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周末张燕早早约了林玉和顾梦，三人在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距离上次见面快两月有余，已到初夏，窗外阵阵蝉鸣，屋子里空调开得很足，张燕随手抓起面前的宣传折页不停扇着风，顾梦笑着说：“你把衣服最上面的扣子解开吧。”张燕的着装风格是永远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因为她觉得在课堂上下她都得保持一个知性、干练的老师形象，她得按一个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张燕冷笑着说：“扣子解开就能评副教授，那我也不稀罕。”
　　林玉心里暗笑，张燕想评副教授也不是一两年了，为此也做了充分的准备。她研究生毕业留校当老师，和学校的一个男老师结婚，很快就生了女儿，为了考博，她把女儿送回了老家，考上博士后狠不得把床都搬到图书室，最后成了该专业最快拿到博士学位的学生。在教学上张燕也不含糊，写论文出书，俨然学院青年教师的学术领头羊，工作风风火火的代价是前夫和她离婚了，因为前夫实在接受不了一个“不重情”的老婆，张燕倒也没太遗憾，本以为俩人能志同道合走在一起，但即然价值观不同，也不互相拖后腿。离婚的时候女儿给了前夫，没有了后顾之忧，张燕更是天天泡在学院里。
　　可就这样一位有专业又敬业的青年教师，却几次和副教授的评级擦肩而过。前年是因为要照顾一个老同事，学院领导给她做思想工作，说人家辛苦教学几十年，不能快退休了还是个讲师。去年基本板上定钉了，半路风声又转了，评了一个在学院极少存在感的老师，后来才知道她居然是省上一个领导的侄女。学院领导承诺今年一定解决张燕的职称问题，可到了今年，张燕喝了一口咖啡，眼圈红了，忍了半天，狠狠说了一句：“还是没斗过她。”
　　林玉和顾梦都明白了她指的谁，张燕在学院里一直有个眼中钉----梅梅，年龄和张燕差不多，但相比张燕的保守古板，颇有女人风情，为人也极其豪爽，据说是晚晚有局，夜夜笙歌，虽然专业赶不上张燕，但领导同事学生没有不喜欢她的。
　　在今年评副教授的对手中，张燕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但前天学院院长把她讲到办公室，告诉张燕要做好思想准备，评选的最后结果没定，可能会有变化，末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某位校领导对梅梅很常识，专门打电话关心评选情况，这次学院的两个科研项目的成立，确实也得益于梅梅在校领导方面的公关工作做得好。张燕听到这儿，摔门就走。
　　当然，绝大多数女人的倾诉就仅是倾诉而已，并不以获取实质性的解决办法为目的。叨了两个小时，林玉已昏昏欲睡，林玉虽然身处势利的金融行业，但向来对公司里的争斗避之不及，顾梦一直兴致勃勃地听到最后，然后说：“不就是找个靠山吗，张燕，你想找也是找得到的。不怕她，我给你出出主意。”二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但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结果。
　　晚上回了家，张燕看看镜中的自己，曾经珠圆玉润的脸已变得暗沉，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往前冲，从不敢懈怠，家里几代都是工人，好不容易出了她这样一个长得又漂亮又学问好的，她是父母能挺直胸膛大声说话的资本，也是整个家族得以骄傲的理由，这些，是出身于小康之家的林玉和顾梦根本无法体会的。张燕摸了摸削瘦的脸颊，泪珠滚了出来，身上穿的这件衬衣还是几年前在网上买的，大学老师，如果嫁个有钱的老公，是清闲，如果嫁个没有钱的老公，日子就是清贫，象她这种没有老公还要赡养女儿父母的，就是清寒了。张燕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是有一个很清晰的时间进度表的，时间已过，任务未完成，怎么办？张燕彻夜未眠。
　　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顾梦。顾梦至今未婚，但谈过很多场恋爱，对每一段恋爱她都极其认真，因为爱情比婚姻更吸引她。
　　顾梦有一个万年备胎徐实，徐实是她大学同学，据说他进大学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魂不守舍，大学四年他就守在顾梦身边，击退每一个想追求顾梦的人。他追顾梦，就像猫追老鼠，但这只老鼠特别狡猾，不会让猫抓住，但时不时地又在猫的面前晃一下，引得猫欲罢不能。
　　毕业后，顾梦去了一家外企的人力资源部，摆脱了徐实后，开始了丰富多彩的恋爱生活。徐实当了公务员，追了顾梦那么多年也未得到回应，灰了心，毕业后的第五年，在父母的安排下，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两年后他离了婚，然后找到顾梦说，确实忘不了她，以后除了顾梦，他也不会再结了。顾梦那时正好结束了一段伤筋动骨的恋爱，感动之余，想想自己也快到30，一时冲动下接受了徐实的表白，并搬进了徐实父母给他们准备的豪宅。
　　但很快她又认识了廖远。廖远已经几天没和她联系了。
　　廖远是几年前顾梦到大理旅游时认识的一个文艺男中年，据说他从十九岁开始就一直在云南各地流窜，廖远父母都是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异。廖远在音乐学院上到大二，就退学到了丽江，开客栈、咖啡馆、酒吧，没钱的时候就写写歌在酒吧驻唱，见证了丽江从一个云南小城变成文艺男女青年圣地的历史。廖远弹得一手好钢琴，也说得一口好情话，再加上有一双深邃迷人的大眼睛，是文艺女青年们男神般的存在。
　　江湖传说他没动过真心，可他偏偏对顾梦说：“你出现后，我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和你躺在苍山上，看云聚云散。”顾梦是真信了，她是一个酷爱爱情的人，而且这爱情不能是细水长流的，必须是惊心动魄的，甜言蜜语的，甜言蜜语正好是廖远的长项，在洱海边上，廖远在她耳边唱歌，说情话，陪她一杯一杯地喝酒，喝醉后相拥而眠。于是，一个流浪的文艺男中年，和一个蜜桃般的女人，瞬间擦出了爱的火花。这火花狠狠烧了两年。
　　顾梦也知道和廖远没啥前途，但总不想放下这种魂牵梦萦的感觉。徐实当时正好到地方挂职，顾梦基本天天晚上都和廖远聊天，甚至周末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大理相聚。过了两年，徐实结束地方挂职，回C城升了正处级，顾梦的自由空间大大缩小，变得心烦意乱。她有天越想越焦躁，觉得自己委屈万分，便飞到了云南说想和廖远结婚。廖远吓坏了，说他爱她，但他习惯了这样无拘束的生活，然后委屈地对顾梦说：“你变了。”顾梦哭着回了C城，后面的这一年联系的频率就少了很多，但廖远从来不会主动说分手，经常是顾梦前一天才狠狠地说不联系了，过几天又赶去云南，联系不上廖远的日子是越来越多，比如今晚，这就是爱吧，顾梦痛并享受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