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过了两月，副教授最后的评定结果还没出来，张燕中午在教师休息室吃饭，梅梅娉娉婷婷、花枝招展地走了进来，旁边的同事都和她打招呼，梅梅拿出一袋牛肉干，给大家分发，说是朋友从藏区带的耗牛肉，并热情地递给张燕，张燕淡淡地说不用，看着有些腻，梅梅笑笑也不作声。旁边有个老师听到了，白了张燕一眼，对梅梅说：“梅梅，要评上了副教授，牛肉干可不行哈，必须是海鲜大餐。”。梅梅卟哧一笑，说“没影的事儿，怎么说也要在燕子后面”，张燕听到这话，气得发抖，刚想怎么把这话回过去，电话就来了，教务处通知说下周准备两节大一新生的公开课，有新上任的分管文教的副市长来视察，有可能会听课，教务处特别强调务必发挥并招过平时的教学水平。张燕心里冷笑想，这时怎么不派梅梅上场，又暗自思忖要不要傲娇一下，临了装病，请他们换人，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手在记事本上写了公开课的时间。
　　张燕周末去商场买了新裙子，烫了头发，星期一破天荒地化好妆，早早就到了学校准备上课。她不是温室里的小花，是见过风雨的。周二没课，张燕中午正在家里对着镜子比划着新裙子，对着镜子点点头，鼓励着自己，公开课的内容自己已是倒背入流，什么时候埋下伏笔，什么时候提问，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为活跃气氛，还准备了几个梗，什么时候甩出来，怎么样做到雅俗共赏，分寸的拿捏也是想了又想，通过这次公共课，张燕相信上级领导们一定会对自己的教学水平刮目相看，也正好展示自己的大气和端正的工作态度。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电话铃尖锐地响起，一看是学院院长打过来了，电话一接通，院长焦急地在问你在哪里，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学生都到齐了，张燕一下愣了，说：“不是明下午的公开课吗？”院长怒喝到：“你脑子糊涂了！”一下把电话挂了。张燕愣了，她清楚地记得她确认过几次记事本上的记录，公开课明明就是安排在星期三！张燕回过神来，拿上包冲出去，从她家里到学校有四十分钟车程，她知道来不及了，但她要拼一拼，从小到大，她不知道拼过多少次。
　　等她到了教室，看见小宋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小宋老师是海归博士，专业知识过硬，但上课时间短，也缺乏经验，在学生口碑中一般，张燕虽然不把她放眼里了，但此时，她是真诚地希望小宋老师今晚能超水平发挥，只要这个场子能救回来，不在上级领导面前露陷，院长就不至于大动干戈。
　　正如她所愿，小宋老师今天在台上可以用熠熠生辉来形容，年轻的脸上散发出朝气篷勃的光茫，课堂的气氛很好，学生和小宋老师互动很积极，坐在最后一排的学校各级领导，还有市里领导们似乎也很满意，面带笑容地交换着意见。
　　张燕失落地离开了，这时后面的教室传来一阵掌声。她来到办公室，翻开桌面上的记事本，确实，记事本上写着星期三，自己没看错，但公开课的时间是星期二，难道是自己写错了？张燕走出校门，心里一阵凉意。

　　林玉中午正在吃饭，突然接到一个来自云南大理的陌生电话，她接了起来，听到一个深厚圆润的男中音说：“林玉你好，我是廖远，顾梦朋友……”
　　“哦，什么事？”林玉不太喜欢他，冷冷地问。
　　“顾梦刚才上飞机回来了，需要麻烦你去接一下她，她状况不大好。”
　　林玉很想刻薄几句，但还是礼貌地回应：“航班号是多少，请把信息发给我”然后挂了电话。
　　在去机场的路上，林玉边开车边想：顾梦也真是能折腾，不高兴就喝酒，喝的大醉酩酊的时候就给她们打电话哭诉，酒醒后又接着去谈恋爱，有时侯她也很羡慕她的酣畅淋漓，不管不顾，永远热热闹闹地活在自己的恋爱剧情当中。而自己，平时也是洒洒脱脱，但一旦碰到喜欢的人，比如肖逸，就开始小心翼翼，远了怕丢了，近了又怕吓着他。他在欧洲的时候说回来会到C城，但回来后又说忙，把日子推后了。她不想问他什么时候可以来，怕问了显得自己太心急，不问心里又着实挂念。林玉突然被自己这种纠结的情绪惊到了，像回到初怀春时的状态，想起他，心里就如小鹿乱撞般忐忑，这样好吗？林玉心里问自己，突然有些烦恼，猛踩一脚油门，加快速度，似乎想把这种不安的情绪甩掉。
　　到了接机大厅，林玉远远地看见顾梦出了安检，步履有些踉跄，戴了个大大的墨镜，走近看发现脸上有红晕，并且身上有很大一股酒味，林玉很诧异她怎么能上得了飞机，林玉心里有一百个问题，但顾梦高高把头扬起，神色愠怒，也不怎么搭理林玉，林玉只得说我先送你回家吧。林玉把顾梦送回家了后，赶紧给张燕打了个电话，
　　“你知道顾梦最近去了大理吗？”
　　电话那头张燕有气无力地说：“没精力关心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儿，烦着啦。”咚地把电话挂了。
　　林玉心里一阵郁闷，我这是招谁了？正这时，手机微信响了，打开一看，肖逸发了一个实时地址过来，就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
　　“来找我的啊？”
