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水落花

　　顾秋安叹服，这晴山下面的山路走的人多，宽敞好走些，越往上，路越狭窄陡峭，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荆棘。江知鸿却直接在没路的山壁上攀爬，身手实在敏捷。

　　“兰兰，江知鸿摘的是什么？”几日下来，二人熟了不少，“红青子呀，这个可值钱了，晒干后镇上的药铺按三钱一两收，不过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得是陡峭偏僻之处才有”。

　　“我也想去摘，我娘不让，说去年隔壁村老杨就是摘这菇摔下山来，断了腿”。

　　顾秋安看向江知鸿的目光变得复杂，“江哥哥也是可怜，前几年做活挣的钱本来攒着当赶考路费，结果全被江夫子拿去喝酒了”。

　　江知鸿把一朵幼小的红菇放入篮子里，再往下肯定没了，现在本就是红青子最后的时节了，一上午才摘了十几朵，转身翻入山路，往下走去。

　　“江哥哥，收获丰富吗？”顾兰上前，“好多呀，我娘说现在太多人摘了，很多人摘一天也找不着几朵”，江知鸿耐心地听顾兰说完，神色带着有距离感的礼貌。

　　顾秋安也朝江知鸿提着的篮子里看去，几朵通红，伞盖裂开的菇，顾秋安没见过，但是旁边那朵圆润小巧，菇面上长着几根展开的白丝的红菇却让顾秋安失色。

　　“那是毒蘑菇，不能吃”，顾秋安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有一回就是在奶奶家吃了这毒蘑菇，二人双双中毒，上吐下泻，好在及时送去医院了。

　　顾兰看了看顾秋安指的那朵蘑菇，“这和旁边的差不多呀，怎么不能吃了”，“这上面有白丝，下面是灰色花纹，我记得不能吃，有毒”。

　　顾兰一看旁边几朵上面有裂开的白口子，乍一看还真像同一种，仔细看才发现，这毒蘑菇上不是成熟后裂开的白纹，而是原先就长着的白丝。

　　“是不太一样，可安安你怎么知道这是毒蘑菇，我不记得你有吃蘑菇中毒过啊？”这话把顾秋安问住了，顿在原地。

　　江知鸿恍若未听见二人的对话，温和地一笑，下山去了。顾秋安摇了摇头，自己好心江知鸿也不领情，提防心那么重吗？自己明明才是被威胁的那个。

　　“安安，你别生气，江哥哥向来这样的”，顾兰摘了路边的一朵山茶花，“我每次好心想帮他，都会被客气礼貌地挡回”，顾兰眼里透着一丝失落。

　　“好几次我都觉得江哥哥虽然看着待人亲切，其实和谁都有距离”，顾秋安在心里替顾兰鼓掌，姑娘，你已经接近事实的真相了。

　　“可，可我总是会想起他”，顾兰看着江知鸿的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手里的花瓣零落在地上，“总想看看他，想和他说句话”。

　　“你知道吗？江哥哥可厉害了，听说上回去院里考试，直接头名，夫子直接不要束修，也要收他，可惜江哥哥要照顾江夫子，不能离开顾村，只能自学”。

　　“上回我见江哥哥......”

　　顾秋安看着顾兰绯红的面色，默默蹲下整理席草，少女心思总是诗，只是对象是江知鸿的话？想起少年冷冽的眼神，顾秋安赶紧提着两捆席草下山了。

　　进了院门，瞧见堂屋里顾东正和顾青山说话，“安安，快进来歇歇”，陈宝红和陈梅从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顾秋安喝了口井水，发现顾青山眉头紧锁，陈宝红也一改往常的精神，脸上写着一丝倦容。

　　原来顾青山这时节本是做桃子生意，不同于顾东的散卖。顾青山在这十里八乡收了质量上好的桃子，直接给镇上的富人送到府上，顾青山长年累月做生意，在镇上有十几户地主乡绅每年都从顾青山这儿买十几筐桃子。

　　今年顾青山收了往年分量的桃子，镇上好几户人家却纷纷变卦不要红叶村这片儿的毛桃了。原来隔壁镇今年种出了个大清脆的黄桃，富人好风尚，黄桃一下成了宴客必备，顾青山的毛桃就被退货了。

　　顾东开口，“他们不要可以，也该提前说一声，青山你也不必收那么多”，“欸，都是官老爷，大地主，我得罪得起谁，只是景平明年就要去赶考了，这孩子读书实在烧钱啊，这下桃子砸手里，景平明年难啊”。

　　“东子，我来找你实在是没办法，这桃子只有几户人家还肯买，剩了百来斤，这放一天，就坏几十个，我想着你家安安不是做了果酱卖吗，想问问这桃子能不能也做成果酱？”

　　几人皆看向顾秋安，顾秋安心里十分同情顾青山，在古代地方里，地主乡绅都属于特权阶级，横行霸道不讲理，平头百姓也没办法，怪不得顾青山一心要让顾景平读书好出人头地。

　　又想起上回顾景平帮自家解围，“我试试，不过也没太大把握”，顾秋安看着地上两筐鲜红饱满的毛桃，并不十分自信。

　　晚上顾秋安拿了十来个毛桃做实验，按照梨酱一般的步骤做成桃子酱，第二天一早起来开盖，尝了一口，太甜且水分太多，顾秋安知道自己昨天的判断没错，这桃子放了些时日，太过成熟，汁水多，不容易熬煮到粘稠的程度，而且味道实在和直接吃桃子没什么分别。

