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水落花

　　江老汉以酒当饭，平日里常常喝醉了倒下就睡，所以夜里未归，江知鸿也习以为常，一般第二天一早江老汉醒了就会回来。

　　今日正午时分，江知鸿做好午饭，还不见江老汉回来，想起江老汉不仅昨夜未归，前天晚上也没回来，只是他昨日去镇上了，以为江老汉回来过又走了。

　　江知鸿在江老汉常去的几个地方找了又找，不见人影，这时村里的李大娘想起前天中午看见江老汉醉醺醺地往晴山东侧走去，喊了他两句也不见应声。

　　晴山东侧是一片低矮的丘陵，丘陵连绵不绝通向群山深处。晴山是顾村的后山，村里人常去，路宽敞，野兽少，西侧的那片山林却不同，陡峭险峻，人烟稀少，再往里的深山更是野兽出没，只有深秋，村民们为了打猎才会结伴进山，且也不敢多留，日出进山，日落前无论是否有收获一定出山。

　　江老汉若是进了深山，还过了两夜，怕是凶多吉少，江知鸿一听李大娘的话立刻找来村里的里正。顾村是个大村，除了顾姓，这么多年来还吸收了许多在此安家的外姓人。

　　江老汉在顾村村民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不成亲不攒钱，天天醉醺醺，但江老汉的户籍登记在顾村的编户上，算顾村人。

　　里正思索一番，感受到江知鸿迫切的目光，便决定按照顾村人丢了的惯例，每家至少派一人出来，大伙一同进山找江老汉。

　　这话传出来，大伙怨声连天，这时节正是农忙，不少村民在种下半年的作物，要是一般人不见了，每家定都会出人，大家同住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帮忙过意不去。

　　可这江老汉十几年前才在顾村住下，家里只有一个养子，许多村民根本没拿这醉汉当村里人，也不怕得罪江家，都埋头在田里干活，不肯出人。

　　顾东听了这消息，思索一番，“我去找吧，安安和知鸿定亲了，亲家出事不帮手说不过去”。

　　顾青山一听这话，眉头皱了起来，不是顾青山对江老汉有意见，放平时他肯定也进山去找，可这天色阴沉沉，大约明天就会下雨，他没事，可这桃子不等人，今天不抓紧，明天肯定坏一大半。

　　他和陈宝红刚刚上手，不熟悉流程，少了顾东，速度至少慢一半，陈宝红和顾青山交换了个眼神，“李大娘说江夫子往深山去了，也说不准，李大娘眼睛看不清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进山也不定找得到”。

　　“再说村里多少家都不肯出人，何必那么实在”，陈宝红眼里透着光，“这两天抓紧把桃酱做了，少说能再挣十两，这下安安出嫁的嫁妆都有了”。

　　顾东摇摇头，坚持要去，顾青山咬咬牙开口，“东子，哥同你说实话，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年初在镇上黑赌坊赌博，欠了人五钱，回来后就想抓紧还了，可后来还了钱，还想赌，好在你嫂子劝我，这赌是戒了，却欠下了十两银子”。

　　顾东陈梅皆是一惊，十两银子，庄稼人种十年田也攒不到，“我和你嫂子也不敢和景平说，他明年就要院试了，哪能影响他，平时书院的钱我们照给，只是这赌债一直没还上”。

　　“这黑赌坊的欠债滚雪球般涨，这个月再不还，下个月就要还十五两了”。

　　“我想着每年给大户人家送桃子挣得多，今年就多收了一半的桃子，想着给管家塞点钱，让他们多买点，没成想，今年连往年的一半都没卖到”。

　　陈宝红听得动容，擦擦脸上的泪，“东子也知错了，现在就想把赌债还上，再攒攒景平读书的钱，现在全指着这桃酱卖钱，东子，你一走，今晚要是下雨，这桃子可都赔里面了”。

　　顾东叹口气，这江老汉不能不找，可也不能眼看着兄弟落难，“这，这，我们家不出人，知鸿会记恨的，安安这婚事也就黄了”。

　　陈宝红一擦泪，“安安，不是得空吗，她力气小，干这活也累，不如让她跟着进山找找。

　　顾秋安听了好一会儿了，知道了事情原委，不愿顾东为难，“那我去吧”。

　　陈宝红一听，趁热打铁，“我看刚才路口里正已经召集了十来个人了，安安跟着还能出事？再说十来个人找不到江老汉，东子你去也没用”。

　　顾东看着顾青山夫妇满脸的愁容，叹了口气，嘱咐顾秋安一定要与人结伴，只能在西侧的矮山里找找，不能进深山。

　　顾秋安背着小箩筐，里面放着陈梅准备的水壶，草帽，甚至还有一把镰刀。到了路口，才知道陈宝红口中的十来人里，七八个都是像顾秋安这般半大的孩子。

　　看到这样的场景，江知鸿眉间有一丝无奈，和里正示意出发进山。“安安”，顾秋安回头看见顾兰也背着一个小箩筐跑来，“我娘本来不让我来，我死缠烂打说只在外面几座山看看，我娘才放我来”。