　　肖逸回了一个笑脸。林玉象小鸟般轻快地冲了下楼。还未到盛夏，太阳和煦，河上的风吹动河畔的垂柳，轻轻拂动，多年后，林玉仍可记得那天雀跃的心情，就像那时的她，总是会想起更多年前，他们在大学散步时校园里金桂的香味和小猫抓挠一样酥酥痒痒的心情。
　　林玉进了咖啡馆，突然紧张了起来，看见了肖逸的背影，过去拍一拍肩，肖逸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些羞涩。肖逸说他昨晚到的C城，本来想请她一起吃晚饭，但事情办得不顺利，一直在协调，所以只能现在抽点时间来见见她，一会儿就得赶回上海。随后的一个小时，肖逸不停地在接电话，林玉看着他打电话，脑子里一直在闪回过往的片段，无论如何，这个人，又完整地坐在她身边，虽然中间隔着十几年的光景，但他，现在就在她身边。
　　肖逸说很抱歉，得走了。
　　林玉虽不舍，但看他一脸疲惫，不忍地说：“你处理好你的事就行了，其实不用一定过来看我的。”
　　肖逸说：“说了要来看你，一定得做啊。”
　　林玉低头一笑。林玉提出送他到机场，一路上两人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到了出发大厅门口，肖逸开了车门，突然又转过身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有些激动地说：“ 我有空再来看你。”
　　两个小时之内，林玉第二次从机场离开回到城里，机场高速公路上车很少，林玉把车窗打开，风吹到脸上，感觉脸上一阵冰凉，才发现眼泪早就流了出来，正在慢慢变干。
　　随后的一段时间，林玉整个人都是酥麻的，心里好象被一团湿润的云包裹，温柔而又熨贴，有时旁边的人会突然大惊小怪地问，林玉你笑啥，林玉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情不自禁地微笑。
　　差不多一个多月了，张燕也没等到院里关于公开课事件的谈话，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想到自己才36岁，学院多少到退休都还没评上副教授的老师，最近虽有些不顺，但自己还有大把机会，总要有屡败屡战的勇气吧。上午四节课上完，她接到学院副院长电话叫她去一趟办公室，副院长是一个慈目善目的老头子，马上就要退休了，心态特别年青，平时总爱往年青女老师的局子里凑，平时和她关系也是不错的。
　　到了副院长办公室门口，张燕拢拢头发，敲门进去，老院长赶紧招呼她坐下，呡了一口茶，笑吟吟地说：“小张啊，真是越来越年青漂亮了，状态还是不错嘛。”
　　“老院长，您找我有事？好事还是坏事啊？”张燕开玩笑掩饰内心的紧张。
　　“小张啊，关于上个月公开课的事儿，院里也反复在讨论怎么定性。”老院长低下头，拿茶盖拨拨浮起的茶沫，呡了一口，字斟句酌地说，“小张，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院里一直是非常认可的，但这次的教学事故让我们校领导非常吃惊，如果不是小宋老师紧急救场，后果不堪设想，毕竟市里领导都在。所以，本来已经批准你去美国交流学习一年，现在只有暂时缓缓。同时，按照教师管理条例，这次的教学事故本应该是记大过一次，但我们也考虑到你一直以来的表现，所以就降一档，通报批评就可以了。小张啊，我们院领导也很为难啊！”。
　　听到一半，张燕脸就涨得通红，听到最后，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忍不住说：“老院长，这事肯定是我错了，也给院里带来不好的影响，我先给您道歉，但这事儿我觉得挺冤的，我仔细回忆了，我不会记错时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记事本上的上课时间从周二变成了周三。”“对了，是不是有人改了日期”张燕突然神经质地说。
　　“小张，你这态度很有问题！”张燕话还没说完，老院长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打断了张燕的话，厉声说道：“小张啊，你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很不利于团结啊！”顿了一下，又说：“小张啊，院里也知道最近你思想上有些波动，副教授最后的评定结果也还没出来，如果没评上，只能说明还是有差距的，但你这种态度，组织上怎么继续考察你呢？”
　　张燕呆住了，眼前的老院长跟平时慈眉善目的样子反差太大了，但嘴里还是急急地说：“老院长，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没有情绪，我……”
　　话没说完，宋院长又打断了她，叹口气说：“小张啊，院里其实是非常重视你的，你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啊，好好工作，院里会对你有一个正确的评价的，好了，你先回去吧，我下午还要去市里开个会，你好好调整一下，教学工作可不能落下啊。”
　　张燕走出院长办公室，感觉就是自己被打了几大闷棍，没有任何为自己辩护的机会，直接就是被宣判，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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