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那颗星

　　跟张七七见过之后的当天晚上，董小永失眠了。
　　他隐约记得类似经历曾有过一次，那是在考大学填报志愿之前。
　　有些事直接决定着前途命运，会夜不能寐实属稀松平常，但是有一些却是例外———比如今天的这场约见。

　　结账的时候张七七问都没问他直接就把单给买了，他急着去抢，却被她嫣然一笑给拦住：“下次你来，今天别跟我客气。”
　　回眸一笑百媚生，董小永感觉自己骤然陷入一种困境。

　　紧张，不知所措，说话结巴，出汗，还不停地咽口水………这是什么毛病？

　　他呆呆地仰面而卧盯着天花板发愣，张七七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般地挥之不去。

　　这么美的女孩，为什么李源有一套截然相反的说辞？而且说的那么难听？
　　这个张七七不但年轻貌美，而且温柔平和。房源清单她慢条斯理一个个看过来，又跟董小永聊了很久的具体情况，后来并没有急于去看房。

　　她仔细地看过之后小心地把清单收了起来，说是要回去做做功课，还问董小永是否方便。
　　这完全就是个有礼貌又懂事的好女孩嘛！
　　而且还多金。

　　“晚上看好之后我给你电话。”走的时候她说，“等我确认好了你再约上家，否则怕浪费彼此的时间。”

　　简直太善解人意了！

　　董小永感动得想哭。多少次被客户平白无故放了鸽子刮风下雨天白跑一趟还要被上家责怪，有苦说不出只能连连装孙子道歉，通情达理的人不是没有，是太少了！

　　他同时也为李源的说法感到费解。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虽然会距离天壤，但是这次也太匪夷所思了！

　　董小永坐地铁直接回了家。进门看到舅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餐桌上四菜一汤摆得整整齐齐：葱姜炒蟹，三黄鸡，四喜烤麸，清炒西兰花。
　　看到董小永进门舅妈淡淡招呼了一声：“今天这么早？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去洗手。”
　　舅妈还穿着围裙正在收拾厨房。她爱干净，料理家务井井有条，烧菜的水平一流。再简单的食材到了舅妈手上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其实董小永太想吃舅妈烧的菜了！在公司里天天吃盒饭，或者弄堂里找家小店，不干不净叫一碗面凑合填饱肚子完事儿。家里的菜对他的诱惑力简直没法描述。

　　他犹豫着，在想要不要去洗手。转眼却瞄见了已经摆好的三把椅子，猛地想起舅舅曾经不冷不热说过的一句话：“你大老远离开家跑到这里来讨生活找机会，要是能顺便讨个老婆就更好了！也别太高要求，能有你舅妈条件的一半就行。”

　　董小永打消了一起吃饭的念头，转身往自己的小房间里走，边走边说：“舅妈我不吃了，外面吃过了，你们慢慢吃吧。舅舅还没回来？”

　　舅妈头也不抬边收拾边唠叨：“他早就回来了，洗澡呢。小文，吃饭了！”

　　他们的儿子小文正在乖乖做作业，今年读小学两年级，是个好学生。

　　董小永快步穿过院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如释重负。

　　舅舅一家再奈斯，也感觉自己多余。寄人篱下，滋味着实不好受。肚子还饿着，晚饭没吃呢。董小永从储备里翻出一碗泡面来。

　　洗过澡换了衣服，本想早点躺下来睡，忽然想起来张七七说晚上要打电话来确认看房的具体事宜。

　　张七七………董小永怔怔地想着，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你为什么这么美？………

　　与此同时，城市的北郊豪华别墅里，餐桌前正准备喝饮料的张七七忽然感觉鼻子奇痒难忍———“啊………qiu！”
　　一个突如其来的大喷嚏，地动山摇。

　　还好慌忙中抓了张纸巾捂住了鼻子。

　　“怎么，着凉了？”张百川关切地看看女儿，“自己小心点。”

　　“爸爸，我没事。”张七七狼狈地擦了擦鼻子，“可能有人又在背后说我了。”

　　“说你什么？”张百川笑问，并不动声色。

　　“还能说什么？说我长得不好看呗。”张七七失落地望望父亲，“爸爸，女孩子一定要美吗？我觉得我除了长得不好看之外，其他都挺好啊，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张百川不置可否地自顾自吃着菜，一杯葡萄酒顺手端了起来送至唇边，满面笑容：“七七，谁说你不好看？”

　　“没人当面说。可是，也没人追求我啊？我都25岁了。”张七七委屈巴巴地，“从小到大，我成绩是第一，家世是第一，头脑第一，赚钱的本事还是第一！可就是没有男生追求我。爸爸。我看这辈子没希望了。”

　　张七七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眶湿润：“我是不是很失败？女生一定要好看吗？那我情愿长得好看一点！”

　　张百川笑而不答。他悠然自在地慢慢品着杯中酒，凝视女儿的脸庞：“七七，你知道吗，你妈妈，她是个仙子………”

　　张七七不由分说嗔怪地打断他：“爸爸！您又喝多了？妈妈不是仙子，是有像仙子一样的美貌！”

　　“不，”张百川摇头，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说法，“她就是个仙子………”

