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负我

作者: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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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陈锁远远的就看到容萸婀娜的身影,远远看着,摸不到吃不着,不甘心地看着他走远。

      昨天晚上若不是她那不知哪儿冒出来的表兄,他早就得手了。容萸母女流落紫河村多年,没想到家里还有亲人寻来,真是可恨得很。

      煮熟的鸭子都飞了,陈锁在心里把她表兄骂上一千遍一万遍。

      此时看她拿药从药房走出来,心里纳闷。他好奇地悄悄拐进了回春堂。

      称药的小厮叹口气说:“阿萸的表兄别是遇上南山的那群山匪了吧?我听说南山最近有匪群出没,烧杀劫虐无恶不作,碰上他们非死即伤。”

      “我看容萸拿的都是吊命的药,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是回春堂掌柜的声音。

      “只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陈锁猛地想起昨夜里看到那男人的模样,他力气虽大,可脸色却很不好,白得像鬼一样。莫不是那会儿他便身受重伤?

      陈锁摸了摸脖子上的痛处,窒息的恐惧再度袭来。他馋容萸馋了很久,却又害怕她瘦秧子似的表哥。

      *

      踩着一路湿泥,容萸回到院里。

      纸伞搁在屋檐下,她先回屋看了看那人的情形。两天过去,他整个人比刚在芦苇里遇到时瘦了一大圈,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加苍白。

      “你怎么还不醒?”容萸怔怔地望着他,叹气,“昨天该不是回光返照吧?”

      半晌,容萸缓缓摇头,轻手轻脚合上门,往正屋去,摸出柜子里的钥匙,打开搁置在角落里的一口木箱。

      一打开箱子,淡淡的樟脑味儿萦绕在鼻尖。

      箱子里是阿娘的遗物。

      阿娘不喜欢讲从前的事情,容萸对她和阿爹的事情知之甚少。只知道那年母亲带着她原本是要北上的,途中遇到水盗劫虐,阿娘抱着她跳河求生。

      阿娘逐流随波,飘荡到了紫河村,被打渔的李伯夫妇救上了岸。

      李伯夫妻俩见她可怜,暂时收留了她们。阿娘的路引文书都在船舱内遗失,财物也被水贼劫去,无奈只能留在紫河村。

      没想到这一待便是一辈子。

      阿娘会读书写字,一手绣活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她靠给人写信,做绣活,过得风生水起。

      容萸小的时候,她总爱给她做新衣裳,还花钱给她打首饰,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比那些有爹的孩子更加工整体面。

      容萸记不大清阿娘的容貌了,只隐约记得她很漂亮,也很温柔,盛夏的晚上会一面给她打扇驱除蚊虫,一面给她唱歌谣。

      容萸望着箱笼里阿娘的旧衣,泪水迅速盈满眼眶,她抬手抹了抹眼睛。

      阿娘的遗物里有两身男装,是她给阿爹做的。

      阿娘在世时,每年要给阿爹做两身衣裳,十几年本攒了满满两箱。她那年害疾病,容萸把别的都拿去当铺当了,只剩这两身。阿娘走后,她每年夏天都会把这两身衣裳拿出来晾晒熏香。因为保存得当,十多年了,衣裳依旧柔软。

      容萸轻抚袖口的松鹤纹样,家中没有男子衣物,她没有余钱为他置办衣裳,只好暂时借用阿爹的衣服。

      想必,阿爹和阿娘也不会怪罪。

      容萸拿着衣裳去了灶屋,炉膛内的炭火还有余温,她从坛子里抓了一把艾草,就着艾烟把衣服重新熏了一遍。

      天暗下来,容萸又熬了药试着给他喂,仍是一口也灌不进去。她无可奈何,只好用棉布给他湿润嘴唇。

      灶屋里炉子上一直生着火,以便他醒了能随时热药和汤。

      忙忙碌碌又是一天,容萸抱着被子在边屋打地铺,原本是困得厉害,可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她侧过脸,正对上他搭放在胸前的手。

      那双手很修长,并不怎么宽大,筋骨突起。容萸看了一眼,想到昨夜正是这双手掐着陈锁的手把他举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紧紧地卷起被子捏在胸口。

      *

      翌日清晨,容萸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太阳已经爬到了杏花树稍。

      怪不得她都饿了,她急急忙忙起身。

      李伯正在院子里喂鸡,见容萸出来,笑道:“快去吃饭,我给你熬了红薯粥。”

      容萸点点头,用簪子把头发一挽便去洗漱。

      “昨天我碰到春生娘,跟她说了他的事情。”李伯朝边屋呶了努嘴。

      容萸蹲在台阶旁,咬了一大口麻饼,闻言抬起脸呆呆地看着李伯。紫河村是个小地方,她家里多了个人根本瞒不住,大家早晚会知道。

      “李伯,你不生我的气了?”容萸有些委屈地看着李伯。

      李伯叹了口气,道:“我想明白了,你这丫头就是心善,不然也不会管我的。既然人都领回来了,生气也没什么用。”

      “对不起李伯,昨天我不该那样说话。”容萸满面歉然,小声道歉。

      李伯哼了声:“什么话?我都忘了!人老记性差,都记不得了。”

