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不确定性，一个偶然的因素会改变生活轨迹，但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个人的性格导致了不同的选择，而选择又会导致不同的际遇。
　　顾梦躺在床上，安安心心地养胎。医生说她子宫内膜极薄，能再怀上纯属幸运，要特别小心，顾梦索性辞了职，把徐实留给她的房子租了出去，租金每月2万，然后搬回了自己的小房子。顾梦决定不告诉周俊，她以后的生活跟他完全无关。林玉和张燕去看她，劝她三思。
　　顾梦喜滋滋地说：“我就想把他给生下来啊。不然我的爱该给谁呀？再说，我再不要，真是以后就没机会当妈了。我想好了，等宝宝上幼儿园了我再上班，反正租金够我们生活，外公外婆说不定还会补贴点”。
　　张燕急着说：“你以为养个小狗小猫啊？”顾梦仍只顾着自己高兴，不理张燕。
　　张燕忽然惋惜地说：“早知道我们那20万就不还回去了。”
　　顾梦扑哧笑了出来，“你想的都是钱。”
　　林玉说：“你看我孩子走了，你的孩子又来了，这就是命。”
　　张燕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她觉得顾梦其实是幸运的，做事大开大合，不会瞻前顾后，而自己，一直活得战战兢兢，这也是命？
　　正暗叹着气，李秘书来了电话，说刘市长近日事务繁忙，身体不适，周末想到附近山里休养两天，问张燕是否有时间作陪。张燕自是满口应承，挂了电话，强掩内心的激动，算一算，和刘市长已两月有余未见面。
　　周五下午，李秘书开了一辆普通的私家车到了学校门口，张燕上了车，刘市长已经坐在了后排，张燕把刘市长送的珍珠项链带在了高领毛衣外面，明晃晃闪着光，带着羞涩又傲娇的表情上了车，倒把刘市长给逗笑了。由于李秘书在车上，张燕没好意思紧挨着刘市长坐下，离得远远的，一会儿刘市长倒是拉起了张燕的手，张燕觉得这只手格外厚实有力，这也是权力的力量，张燕看了一眼旁边这个鬓角已经斑白但儒雅的男人，心想可不能松开这只手啊。
　　车很快开出了城，三人也慢慢放松起来，开始闲聊，李秘书讲各种江湖八卦，哪个市长家的保姆偷吃虫草了，哪个书记的儿子又偷偷卖房子还赌债了，张燕开始听得咯咯笑，后来又多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和老刘的关系也是秘书司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刘市长倒不以为意，只说没什么官不官的，都是平常人，烟火人间，一样有琐事烦恼。
　　车开出去一百多公里了，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张燕有些疲倦，靠在了刘市长身上，刘市长倒谈兴大起，旁征博引，讲了很多风土人情，野史典故，李秘书说：“张姐，我们刘市长是出了名的文化人，要继续留在大学，当个校长妥妥的。”刘市长微微一皱眉，说：“我时常有后悔之心，不该从学校走出来啊。”张燕说：“留在学校，造福的是学子，到市里，造福的是全市人民。”这话倒是由衷而发，刘市长向来以务实著称，口碑是很好的。刘市长听到此话，倒是感动了，只说：“有些事也不能尽如人意，不留骂名就已算功成身退了。”
　　晚上9点过，终于到了目的地，张燕下了车，面前是依山而建的几幢别墅，群山环绕，清冷幽静。李秘书说这是刘市长的一个朋友修建的，但前几年移居国外，因此平时有密友想夏时避暑，冬日躲霾，提前通知管家，小住几日的一切吃穿用度都会提前备齐，比起度假酒店，不知又私密了多少。

　　一夜安睡。张燕在鸟鸣中睁开了眼睛，老刘没有在卧室里，卧室外连了一个小花园，张燕打开花园的门，一股凛冽清冷的山风袭来，远处山峦薄雾笼罩，仿佛身在世外。老刘没在花园，张
　　燕出了卧室去寻他，路过厨房听见有响动，开门进去看见老刘正在灶台前忙活。
　　老刘看见张燕，心情颇好地说：“尝尝我拿手的鸡蛋挂面，刚我炒了点肉躁加进去，绝对美味。”张燕忙说：“真香！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我给拿你外套披上，山里凉。”老刘说：“不用，已经出汗了，你去饭厅等着，我马上端过来。对了，把小李叫起来。”
　　张燕也不和他争，去小李房间敲门，小李听见老刘把面煮好了，一哆嗦马上起床洗漱，一会儿老刘就把三碗面条端上了桌，果真色香味俱全，张燕和小李吃着连声叫好吃，老刘看着二人吃得香，感叹地说：“上一次进厨房还是英子高考的时候，早餐煮的面条，卧了两个鸡蛋，现在她都上研究生了。所谓君子远庖厨，但我其实是喜欢下厨的。”
　　张燕撒娇说：“那中午还想吃你做的，我来打下手。”
　　“哈哈，好，难得有时间，想吃什么你们开个单子，材料先叫他们准备，我来掌勺。”张燕吃罢早餐，就按老刘喜欢的菜式写了交给管家，一一叮嘱每道菜式需采买的原料，等原料到齐，为了显示自己能干，就在厨房里坐阵指挥起两个厨工腌鱼、切肉、剥蒜——倒也布置得井井有条。等老刘来掌勺的时候，张燕把两厨工叫了出去，伺候在老刘身边递递东西，喂口茶，闲扯几句，倒象真夫妻一般。张燕此时此刻，心里是感到温馨倍至的，这一茶一饭的踏实感，倒远比金山银山可靠了。
