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鲛（鱼鱼番外）

　　往后几日，殷辞成了池塘边常客。
　　他有心想捉鱼，奈何鱼不见他。那尾漂亮的小蓝鱼像是从他梦境里偷溜出来的，梦醒了，那小蓝鱼自然也就不在了。

　　折腾了几天，小蓝鱼没找着，殷辞先把自己折腾病了。
　　殷辞无法修炼，这普通人的体质不甚耐用，那日落水回来后就有些受凉发热，不过他没在意，仍是天天出来找鱼。

　　仙州这段时间每日烈阳高照，过分闷热，偶尔下雨也是转瞬即止，高温之下，宛如下开水。殷辞这天终于撑不住了，发起了高烧，蜷缩在榻上，烧得神智迷糊。
　　那些奴仆见他如此，恨不得烧鞭炮庆祝，一个两个全都找借口躲了起来，巴不得他快点死，谁都不愿意去照顾他。

　　殷辞一日滴水未进，喉咙里干得火烧火燎，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昏昏沉沉中忽然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连转头都没有力气，只隐约听见有人在门外说话，是很陌生的声音，还挺着急的。
　　“快去给殿下治病！祈雨在即，这几日宫中可不能出丧气事！”那尖细的声音催促道：“若是殿下出了事，仙君可是要问你们责的！”

　　接下来便是唯唯诺诺的一片应诺声，殷辞闭上眼，掩去眼底讽意。
　　有人在替他把脉、扎针，苦涩的药汁灌入他嘴里，他都尽数接受，脑海里却浮现出那长着冰蓝色鱼尾的鲛人的模样。

　　神仙……
　　若这世间真有神仙，那他该和鲛人长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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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阳如火，将大地烤炙得发烫。
　　被日夜惦记的神仙鱼鱼掩唇打了个喷嚏。
　　周围的人立刻惊惶地围了过来，一人一语，语带惊惶，生怕仙君出事。

　　“仙君您怎么了？”
　　“仙君喝杯茶吗？”
　　“仙君我给您扇扇风！”
　　“……”

　　鱼鱼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示意道：“走远点儿，影响我呼吸新鲜空气了。”
　　周围一圈人又哗啦一声散开，鱼鱼环顾四周，没看见想看见的人。他的语气便淡了许多：“你们这儿最好看的人都在这里了？”

　　太子眉头微皱。
　　父皇病重期间，他主持祈神大典，忙碌了整整一个月，好不容易才祈来了这位仙君，只求仙君能降福父皇龙体安康、降福仙州降降温、雨顺风调。

　　仙君看起来仙风道骨，灵气逼人，举手投足矜贵优雅，初来时只道了声太热，挥一挥袖，便落了一场小雨。
　　雨势并不大，时间也不长，不过弹指间就停了。
　　略带湿润的凉爽空气中，仙州众臣热泪盈眶，哗啦啦看过来的眼神像在看香馍馍：“仙君赐福！”

　　鱼鱼：“……”
　　他纯粹是误打误撞误来此处，与那所谓祈神大典根本无关。鱼最讨厌干燥的天气，他也是受不了这儿的闷热，才召了一小朵雨云略作缓和，谁知立刻便被奉作神仙。

　　他想了想，又仔细地感应了一番，确定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附近，便点点头，道：“下场雨容易，只是得找些好看的人来。”
　　太子肃然：“是施法所需？”
　　鱼鱼摇头，镇定自若：“不，是我看着高兴。”

　　太子：“……”
　　众人：“……”
　　一众人皆是无言，但仙君既然发话了，他们就得照做，于是就有了眼下一幕——宫中不论男女长幼，只要有几分姿色的，都被提溜出来。
　　一溜儿美人杵在仙君面前，乖巧如鹌鹑。

　　其中以太子为首。

　　太子对自己的脸还是很有自信的，他从小就被夸玉树临风姿容卓绝，他觉得仙君瞧见自己，心情一定很好。
　　仙君心情一好了，说不准还能授他一点儿仙法，让他的修炼更进一步，这储君之位也能坐得更稳当些。

　　他想得很美好，今个儿出来前还特意让太子妃过来替他整了整衣冠容貌，力求叫仙君一眼望见他。
　　然而仙君确实是看他了，看完了却是意兴阑珊道：“走远些。”

　　太子一颗琉璃心哗啦碎了一地，他忍着羞赧，小声问：“是孤不能入仙君的眼吗？”
　　鱼鱼本没太留意他，听他这么问了，才又仔细看他两眼，片刻后诚实道：“略圆润了些。”
　　鱼鱼不喜欢太胖的人，他喜欢的类型是……
　　这个念头一起，第一个出现在脑海中的居然是那天救的落水男人。

