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鲛（鱼鱼番外）

　　鱼鱼点名要人，一是因为那日相遇太短暂，他还没看腻殷辞的脸，二是因为他缺人服侍——补充重点，缺漂亮的人。
　　太子当然是不会让仙君无人服侍的，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亲自服侍，以求仙君指点，只可惜不管是他还是一大群宫人，都被仙君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还不过来？是没服侍过人不懂规矩吗？”
　　明明人已经来了，却始终没动静，鱼鱼皱眉，头也不回道。
　　他在海里也算是地位极高的存在，整片海域无妖敢惹他，就算是上了岸，来到这里，那太子对他也是恭恭敬敬，怎么就这个人，敢无视他呢！

　　殷辞抿了抿唇，脱了鞋袜，赤足走过去，半跪在水池边，哑声唤道：“鱼鱼。”
　　鲛人不喜束缚，鱼鱼衣衫早就退尽，平坦清瘦的腰腹，在洒满花瓣的水中若隐若现，那条漂亮的冰蓝色鱼尾巴一甩一甩的，尾巴尖露出水面时，还沾着几片花瓣。
　　殷辞喉结微动。

　　鱼鱼听见他唤，轻斥一声：“乱叫什么！”
　　他游开了些，顺手拔下簪发的玉簪，随意扔到一旁，哐当一声响，他晃了晃脑袋，那一头如瀑长发便落入水中，铺散开来。
　　鱼鱼命令道：“替我浣发。”

　　这一头长发，柔顺如锦缎。
　　殷辞虽然被废、被孤立恶待了许多年，但还从没做过伺候人的活。他茫然了一瞬，在鱼鱼不高兴地准备第二次开口前，顺从地捞起来那一握长发。

　　有些事情大概是本能，又或者是面对着特殊的人，能无师自通。
　　殷辞最开始还有点儿手生，洗着洗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冒上心头，他逐渐熟练起来，很快将那一头长发浣洗干净。

　　洗头发的水流淌了一地，浸湿了殷辞的衣衫，他半跪着，呼吸有些沉重，大概是又发起烧来了。
　　不过他毫不在意。
　　面前人清浅的呼吸声，能叫他忘记一切病痛。

　　鱼鱼初时还拿尾巴甩水玩儿，长发洗到一半时，他便懒怠了，尾巴沉回水里，只小幅度地晃着，荡起圈圈涟漪，花瓣随之飘荡。
　　殷辞想了想，将他的长发放回水中，试探性地将指尖搭到他脑袋上，在鱼鱼有所反应之前先一步开口：“我替你揉揉。”

　　鱼鱼的防备还未来得及完全展开，便感受到殷辞正以温柔的力道替他按揉着脑袋，还挺舒服，于是他又松懈下来。
　　区区废灵根的人类，还不至于伤到他。鱼鱼理直气壮地找了个借口，懒洋洋地靠回池边，闭眼享受。

　　和浣发一般，不过片刻，殷辞便完全上手。
　　他似乎是本能的知道着鱼鱼的所有喜好，知道鱼鱼喜欢什么力道，喜欢什么按揉方式，动作轻柔，将这尾鱼儿服侍的很好。

　　鱼鱼很快就昏昏欲睡，热气氤氲的水面上，逐渐平静。
　　殷辞看着水面，视线从那满池花瓣间隙里，看见了底下诱人的冰蓝色。
　　他眸色微深，略略俯身，在鱼鱼耳边说了句什么。

　　“嗯？”鱼鱼差点儿睡着，慢悠悠睁开眼，眼底有一层朦胧薄雾，他没听清殷辞说了什么，问了句“什么”。
　　殷辞重复道：“你的尾巴很漂亮，要替你洗一洗吗？”

　　这回鱼鱼听清了，他的回应是抬起尾巴，甩了殷辞一脸水。

　　殷辞低声笑了起来。
　　因为发着烧，又在这等闷热的环境，他喉咙干涩，声音就有些沙哑，水珠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滴落到颈脖，他也不擦，只笑着道：“别生气，我只是看你的尾巴很长，或许自己不方便清洗。”

　　确实是不方便，可鱼尾巴之于鲛人，是万分敏感的存在，寻常人碰一下都是冒犯。
　　鱼鱼鼓了鼓腮帮子，听见他声音沙哑，动了动脑袋，示意他收回手，转身自己踩着石阶上了水池。

　　鱼尾一出水，就重新化作修长双腿，笔直又纤细，只一瞬，就被笼罩于衣衫之下。
　　鱼鱼很少正儿八经地穿衣服，不习惯系衣带，他也懒得管，随意系紧，便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他脚边的殷辞。

　　太子大概是会错意，又或许是故意为之，他让宫人好好拾掇殷辞，是往……不太和谐的方向拾掇的。
　　于是殷辞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衣衫，湿透了水，就变得半透明的，紧贴在身上。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呼吸有些沉，微微仰头，与鱼鱼对视。

　　若是换个有心思的人，大概就要起邪念了，偏生遇着的是心无杂念的鱼鱼。
　　最大的念头也不过是这人类生着病都这么好看。

　　鱼鱼用力抿了抿嘴唇，微微弯腰，抬手摸向殷辞额头。
　　殷辞没有躲，感受到鲛人手心的温凉，还故意蹭了蹭。
　　鱼鱼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额头，斥他：“生病了就要老实一点。”转而又问：“吃过药了吗？”

　　不老实的殷辞被拍了拍，老实道：“吃过了。”
　　太子特意请太医来给他瞧过，扎了针开了药的。他其实也知道，太子这般作为并非看在往日手足情，全然是怕他出事惹仙君不快。
　　不过他并不是很在意，太子看重的东西，于他而言，不过尔尔。
　　他更愿意来守着这尾鱼。