　　等三人饭毕，小李知趣地出门爬山去了，张燕给老刘泡了茶，两人坐在花园里，生了炉火，张燕带了本老刘最喜欢的《叶芝诗集》英文原版，郎读给老刘听，间或两人讨论几句。午后太阳升了起来，花园里也暖和，山里空气沁人心脾，闻着茶香，伴着佳人的朗朗读书声，老刘颇为受用，听着听着竟睡着了。张燕起身给他披了羊毛毯，倒不敢离开，就这样看着熟睡的老刘，微微蹙着眉，清矍瘦削，张燕一时想到：“你要真是个大学老师就好了，可要真是大学老师，那么也就没有这后来的机缘吧。”张燕意识到了，如果之前对老刘更多的是权力的攀附，而现在，她是真的留恋眼前这个能和自己一唱一合的男人。
　　老刘睡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渐渐退去，张燕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叫醒以免受凉，电话来了，老刘醒来接了电话，原来是谢总，本来约着老刘见面，听说老刘在山上，执意要来，老刘无奈放下电话，叫张燕准备准备。小李正好从农家购了两只土鸡，张燕吩咐厨工的把鸡收拾好，就着野生菌子，熬了一大锅鸡汤，然后亲手腌了萝卜皮、拌了个烧椒茄子、炒了小白菜，几样小菜端上桌，厨房里的鸡汤香味也飘了出来，老刘直呼肚饿了，张燕打趣到：“你看我们这一天，就是张罗各种吃的，果真食色性也。”
　　“今天到像是过了正常的生活，平时再忙都没有饿的感觉，难得难得。”老刘点点头。大约晚上七点过，谢总和太太拎着两瓶红酒就进了屋。五个人围着桌子，边吃边聊，酒到酣处，谢总竟称呼张燕为“嫂子”，张燕惊羞交加，心里怦怦直跳，觉得此刻是永远不要过去才好。
　　饭毕，老刘和谢总在客厅聊天，谢太太回了卧室睡觉，张燕在客厅唱机里放了一张英文经典老歌的唱片，乖巧地去到另一间屋，只是不时出来给二人添加茶水、水果，又熬了银耳汤来暖胃解酒。谢总连声赞美：“嫂子不愧是大学老师，有品味懂情趣，不像我家那位只知道买包买化妆品。”张燕笑着说：“ 嫁给你，是她的福气，也是你的福气，她懂得东西我可不懂。”她出了客厅，又回头看看，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这所有美好的景相其实都不属于她，她连下一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他都不知道。
　　张燕满怀心事，一夜没睡着。老刘上床的时候还给她轻轻盖了被子，她也装睡。等老刘响起了鼾声，她起身出了房间，到客厅里倒了点红酒喝，越喝越亢奋。所谓酒壮人胆，又有说法，千万不要在黑夜里做决定，因为酒和黑夜都是催化剂。然而张燕还是做了决定。
　　第二天接近九点老刘才起床，起来连呼过瘾，长久已来没有如此香甜的长觉。张燕准备了清粥小菜，用微波炉烤了红薯，几个人吃着都觉得格外可口，都说在这种世外桃源呆着，根本不想回到城市里。张燕说：“这儿有家的味道，我也不想回。”
　　中午过后，张燕在卧室收拾行李，老刘在小花园里看书抽烟，招呼张燕过去陪他聊聊天，张燕没应声，只说：“老刘，下一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老刘说：“你是不是挺喜欢这儿，有空了再带你过来。”
　　“可是我想能够经常见到你，天天见到你。”
　　老刘怔住了，很快又平静地开着玩笑说：“你这傻姑娘，要不我把你调来当秘书？”
　　张燕走过去，在老刘面前蹲下，抓起老刘的手看着老刘的眼睛柔声说：“我们以后天天在一起好吗？我陪着你，给你做饭，读诗，不好吗？”
　　老刘问：“你真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我可以等。”
　　老刘深深的叹口气，放下张燕的手，皱着眉说：“小张啊，想法太多不是好事。”摔手出了门。
　　张燕呆在花园里，怔怔地一动不动，她没想到老刘如此不留情面。大概过了十分钟，电话响了，小李说老刘已经和谢总夫妇先走了，留下小李送她回城。张燕一路无话，小李回想老刘走的时候很匆忙，且面带不悦，张燕似有泪目，猜到两人有不快，也不敢吭声。张燕在车上渐渐缓过劲儿来了，她是冲动了，但说了不后悔，回想这一年多，面子是有了，而里子呢？如果就是一场交易，她还能权衡得失，可真动了心，她就无法冷静了。
　　车行到半路，小李到服务区上洗手间，张燕朝窗外望去，突然看见旁边车上坐着常安，正在抽烟，副驾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头靠在常安肩上，常安吻了吻她的头发。张燕惊住了，马上拿出手机拍了照，然后把手机攒在手里，想了一阵还是拨给了林玉：“干嘛呢？”
　　“看英语书，准备考雅思。”
　　“你这是哪一出？”
　　“唉，有个朋友新开了家移民公司，要做数据，叫我帮忙申请加拿大的技术移民。反正闲着没事，就当复习下英语呗。”
　　“你一人在家吗？常安呢？”
　　“他出差，周五就走了。”
　　“哦，那明天你和顾梦出来，我在给你们带了山里的野生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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