      容萸重重点头,“嗯”了一声,眼睛弯成月牙。

      两人正说着话,春生娘臂弯里挎着个竹篮过来了。春生娘心直口快,为人最是热心,平时对容萸照拂颇多。

      一见面便抓着容萸的手,还没说话便抬袖子抹眼泪:“你的事儿婶子都听说了,你多好的人,怎么这么可怜,尽遇上这种事。”

      容萸眨了眨眼,求救般看向李伯。李伯歪着嘴挤眉弄眼,示意她自己应对。

      容萸瞪他一眼,只好硬着头皮应对。哭哭啼啼说了会儿体己话,春生娘知道病人这会儿灌不进去汤药,给她出主意:“是不是患了失魂症?我听老人说这种多半是没到死期闯了阎王殿,魂儿在黄泉迷了路,你给他喊喊魂。”

      “喊魂?”容萸呆呆愣愣,“怎么喊?”

      “喊他的名字,或者跟他说说话,他听到人世间的声音就知道路回来了。”春生娘说。

      春日耕种繁忙,春生娘没有久待,放下一篮子鸡蛋:“最近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这篮子鸡蛋,你留着等你表兄醒了给他补补身子。”

      容萸推辞,架不住春生娘再三递送,最后她把篮子往地上一放:“萸丫头,我不跟你拉扯了,地里还有活呢。”说完转身匆匆而去。

      容萸只好朝她的背影大声道谢,提着篮子进屋。

      容萸平素人缘很是不错,听说她远方的表兄来寻她了,一上午好几拨人过来送东西探望病人。

      有的也想借机打听打听她父母之前是什么人。

      当年她阿娘一个人来紫河村,年轻貌美的女子独自带着个女儿,知书达理温柔诗意,大家都很好奇她的来历。

      可容萸只红着眼睛摇头,一问三不知。

      入了夜,容萸将鸡鸭关回圈里,又烧水沐了个浴才带着满身潮气回到边屋。她款步走到床榻边,瞧着昏睡的男人。

      他眉心紧蹙,薄唇抿着,很着急的样子。

      容萸想到白日春生娘说的话,喃喃细语:“难道真的迷路了?”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给他掖好被子,才躺回地铺,望着床头一盏微弱的桐油灯。灯焰被夜风吹得摇晃,他的眉眼在烛火里更显深沉。

      容萸不自觉地起身,披着被子坐在床沿。

      “喂……你快醒醒……”她恍惚意思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么喊总觉得怪怪的,她想起春生娘说跟他聊天也有用,惴着声音,“你知道吗?今天小花竟然下了三个蛋……”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花是谁?它是去年李伯在山上打回来的野鸡。”

      “我还有六只鸭子,过段时间应该也能下蛋了。”

      容萸抬起清澈如水的眼眸看了看他,男人眉眼安静,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

      第三天,容萸终于觉得自己有点傻了。

      她每天夜里坐在床边跟他说话,说到鸡都开始叫了才迷迷糊糊睡下。

      可他仍旧没醒,幸运的是,也没有断气。

      春日地里的活儿多,翻地种菜一大堆事情,得空还要去给人看病,狠狠忙了几天。

      这天她摘了野菜回家,却看到陈锁站在她家院前。

      “你还敢来?”容萸咬牙切齿。

      陈锁笑嘻嘻地拉开衣襟,露出黑黢黢的胸口:“阿萸妹妹,我听说你医术高超,你帮我瞧瞧这儿是不是长了个疔儿?”

      容萸啐他:“下流。”

      腰肢一歪,挤进了院中,不再理会他。

      “妹妹这会儿没空,那我晚些时候再来。”陈锁盯着她的背影,特意咬重“晚些时候”几个字,不怀好意地说。

      容萸惊愕地看向他,眼睛因为委屈和羞愤都开始泛红。

      她捡起地上的土块朝他狠狠掷去。

      陈锁便想起山里被猎人围堵的小鹿,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又慌乱。他就是那猎人,拿着弓箭陪着她玩儿,等玩儿累了,再把她一口吃掉。

      他得意洋洋地背着手扬长而去。

      入夜时分,天上突然响起巨雷。

      春天的天气就是这么无常,白天艳阳高照,到了晚上春雷一响,细细密密的雨点就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容萸在狭窄的屋子里,静静地听着雨声,想着白日里陈锁丑恶的嘴脸。

      她睡不着,坐在床边给他喊魂:“小时候有天晚上也在打雷,阿娘在镇上一个员外家里给他女儿赶制嫁衣回不来。我可害怕了,躲在被子里一直哭一直哭。没多久阿娘却回来了,她抱着我说‘就知道你会哭,别害怕,阿娘回来了……’”

      这些事情已经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了,只要不刻意去想,它们便是模糊的,就跟阿娘的长相一样。

      可是一旦碰触,就会莫名其妙在她脑海里不依不饶勾出几分酸楚。

      容萸已经忘了被阿娘疼爱保护着是什么感觉。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一响,照得屋里亮堂堂的。

      明亮的电光照亮容萸洁白的小脸,也照清她脸上的泪珠。

      鬼使神差地,她俯下身贴近他,软语嘤咛求他。

      “你能不能起来保护我,我好害怕。”

      她想阿娘了,要是阿娘还在,肯定没人敢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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