　　“好吧，仙子。”张七七对父亲无可奈何，“您继续说，然后呢？我为什么长成这样？………”

　　张百川瞪大眼睛：“什么长成这样？你怎么了？你很美啊………”

　　张七七叹了口气。

　　对父亲的这种反应她早就见怪不怪了。妈妈去世得早，她由父亲带大，掌上明珠般地宠着爱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不得他人置喙。

　　比如眼前这个美丑的问题。始终说不清楚。

　　“爸爸，您说我美，那我……”张七七心灰意冷，神色黯淡。她不想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正跟父亲是怎么也扯不清的，他不会明白。

　　“七七，你跟我来。”张百川忽然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满脸慈爱地伸出手。

　　张七七愕然。她不明白父亲的用意。

　　张百川笑意融融，不容置疑的眼神让张七七顺从地跟了上去。

　　“爸爸，干嘛？”

　　“带你去个地方。”张百川始终淡定自如。

　　他是这个城市里低调的隐形富豪。张七七从小习惯了看到父亲做什么就有什么，日进斗金，赚钱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容易。

　　什么期货股票房地产，他老人家买什么有什么，买到就赚。一赚就是一大笔。如此反复，金山银山早就置办了下来。

　　他们生活里除了缺个母亲之外，也许就只剩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长相问题了。

　　张七七拉着父亲的手，跟随他走出餐厅，来到了花园里。

　　几百平方的花园，草坪假山喷泉小溪，还有不远处树下寂寥的秋千。

　　“您带我来这里干嘛？”张七七左顾右盼看看四周，完全不得要领。

　　张百川笑而不语，却忽而抬头仰望，百感交集。

　　夜晚的天空清亮，冷风习习，一轮皓月皎洁明净，被点点繁星围绕着，煞是好看。

　　“也罢，转眼间你已长大成人，是时候让你知道些端倪了。”张百川稍稍思忖后微微叹了口气。

　　父亲的举动反常，但是却口齿清晰，不像喝醉的样子。张七七傻站在一旁不明所以。

　　“七七，你觉得天上离我们远吗？”张百川转头问女儿。

　　这越来越没谱了！张七七忍无可忍：“爸爸，您没事儿吧？要是喝多了就早点回去睡………”

　　张百川若有所思地看看女儿，一个人信步踱到了喷泉边上。

　　晚上的喷泉没开，映着天上的星月，一汪池水清幽静谧。

　　张百川站定后屏息凝神，徐徐吐气，同时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在空中划了个大圈。

　　张七七跟在父亲身后正准备劝阻他快点回去睡觉，冷不防被这个诡异的动作给吓到了。

　　看来爸爸今天不止是喝多了，精神状况也出现了异常！张七七心急如焚。

　　没等张七七做出反应，只见张百川凌空划过之处金光迸发闪耀，渐渐形成了了一个犹如屏幕般的镜面。镜面却又如同水面，轻波微漾，悬浮于黑夜的半空中，寒光凛冽———就在他们眼前。

　　…………

　　张七七见此情形一度呼吸停滞，思维断线，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双腿灌了铅似的，想动也动不了。

　　张百川此刻却转过身来，满脸慈爱，语气安详：“女儿，别怕，过来。”

　　张七七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勉强才挪着发麻的腿走到了父亲跟前，脑中空白一片。

　　“这是人间与仙界的交汇点。”张百川微笑说，“你过来看看吧。”

　　人间？………仙界？！………张七七脑中刹那间迅速闪过无数念头————类似词汇只要从现代的人嘴里说出来，基本可以判定为精神失常。

　　但是面前这巨大如同一个湖泊般的镜面却是如此生动逼真！它仿佛生了隐形的翅膀，毫不费力地悬挂在半空，满满的池水不见泄露半滴。

　　父亲的微笑充满了自信与威严。张七七犹豫着，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与张百川并肩而立。

　　“仙界？………”张七七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梦一般的东西。

　　“它可以是个结界，隔开阴阳；也可以是一堵围墙，界限天地；再有，它同时也是一面镜子，助你辩明真伪。”张百川轻轻叹了口气，“七七，我仙家这一劫，掐指算来，也差不多快到时候了。”

　　张七七感觉从晚饭时候打喷嚏起就开始做这个梦了———这是在做梦，肯定是个噩梦！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赶快醒，快醒醒啊………”

　　张百川似乎浑然未觉女儿的反应，继续说着：“你母亲，是天上的仙子。我一直这么告诉你，你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可是今天你看到了，爸爸没有说谎。不止她是仙子，我也是，连同你………”

　　张七七听得腿脚发软，浑身颤抖，她睁开眼想看看梦醒了没———令人惊悚的一切都还真实地存在着。

　　“爸爸，这………”张七七简直语无伦次，魂飞魄散。

　　“我们仙家这一劫已有两百年了。在人间受苦只为劫尽之后重回天庭。可是，七七，仙毕竟是仙，被识破了天机就要酿成大祸，所以咱们一直隐藏着，深藏而不露。”张百川笑了笑，颇有深意地望着女儿，“你母亲是天人的姿容，父亲又是如此玉树临风的人物，你觉得你会不好看？”

　　他指了指那个银色的发光镜面：“去，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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