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吻

　　那天早上，姜允秀起得比妈妈要晚一些。隔着窗，她看到妈妈在院子里打电话，情绪激动，时不时地用手捞起前额的头发，那是生气的标志。
　　姜允秀赶紧洗漱下楼，接过奶奶递来牛奶和面包背着书包跑出了门。
　　“我不管，人是你介绍的，我只找你。”妈妈几乎在嘶吼中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姜允秀大气也不敢出，小心地拉开院门。

　　天气已经渐近秋时，清晨的透着薄凉的寒意，风吹过来，掀起她柔顺的发丝，吹起她肌肤表层的寒毛。

　　“妈，你的吃早餐了吗？”半路上，姜允秀想起来餐厅桌子上放着的小菜似乎没怎么动过，想必妈妈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接了电话。
　　迟芫华盯着前方含糊地应了声：“没事，到时候吃点吧。”
　　姜允秀把手里的牛奶拆开，插、入吸管递到妈妈的嘴边：“喝点。”
　　“不用，你喝。”迟芫华偏开头。
　　“你喝嘛，你喝嘛。”姜允秀不依不饶。

　　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迟芫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着窗外。
　　车直接开到了校门口，平时都是在外边一条马路就放下来了。这次姜允秀没说话，也没有下车，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妈妈忽然趴在方向盘上涰泣。

　　上一次看到妈妈流泪应该是三年级她住院的那会。
　　她当时在病中，有些迷糊，只是每天看到一个很亲切的女人来看望她，总是先笑笑地同她说许多话，抚摸她的脸颊和额头，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姜允秀捏着手里的面包，她不想下车，她想陪着妈妈。

　　学校门口的人流量慢慢大了起来，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们的车子，说着笑着谈论些什么。
　　姜允秀伸出的手在妈妈的耳边稍稍犹豫了下，然后又决然地抚上了妈妈蓬松的发丝。妈妈是短的大波浪发，头发摸上去带有厚重的暖意。
　　“没事的，哭完就好了。”姜允秀学着妈妈曾经安慰她的话语说。

　　姜允秀即使到初中那会也爱哭鼻子，都是因为一些很小的委屈，比如老师让她上台唱歌、又或是当众被表白，被围观这样的事情都会使她吓得不肯去学校赖在车里抹眼泪，妈妈也是这样，摸着她的头哄着她说，要乖，哭完就没事了，哭完了没有？哭完就不想了好不好？

　　迟芫华在静静颤抖的身子慢慢恢复平静。
　　她坐起来擦了擦眼睛，转头看一眼姜允秀，然后低头又擦擦脸，转头看一眼窗外又转过来的时候噗嗤就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姜允秀的脸：“妈妈没事，你去上课。”
　　“真的？”姜允秀歪了歪头，认真地观察着妈妈的神情。

　　她看不太出来，她一直都觉得妈妈很棒，做事风风火火，决定果断，话语充满权威性，是个很强大的存在。可是妈妈现在眼睛红红的，和她平时受委屈哭鼻子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再不去就迟到了。”迟芫华在片刻就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对着后视镜整理妆容。
　　姜允秀这才下了车，抬脚往校门口走。

　　走到车尾时，她又突然折了回去，向着驾驶座的方向，并拉开了门。
　　迟芫华转头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没零花钱，整个人就被抱住。
　　姜允秀几乎是趴在妈妈身上的：“妈，你超级棒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同学都在看呢。”迟芫华笑着推了推怀里的人：“快去吧，你不迟到我也要迟到了。”

　　漂亮的车子甩尾而去，姜允秀转身对上的是一长排好奇打探的视线。
　　她这会才开始变得紧张无助。
　　刚刚只想着要让妈妈好起来，也没有想那么多，现在只想原地找缝藏着，她勾着脑袋尽量往路边躲，躲进一片自行车停放点，看见好几个眼熟的影子，都是班上的，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见方才那一幕，这样想着，姜允秀脸又红了起来。
　　她也是头一次主动和妈妈这样亲密。
　　可是妈妈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使她觉得自己在瞬间长大了一些，想要保护她。

　　“小尼姑、吃早餐吗？我请你。”
　　“牛肉和奶黄包吗，哈哈哈哈。”
　　旁边传来男生的嘻笑声，顺着他们笑闹的方向，姜允秀看到了闵洛。
　　闵洛正从电动车上下来，把头盔放进车座里。男生们惯常的玩笑不过是像路边扬起的灰尘那般，对她毫无影响。

　　姜允秀尽量走得离闵洛近一些，跟在她身后的位置，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对于姜允秀来说，闵洛身上始终有种魔力，总在吸引着她不由自主地跟随，时刻地望向她。
　　阳光照在闵洛的脸上，使她浅色的眉散发出淡淡的柔光，头发在微薄的寒气中沾着丝缕水雾。
　　姜允秀试着像她那样走路，完全无视那些叫她小尼姑或者师太的声音，迎着阳光，每一步都走得轻巧坚定。