　　顾秋安接着尝试挑出硬些的没那么成熟的桃子来做果酱，再次开盖还是大失所望，桃子味太淡了，并不如梨酱和李子酱那般让人眼前一亮。

　　陈宝红在一旁帮手，看着顾秋安的神情连连叹气。陈梅则继续做梨酱，接下来几天可能会有雨，便将梨子全部摘回来了。

　　看着陈梅忙碌地切着梨子，顾秋安挑出几个青涩的梨子，这回做桃酱，顾秋安专挑深红熟透的桃子，把桃子放入锅中熬煮至水分较少后，再把梨子的汁水拧入其中。

　　翌日，顾秋安尝了口加了梨汁的桃酱，桃子的香气馥郁芬芳，果酱由于加入了较酸的梨汁变得浓稠，桃子的蜜甜味被冲淡，多了一丝缠绵悱恻的清甜。

　　顾秋安忍不住又尝了口，馥郁的香气，桃红的色泽，恰到好处的唇齿留香，顾秋安一拍手，这桃酱不用试吃，都有许多人买。

　　桃子还有数十筐，明天就是秋山镇的集市了。于是四人分工，一起上阵，按着顾秋安的法子制作桃子酱。

　　顾秋安给自己选了一个青色的发带梳洗好出门，顾青山的驴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了，“青山叔，小心”，一个颀长的蓝衣背影，把剩下几罐桃酱搬上了驴车。

　　“知鸿到底年轻力壮，我昨天忙活一天，今天就精力不济了”，顾青山眼里透着血丝，说是劳累，其实是心累，担心这桃酱的销路。

　　驴车上放了满满当当十来罐桃酱，顾青山坐在前面驾驴车，几人坐在后头，陈宝红问“知鸿卖完红青子去书院吗？”

　　“上回和柳夫子约好了，把功课拿给夫子指教一二”，江知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这孩子也是命苦，没爹没娘，江老汉又留不住钱，若生在寻常人家，肯定已经中了秀才了”。

　　江知鸿脸色微变，仍有问有答，只是把话题转到顾景平身上，提到自家儿子，陈宝红顿时喜气洋洋，一件小事也说上几遍。

　　顾秋安微微皱眉，陈宝红不像这么没脑子的人，怎么直接戳江知鸿痛处，还是说村里人向来这般借同情江知鸿起个话茬，顾秋安摇摇头，怪不得江知鸿私下有些阴冷，任谁也不会喜欢旁人肆无忌惮地议论自己，虽打着同情的旗号，暗地里藏着的还是恶意。

　　顾秋安很快卖完发带，穿行在镇上热闹的街市间，却有些无精打采，退婚的事不解决，始终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大刀。

　　“你这老头胡说”，一绸衣男子狠踹街边的摊子，一白胡子老头淡定地坐在原地，“天命不可违”，男子一听更加愤怒欲再上前，旁边的人拉住，“和一算命的计较些什么，晦气”，几人劝下来，男子丢下一句“再让我看见你胡说，取了你的狗命”，一甩衣袖离去。

　　老头扶起桌子，看见顾秋安上前，“姑娘算命吗？”不等顾秋安回答，就细细端详一番，“姑娘最近可是遭了无妄之灾”。

　　顾秋安皱眉，自己愁绪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老头摇了摇扇子，“先同姑娘说好，我这儿算命，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像刚才那位公子，我说他七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他还不信，砸我摊子，好在老夫脾气好，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顾秋安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家砸他摊子。“我不是来算命的，想问你做笔生意不？”

　　老头摇头晃脑，“老夫向来最讲诚信，从不做坑蒙拐骗之事，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顾秋安有些忍俊不禁，这算命的竟然扯起了诚信，满口胡言的不正是他们吗？“我过几天带我爹娘来，算我和一男子的姻缘，劳烦您说成不吉，二人互妨，不宜结亲”。

　　老头立刻精神了，把刚才的诚信为本抛之脑后，“五钱”。

　　“先生您这开价太高了，既然不做坑蒙拐骗之事，价钱能否低些”，“姑娘此言差矣，这哪是坑蒙拐骗之事，既然姑娘不愿嫁，可不就是不宜结亲吗？老夫最讲诚信了”。

　　顾秋安顿时无话可说，古代农村迷信的不少，这回退婚的事应该能成，就当花钱消灾。老头见顾秋安爽快答应，还付了一钱定金，“这位姑娘，观您面相，送您一句，深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您不愿面对深渊”。

　　顾秋安心想这老头神神叨叨的，自己的深渊是什么，是水吗？所以是要面对水？学游泳吗？顾秋安上辈子的父母坚信，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坚决不让顾秋安去学游泳，结果还是被淹死了。

　　顾秋安想，这老头话不可信，但游泳还是可以学的。

　　农货市场上，正如顾秋安所料，桃酱很受欢迎，好几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直接买走了几罐。顾青山皱着的眉头终于放轻松，激动得红光满面，搓搓手掌，盘算着剩下的桃子再做成桃酱来卖能挣多少。

　　十来罐桃酱卖了六两银子，桃子是顾青山出的，手艺是顾秋安的，动手则是两家人齐上阵，顾东推辞顾青山递过来的银子，“都是朋友，坐了你那么多回车，啥也没出，哪能拿钱”。

　　“没有安安这做果酱的法子，我的桃子就要亏损大半了，再说还有那么多桃子，赶明个儿还要东子你一起动手呢”，顾东见状收下了三两银子。

　　翌日，两家人正有条不紊地制作桃酱，却传来了一个消息：江老汉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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