　金印紫绶，拜将封侯。

　　那些落魄的日子都已消逝，没有人会再想起。

　　这后半部分人生，终究因为一把曾是定情信物的兵刃，被生生错开，进入了不同的轨道，却又在命运的戏弄下，归于统一。

　　张绛月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可言说的脱节感和荒谬感。

　　她身死之年，赵玉之尚未行加冠礼，而今他将步入不惑之岁，如此推演，已过去了二十一载。

　　二十一载是什么概念，她前世不过也只有二十二岁！

　　二十一年，呱呱坠地的婴孩可以长成高挑婀娜的女子，这女子手中亦可抱着呱呱坠地的婴孩；青春貌美的姑娘也会变成风韵犹存的徐娘，这徐娘的媳妇便也是如她年轻时一般的娇娘。一颗种子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再撒下千百颗种子；一朵小花可以变为一方花海，占据整个山头。岁月如流水，二十一个春夏秋冬非是简单的日月更替，也差不多完成了人的辈分更迭。

　　张绛月恍惚的忆起当年。

　　大乾元年，荆州楚江之畔，春寒料峭之时，蜷缩着的少年等来了他人生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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