　　这会赶在早读课的点上，楼梯口都是匆匆忙忙的学生，人一多，姜允秀就追上了闵洛的步子，两人肩并着肩在缓慢的人流中向前涌动。
　　闵洛转头看了她一眼：“早。”

　　闵洛第一次主动和她打招呼问好。
　　姜允秀眼睛往前往后都瞟了眼，发现那是真的，闵洛不是和其他人说话，就是专门转过头来同她打了招呼，她连忙点了点头：“早啊。你今天没有迟到。”
　　“是不是很棒？”闵洛抿唇笑着，眼睛看着前方。
　　她这么一说，姜允秀才意识到刚才的话确实像在和小朋友说话，像一种激励性的表扬。

　　那……就是吧。
　　她们被人流挤在一块，肩膀不时地碰撞着。姜允秀忽然就觉得，楼梯变得好短，她们教室为什么不能是在六楼而是在三楼。

　　闵洛没有迟到像新闻似的在班里引起了小小的关注，她刚出现在教室门口秦汉文就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这是属于9班历史性的一刻，应当被记载进我们的班史。”
　　大家笑得不行。
　　姜允秀走在闵洛的后边不免有些忐忑。
　　虽然没有迟到，但毕竟是贴着课铃进的门，她这会就跟在闵洛后头，难免沾惹到许多关注。在楼道里的雀跃片刻就被淹没在几句“富二代来了”的话语中，脑袋也跟着垂了下来。

　　车子是妈妈来西华市才换的二手。妈妈说小地方做生意都讲究门面，虽然是二手的，但开出去人家看到的不是你花了多少钱在车上，而是档次感的区别。
　　姜允秀不懂，开始时，是因为大多数同学都是自己骑车子来上学，而她还要妈妈送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才慢慢发现她在班里被贴上了富二代的标签。

　　闵洛突然停了下来，姜允秀因为低头跟在后边，差点撞在她身上。
　　郑盛天的脚故意支在走道上，挡住了闵洛的去处：“难得早到，不讲几句吗？”
　　“讲几句，讲几句。”当值的老师还没有来，大家在秦汉文的几句俏皮话里都演了起来，搞得真的像是个盛典般。
　　闵洛不为所动，踢开郑盛天的脚：“你们烦不烦。”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语，却像一颗陨石般重重地击在姜允秀的心头。她看着闵洛的背影，好似仰望一座高山，向她投来无限的力量。她没有再低下头去，借着陨石落地的冲劲，直着腰板学着闵洛的架势，抬脚从郑盛天的膝盖上跨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闵洛果不其然地又开始了迟到的日常。
　　班主任李顺民说得已经有些腻：“如果条件不允许早到，那就住校。”
　　闵洛站在教室门口，只是平静地望着门对面的窗玻璃，似乎正在讨论的不是关于她迟到的事情，而是窗外的天气。
　　第三次强调这件事情的时候，李顺民让闵洛在教室外边罚站了半堂课。

　　闵洛迟到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高一开始，她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学校的老师多次要求她住校，她都以不习惯为由拒绝了。
　　老师们不大理解她的不习惯是什么原因，只是觉得非常困扰。
　　姜允秀从关通那里知道的，闵洛住的地方在乡下，上学要一个多小时路程，也就是早上差不多六点钟就要出发。
　　虽然五点多起床有些早，但高中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姜允秀还是去芳姐那里吃饭。
　　她现在已经能很自如地跟在闵洛身边，还会问一下：“去吃饭吗？”
　　“嗯。做饭。”闵洛强调道。
　　不过她做饭连带着吃饭的时间也不比姜允秀慢。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对面。
　　闵洛今天炒了个腐竹，就几片蒜叶当配料。姜允秀连着看了好几眼，在她印象里，奶奶在初一十五的时候也会炒些素菜，不过至少会加点青红椒，比闵洛的这个看起来好吃多了。
　　姜允秀低头又看了眼自个碗里是土豆红烧肉、烧茄子和青菜。

　　闵洛这样真的不会营养不良吗？吃的饭菜像老人家的口味。
　　“想尝下吗？”闵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好啊。”姜允秀得到同意后就把筷子伸了过去。
　　闵洛打开她的筷子：“我夹给你。”
　　　姜允秀愣了下，收回筷子。
　　闵洛夹了几片腐竹放到姜允秀的饭面上：“你的筷子上有荤腥。”

　　还这么讲究。

　　姜允秀本身也不是很喜欢吃腐竹，她只是想尝下闵洛的手艺。
　　吃进去没她想的那么难吃，但也不太好吃。
　　“你想尝一下我的菜吗？”她像做贼似的，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