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烟火

　　三个月后，林玉和常安走出了民政局。
　　张燕从山里回来后，就约了林玉和顾梦出来，然后把照片给了林玉看。顾梦看后大骂，林玉倒还镇定，说：“也正常，我们不也都喜欢过结了婚的人吗？”
　　顾梦哼道：“那不一样，你这流产才多久？你上次那么伤心，可常安无所谓的样子，我和张燕那时都怕你抑郁。”
　　“他也是很伤心的，只是他性格比较温吞一点。”
　　“好吧，那你怎么办？”
　　“如果常安真有了喜欢的人，就离吧。”林玉说。
　　随后的一个月，她仔细观察着常安，常安的生活轨迹仍如过去几年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出差，回家，下班后看电视，有时和几个哥们儿打打麻将，并没有神秘电话，也没有突然变得很关注自己的仪容仪表，对她的态度也依旧平淡温和，有时林玉也在想要不就由着他，反正跟任何一个人结婚也许最后都这样，喜新厌旧才是人的本能。她纠结了一个月，突然有天醒悟了，她意识到整个过程中她没有过愤怒和伤心，她仅是想了解真相。但常安是否真的有外遇，外遇对象是谁，这个真相也许并不重要，而且此时此刻认为的真相，彼时彼刻可能被自己推翻。她需要明白的是常安没走进过她的心，同样，她也没走进过常安的心。婚姻不能保证爱情，婚姻保证的是经济关系，和给下一代一个安全完整的成长环境，并且以自由为交换代价。“没有孩子，我们就都给对方自由吧。”林玉心里想。
　　林玉突然就开了口，“要不离婚吧？”常安正在看电视，开始没听清，林玉又重复了一句，常安很惊讶地问：“为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人。”
　　常安关了电视，问：“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想了很久。”
　　常安冷笑着继续问“怎么，你喜欢上别人了？”
　　“目前没有。”
　　“怎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个？是不是孩子的事让你很伤心？要么我们再计划要一个？”
　　“如果真的有了小孩，你有信心和我一起把他抚养大，再一起过几十年？”
　　“我觉得家庭完整就够了，其他没必要多想。”然后常安就进了卧室。
　　在随后的一个月，无论常安说啥 ，林玉对离婚的态度极其坚决，常安开始以为林玉只是有情绪，到后来也不得不接受，沉默下来。有天常安突然问到：“是不是因为你那个同学？”
　　林玉愣了，想了想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常安，回答：“不是的，曾经有一个同学，我们很聊得来，但这一年多，我们从没有联系过。不为任何人，我是想要自由。你也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常安沉默半响，然后说：“好吧，我同意离婚。”
　　两人对离婚的讨论非常简单，没有小孩的抚养权问题，在财产方面两人也没有纠缠，考虑到林玉单身后在外租房不方便，房子归了林玉，存款给了常安，在办理离婚手续时，两人都很平静，平静得工作人员都停止了刮噪。
　　两人站在民政局门口，常安说你一个女人独自生活，有啥难处随时来找我。林玉点点头，然后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走了。
　　林玉随后的生活过得相当平静，少了常安，好像也没觉得少了什么。林玉有天接到老白妻子的电话，说请些老朋友吃饭，林玉进了包间居然看见肖逸也在，林玉的心只是轻微地抽了一下。老白妻子带着孩子，脸色憔悴，只说快一年了，还是得好好活下去，替老白谢谢同学们的帮助，特别是要谢谢肖逸, 当时拿了两百万出来帮她过了难关，留住了房子。同学们都肃然起身，纷纷来敬肖逸的酒，肖逸只说举手之劳，大家都不要太当回事。老白妻子泪光凌凌，说：“情和债都记得，总是要还的。”
　　大家劝她保重身体，安心把孩子抚养长大。老白妻子说：“孩子一定要严格教育，踏实做人，不能随了爸。”林玉不胜唏嘘，埋头擦了眼泪。抬头看见肖逸看着她，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饭毕，肖逸竟主动邀林玉一起出去走走。
　　又是初夏了。河岸有风，吹得发丝向脸上拂来，酥酥痒痒的，但林玉已心静如水。两人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林玉想起三年前的这个时节，肖逸突然出现在她公司楼下，她像小鸟一样欢快地奔向他，一年前为了老白的事，他们起了最后一次纷争，从此断了联系。但肖逸从来不会解释什么，即便现在也多是静默。