　　太子：“……”
　　太子眼含热泪委屈地往旁边一挪，也不敢多说话，只看着仙君掐诀施法。

　　鱼鱼并不是什么拯救天地的神仙，不过召几朵雨云还是可以的——鲛人么，走到哪儿都喜欢水，没有水，当然是要学会自己创造的。

　　一片乌云慢腾腾地从天际飘来，很快就遮蔽在整个皇宫上头，众人眼巴巴地仰头盯着，盯了许久，有人一声惊叫：“雨！下雨了！”
　　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就哗啦啦落下来，将众人淋了个浑身湿透。

　　鱼鱼喜欢水，不过并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弄得自己湿漉漉的。他站在高台之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飞溅的雨水，淡定地往下看。
　　雨也不能召多，多了违反天道，也是不成的。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下两刻钟就该停了——嗯？

　　不远处一道身影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鱼鱼凝神细看，眉心一跳——那狼狈的人影，不就是那天掉水里的男人吗？
　　他让太子召齐宫中漂亮的人，结果他最想看见的这人居然敢迟到！

　　鱼鱼有点气闷，有心想召朵小雨云，给那人当头来个特意关照，不过手指刚动了动，他又皱着眉顿住了。
　　不太对。

　　男人的步伐跌跌撞撞，走得很不稳当。有宫人发现他了，大惊失色急忙来拦他，他挥手想挣脱，可力气不足，一个踉跄，跌倒在满是水的地里，半晌起不来神。
　　宫人们遥遥望了眼主子，得到指示，便不顾尊卑，伸手去拉扯推搡，要将这破坏大典的人拖走。

　　鱼鱼看了半晌，沉了脸色，转身下了高台。

　　太子身份尊贵，别人都在想办法储水，他则立在台下，身旁前拥后呼一大堆宫人，争着给他打伞。
　　看见仙君下了高台，太子眼一亮，推开宫人，忙不迭地就跑了过去：“仙君？”

　　鱼鱼看了他一眼，问：“那人是谁？”
　　太子呆住了，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没找出“那人”，迷茫地啊了一声。

　　鱼鱼下巴往某个方向一抬，意思不言而喻——那形容狼狈的男人恰好剩最后一点儿身影，叫太子看了个正着。
　　太子脸色微变，有些勉强：“是废皇子……天生灵根俱废，一个病秧子。仙君不必在意他，孤等会儿便重罚他。”

　　他本以为仙君是生气大典被破坏，可谁知仙君只懒散看他一眼，便道：“罚不必了，将他送到我宫中。”
　　顿了一顿，鱼鱼补充：“——先把他洗干净。”

　　太子呆若木鸡。
　　他看着仙君说完这句话，便拂袖离开，姿态自若而漫不经心，心头突突直跳。
　　为什么仙君会注意到那个人？
　　若是那个人得了仙君青睐——

　　太子捏紧了拳头，眼底的茫然渐渐消散，他深吸一口气，偏头吩咐身旁宫人：“听见了？去将废皇子送去仙君宫里。”
　　他声音渐渐冷淡下来：“难得仙君想要个小玩意，尔等必要好好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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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特意收拾了个宫殿邀仙君住。
　　那宫殿富丽堂皇，各种器皿非金即玉，若不是仙君拒绝，那床榻上甚至可能都要堆满金玉珠宝。

　　鱼鱼并不太高兴，他甚至有点嫌弃。他才不喜欢硬邦邦的床榻呢，他在海里的床榻，是一只大海蚌壳，铺着最柔软的海草织成的软垫，睡着很舒服的。
　　不过看着太子那诚惶诚恐的模样，他没了兴致，横竖住不长久，他摆摆手，也就算了。

　　好在这宫殿也非一无是处，这儿唯一让他满意的，是一个大水池。
　　这水池以往用途是用来玩乐的还是用来沐浴的，鱼鱼懒得管，他只想沐浴，这儿太干燥了，他只想待在水里。

　　殷辞被拾掇一番送去仙君暂居的宫里时，仙君正在沐浴。
　　宫人们不敢造次，也不敢乱入，把人往里头一推，就一哄而散回去复命。

　　殷辞刚退不久的高烧，因为今天淋了一场雨，又有复发的趋势。
　　他昏昏沉沉地任由宫人们拾掇，也懒得反抗，只心里不无嘲讽地想着，宫里那位是终于受不了他，要下手了么。
　　这一番梳洗，是怕他黄泉路上太邋遢，丢了祖宗的脸？
　　不，他早就是废皇子了，玉碟早已除名，连姓氏都改了，再糟糕，也算不到皇室头上。

　　所以太子这是打着什么新主意？

　　这个问题，殷辞在看见那日思夜想的背影时，得到了答案。

　　他骤然睁大了眼，瞬间清醒，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唯恐惊扰。
　　——是鲛人。

　　鱼鱼早下了水。
　　水是他自个儿施法召来的，略略加热，是他最喜欢的温度。
　　池子很大，足够他化作鲛人原型去享受。
　　漂亮的鱼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面，溅起水花。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手臂一扬，水珠就一串儿从那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滑落。

　　一直滑落到殷辞心尖上。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听见面前那尾鱼懒洋洋地在唤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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