　　鱼鱼的手仍旧搁在殷辞额头。
　　掌下肌肤滚烫的仿佛要烧起来了，他略略蜷了蜷手指，一点白芒没入殷辞额头，化作温凉的灵气，缓解了殷辞的难受感。

　　鱼鱼收回了手。
　　他隐约感受到了什么，那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在这人身上。
　　不过这感应太微弱了，如丝缕轻烟一碰即散，不知道是因为这人类生着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鱼鱼嫌弃地撇撇嘴，直起身子赤着足朝外走去。

　　……

　　这一夜，脆弱的人类殷辞得到了仙君的允许，得以留宿仙君宫中。
　　这让太子羡慕得不得了，不过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在东宫走来走去，听幕僚一言一语分析利弊。

　　“殿下此举实在是冒险，仙君是何等人啊，若得他青睐，怕是废皇子都能翻身啊！”
　　太子是个容易优柔寡断的性子，他的幕僚吃准了他不会随意落罪，使劲儿拍老虎屁股，越说越得劲：“更何况那位废皇子容貌确实……虽然比不得殿下，但万一仙君就吃——”

　　这简直是死死戳中了太子的痛处，今儿仙君看着他说“略圆润了些”的情形又浮现眼前，太子眼眶有些发红，是给气的。
　　他第一次震怒到拂袖挥落一地茶具，瓷器破碎声中，他恨声道：“给孤闭嘴！”

　　储君之怒突如其来，幕僚硬生生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家主子，看见他铁青的脸色，忽觉背脊发凉，后半句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

　　夜色沉沉，月光暗淡。
　　被惦记的废皇子正昏睡着。
　　鱼鱼大概是给他施了仙术，他很快退了烧，只是有些困倦，蜷在软榻上，抵不住倦意，很快就睡着了。

　　大概是与鱼鱼共处一室，那好些日子未曾出现的梦境又来了。

　　熟悉的黑暗和窒息感过后，该是有蓝尾巴鱼鱼来救他了。
　　救完了，梦境就该结束了。
　　这梦殷辞做过无数回，对这流程很熟悉，在梦境结束前，他惯常是伸手想去捉住那尾鱼。

　　以往都是捉了个空，然后便醒过来的，可这回，他居然真的抓到了——他抓住了那漂亮的鲛人——
　　殷辞努力睁大眼，下意识握紧手中纤细的手腕，微微用力朝自己这边一拽。

　　柔软的身体撞了满怀，殷辞抱紧怀中人，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哗啦一声泼水声中，他反身将鲛人稳稳地摁在了岩石上。
　　大概是岩石坚硬，硌着鱼鱼很不舒服，鱼鱼挣扎起来，冰蓝色的眼底满是惊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唤某个名字，不过最终他还是没唤出声，只道：“放开！”

　　不能放。
　　放开这条鱼又会溜走了。
　　只有把他锁起来，关起来，才能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这执拗的可怕的念头突如其来，叫殷辞浑身一震。
　　他内心剧烈挣扎着，片刻后还是决定松手，可旋即他便错愕地发现，梦境中的自己，不能被他所控制了。

　　他像是游魂一缕，游荡在梦境中，睁眼看着梦境中的自己的一举一动，却无法干涉分毫——
　　他看见梦境中的“自己”眼底猩红，一手钳住鲛人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就翻出来一只精致的环扣，那环扣身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符纹，殷辞看不懂，却本能觉得不妙。

　　鲛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挣扎越发剧烈，然而伤耗过大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摆脱“殷辞”的禁锢，最终他只能喘息着闭了眼，无奈地任由梦境中的“殷辞”将那环扣穿透了他的鱼尾。

　　鲜血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漂亮的鱼尾无力地垂在水中，因剧烈的疼痛而痉挛着，“殷辞”松开手，垂首，额头与鲛人的额头相抵，低声喃喃了一句什么。

　　梦境中的“自己”说了什么，殷辞并没有听清。
　　环扣彻底扣紧的瞬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和恨如海潮一波波翻滚而来，疯狂地冲击着殷辞的脑海，其猛烈程度，甚至让殷辞感受到剧痛，比之前的窒息感还难以忍受。

　　心脏疼得快要炸开。
　　那丝丝缕缕的殷红，要灼伤他的双眼。
　　鲛人望过来时那怜悯无奈的眼神，更是叫他一瞬间无法呼吸。

　　殷辞猛然惊醒，惊魂不定。
　　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鲛人手腕那纤细滑腻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令人眷恋。
　　他翻身坐起，额头全是冷汗，也顾不得擦拭，喘息了几回，略略定了神，便果断掀开被子，朝内而去。

　　今夜鱼鱼允他同室而眠，他睡软榻，鱼鱼就睡在不远处，屏风遮着的床榻上。
　　他三两步就绕过屏风，一眼瞧见床榻上的人。

　　鱼鱼的睡姿很豪放，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只余一角搭在腹部。
　　修长的腿露在被子外，脚踝半掩在衣裳下，只露出圆润的脚趾，在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白皙。

　　殷辞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他才刚从梦境中脱身，满脑子只有那染着血的鱼尾，一时竟也没想到如果惊动了鱼鱼会怎么样，只紧紧望着鱼鱼的脚踝处。

　　心底有强烈的愿望，促使他伸手——

　　薄如蝉翼的衣衫被掀开，露出鱼鱼精致纤细的脚踝来。
　　一道如梦中环扣宽细的旧痕，赫然横亘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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