　　很快到了晴山东侧的一片矮山，说是矮山，其实是丘陵，山是不高，可是跨度大，从东南边延伸至晴山西北处，村民常说的晴山东侧，只是这片丘陵的一角。丘陵东北方向是高耸入云的深山，人迹罕至。

　　“大家两人一组，分开找人，无论大人小孩都不许进深山，只能在丘陵这块找”，说完朝江知鸿道，“深山太危险了，我不能拿村里人性命冒险”。江知鸿苦笑，“多谢里正了”。

　　顾秋安和顾兰一组，朝东南边走去找人，一路都是顾兰带路，开始的路还算平坦，因为平日里不少村民会来此地捡柴火，越走便越多荆棘。

　　“安安，你真的不记得路了吗？以前这一片你最熟了”，顾秋安摇摇头，这山里七绕八绕，还有好几条岔路，没顾兰她可真找不着路。

　　“安安，你觉得江哥哥人怎么样？”顾秋安对江老汉怀感激之情，找起人来分外认真，敷衍道，“挺好的”。

　　顾兰脸色微变，“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江哥哥吗？说他是没爹娘的野种，有一回还把他头打破了，现在江哥哥额头上还留了个疤呢”。

　　顾秋安顿住，怪不得江知鸿逼自己退婚，要是她是江知鸿也忍不了，叹了口气，原身可真是顾村小霸王，她干的坏事可都由她来顶包了。

　　顾兰观察顾秋安神色，久久等不到回答，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安安，我走不动了”，顾秋安回首望去，高高低低的丘陵起伏不断，竟然已经走了那么远了。

　　前方的路越来越窄，不得不用镰刀来割断荆棘开路，可她和顾兰力气都不大，没一会儿就累得不行。顾秋安叹气，看样子已经找了一个多时辰了，“那我们回去吧”。

　　“安安，我想去方便一下”，顾兰神色有些不自然，“嗯，别走远”。

　　“那个，安安，我可能有点久”，顾兰往小路另一侧走去，顾秋安点点头，想着顾兰怎么不放下箩筐再去。

　　这丘陵里树木密布，不少枝桠交错弯曲地生长，努力寻找阳光，有几根甚至曲折地扭在一起。天色渐阴，看样子晚上确实会有大雨，不时有阵阵凉风吹过。

　　开始顾秋安觉得这风清凉，渐渐便觉得有些阴森了，又一阵风吹过，顾秋安打了个哆嗦，忽然站了起来，顾兰去的太久了。

　　顾秋安朝着顾兰离去的方向喊了几句，没有得到回答。跑到一处小坡上往下眺望，密密麻麻的树木，见不着人影。

　　顾秋安回到原地放声呼唤顾兰，数次后回答顾秋安的都只有风声。顾兰出事了吗？摔下去了？还是遇见危险了？那该呼救啊。

　　顾秋安眉头紧锁，回想起顾兰是背着箩筐走的，难道是有预谋的丢下自己。顾秋安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顾兰？

　　天色越来越黑，顾秋安确定顾兰不会回来了，咬牙往回走去。只是这山路有不少分叉口，起初顾秋安还能记起一些标志物，走到后面，看每棵树都是同样的树，每片荆棘都大同小异。

　　顾秋安清楚入夜后山林的危险，按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往外走，脚步匆忙，不断大声呼救，期冀碰上其他村民，却越走越乱，一回身，置身于纵横交错的丛林间。

　　顾秋安无助地蹲下，一下午的行走让她没了力气，看天色已经傍晚了，顾秋安脑子胀胀的，怎么办？出不去了怎么办？顾秋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脑海里寻找答案。

　　既然天色已晚，肯定不能再找路了，只能找个山洞先躲起来，明天顾东陈梅见自己还没回，一定会出来找自己。

　　顾秋安打起精神，寻找山洞，山岭有起有伏，顾秋安走到两座丘陵交接处，竟看见沿东北方向一条小路向下，一片丛林里竟然有个人影。

　　“欸，等等”，顾秋安登时兴奋地冲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竟是自己最不想遇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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