　　林玉找了个问题：“没想到你借了那么多给老白家里，没听你说过。不过他们要还也是难了。”
　　肖逸答道：“没什么好提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其实就不是问题。至于还钱，我根本就不急。”
　　一会儿，肖逸问：“太晚了回去方便吗？”
　　“没事儿，我一个人。”林玉想了想，要不要把离婚的事儿告诉他，最后忍住了，她离不离婚，他们之间的沟，都是逾不过去的。
　　“我这一年都很忙，每周基本都要到两三个城市，也很少微信上聊天，除了谈工作”
　　“嗯。”林玉无语，她知道这是实话。
　　肖逸说完也沉默了一阵，又问林玉：“你最近工作怎么样？”
　　“今年公司都换了第二个老总了。股灾后，我对证券行业真的感觉很厌恶了”
　　“没想过换工作？”
　　“考虑过，还没找到方向。”林玉看着河水，不疾不徐地流往黝黑的远处，心里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在38岁的年纪，人生仿佛清零了一般，然而生活又象这河水，无法停止，无法倒流，只能迈着或仓皇或坚定的步子，去到未可知的远处。
　　肖逸鼓励着林玉说：“选择前，选择比坚持更重要，选择后，坚持比选择更重要。”
　　林玉莞尔：“有些时候你道理一大堆。”
　　“你什么时候准备要孩子？”
　　“流产了。”
　　肖逸抱歉道“不好意思，没想到。”
　　“没事，我想得开。”
　　“还是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家庭更稳定，当然，也多了一重责任。我马上有第二个孩子了，是个儿子。”林玉笑笑不语。

　　张燕在办公室里大哭了一场，从山里回来这几个月，她给老刘打了无数电话，发了微信，老刘都没回复，老刘毕竟权高位重，张燕也不敢太过造次，正憋闷的时候，秘书小李来了电话，小李带的话是老刘叫她多静心，先不联系。
　　正这时，梅梅敲门进来，怒气冲冲的问为什么暑假她要值班。
　　“今年学校的规定，每个老师都要轮流，不是你就是别人。”
　　“那你先安排别的老师，放假我就要先去美国。”
　　“我是系主任还是你是？还有你这是商量的语气吗？”张燕冷冷地回答。
　　“好，不就值班吗？那我去找一个老师来替我，你要相信我肯定办得到。”梅梅一拍桌子，转身就走。
　　张燕大怒，吼了一声，“回来！”
　　梅梅停下来转头看着她，一脸不屑。张燕看着梅梅，郁结太久终归还是杠不住，竟崩溃地哭了起来。这下把梅梅倒怔住了，她向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张燕这一哭，她不仅走了回来，还给张燕递纸巾，嘴上说：“你，你，你这是干嘛呀？成我欺负你了？”
　　“我真的有那么惹人厌吗？”
　　“有一点。”梅梅冷笑说。
　　“梅梅，你的生活是很顺利的，你不会理解我的。”
　　“呵，不是这回事儿，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现在有靠山，何不姿态高一点？”
　　张燕苦笑：“是不是觉得我小人得志？”
　　梅梅摇摇头，起身要走。
　　“你等一下，我承认，我是心胸太小，我也觉得我错了，别人给你的东西，别人也可以拿走了。”
　　梅梅好奇心来了，说：“哟，怪不得哭成这样，靠山没了？怎么回事？”
　　“我想他离婚，他生气了。”
　　“你太天真了！他们那一级的领导，离婚都要报备打申请，他会为了一个女的影响他的前程？你电视看多了吧？”
　　“是的，现在想来我也觉得我挺可笑的，我这叫什么？自不量力，或者说鬼迷心窍？没事，大不了回到以前，你以为我喜欢这个位子我根本就不喜欢。”
　　“好了，这些破事儿我懒得去理，我也不会对其他人说，凡正你得罪的人也不少，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张燕发泄了出来，倒觉得心里畅快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你说这些，说了心里舒服多了，这样，反正我暑假也没什么事，你值班的事我先给你顶了。”
　　梅梅看着她点点头，说了声“谢了”，就扬长而去。
　　过了几天，张燕等情绪平稳了，给李秘书拨了电话，请他转告老刘，说谢谢老刘的照顾，以后就不联系了，请老刘多保重身体。小张倒反过来安慰张燕：“张姐，他是在气头上，而且最近工作上繁杂事情多，过一阵就好了。”张燕也是笑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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