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

　　王予行的小院里只有冬茗这一个小厮，还有个奶娘领着一个粗使丫头照顾他的起居，自从进了营里当值，小厮也不好再带着，平日里就让他给自己办点杂事，暗地里还管着他偷偷置下的一个小铺子一个农庄。

　　他在州府水军营中当值，身上挂了个文职，还是积极参与练兵，练出了一声寻常富家子没有的腱子肉，还有古铜色的皮肤。也因此成为了州府公子哥里头的一朵奇葩。

　　因为办事沉稳，王予行颇得本地守军统领叶将军的青眼，官职不高，也跟着做了些要紧事，有参与了几次剿匪立了几次功。在府里也渐渐有了些分量，因当初执意入军营而让老爷姨娘的不渝也渐渐散去，老爷在外头偶尔也会说起这个让他开始感觉有些脸面的儿子。

　　一旬三十天，王予行至少有大半个月都是在军营里过的，常常低调回来一次也是为了给迟迟送点吃的，给她解解馋。

　　他的生母，谢姨娘因美貌被老爷在出京南下的途中执意纳入府中，自此以后后院就开始了鸡犬不宁的日子。这是个厉害的女人，天生善于利用的自己的美貌和柔弱，若不是这样也不能在父母双亡之后寄居在母舅家还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王予行同谢姨娘有些积年往事说不清也化解不开，这些年感情依旧疏离，但是每次回来还是会去看望一番。

　　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一套拳法，出了一身汗，清洗换过一身衣服之后就去请安。

　　王予行是先去了主院给夫人请安的，礼节上的事他一向认真做的好，这年头做官名声还是很重要的，他不能给夫人攻讦他的机会。

　　夫人寻常这个点是不会起来的，今日也没有例外，大丫头打发他回来，就转道去了谢姨娘的院子。

　　到谢姨娘的院子的时候，院子里还静悄悄的，廊下的丫头说昨夜姨娘忽然半夜惊醒，说是做了噩梦惊吓一番，院子里鸡飞狗跳了一番也没能传到老爷耳中。谢姨娘愤愤睡下，这会儿还没起，下人们心知姨娘心情必定好不了，战战兢兢，不敢发出声响。

　　虽然谢姨娘和夫人比，脾气是好了不是一点点，但是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傻的去触霉头

　　在厅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吃了两碟点心这才看到谢姨娘懒洋洋的由丫头琉璃搀扶出来。

　　见他端坐稳稳的吃着点心，掀了掀眼皮，“去过主院了？”

　　“去过了，夫人还没有起身。”

　　谢姨娘有些失望，没能听到夫人一夜难眠的消息。按了按眼角，“老爷说何大人有个嫡次女，年级比你小了四五岁，人比花娇，又聪慧懂事，和你很是相配，我……”

　　“姨娘不必费心，婚事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再过几年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姨娘怒目而视，气的脸颊微红，“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行，你年级不小了，大少爷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二少爷也在房里安置了人，你呢？院子就个小子，一个老太婆，还有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丫头，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王予行气定神闲，给谢姨娘奉了一杯茶，道：“恒弟比我有出息的多，那年我伤了身子，这些年苦练武艺也只是看着好了，我见多了这些，实在是怕了，您就让我安心过几年好日子吧。”

　　谢姨娘听闻他说起那年伤了身子的事，不由得脸色一白，她是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地道的，若不是有个憨傻的小丫头救了他上来，这会儿说不得坟头草都丈高了。

　　谢姨娘知道自那件事后，这个儿子就彻底和她离了心，如今还能坐在这里一起好好说话已经是不容易的了，她想，‘我终究是是管不了他了，就算是我欠了他的，可那时候我又能怎么办呢？’

　　她忽然失去了精神，摆了摆手，叫琉璃：“摆早膳吧。”

　　一边拉着王予行：“行吧，姨娘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着想，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吧，在我娘家那儿，只有又懒又嫌的懒汉才娶不到媳妇。”

　　王予行淡淡的应了一声，却不走心，谢姨娘一看就看出来了，但是她也没法子，生怕说的多了叫他更不亲近自己。

　　早膳送上来，其中有一道银耳莲子粥王予行很是喜欢，谢姨娘连忙叫人要再去要一份，被王予行拦下：“不用了，只是早上练功有些饿了。”说着就夹了香煎小馒头一口一个吃起来，到最后确认谢姨娘吃不下了，王予行就把剩下的都包圆了。

　　惹的谢姨娘既开心又忧愁，却不知道他喜欢喝这粥是吃出来这是迟迟熬的粥，隔了半个后院，喝着粥似乎就能看到一个小丫头蹲在炖盅前，小心翼翼的往里面多加了一小勺红糖，然后谨慎的四下看看，等着火候足了以后，前头的主子们都分了去，给她留下那么一点儿锅底就高兴的不行了。

　　叫人去厨房多要这种事，就算是要让他饿一天他也不想干，这分明就是在给迟迟找事做，她饿的快，要不是在厨房待着哪里能够天天吃的饱饱的，就这夜深的时候还得饿一回。即便是他有了俸禄也没法时时照看她，只能把俸禄小心省下来塞给她，叫她偶尔可以在小后门那找些小商贩或是货郎买些喜欢的东西，只是她总是不要，摸着自己瘪瘪的荷包偷偷和他说：“我有钱呢，这些年的月钱都没有花过，攒了好多，我都藏起来啦。”

　　唯独他亲自带给她的食物，她才拒绝不了，当然，王予行认真怀疑很大可能还是因为每回见面都比较晚了，正好都是她夜里饿了的时候，所以才能顺利让她收下。

　　今日休沐，有过去的同窗好友约他出门，王予行就没在家里多留，出门前略绕了个弯儿，路过那个荒废的小院，悄悄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就知道迟迟这会儿也没能回来，必定是在为午膳和晚膳忙碌。

　　他从怀里摸出一袋种子，这时他让冬茗给他寻来的，瞅着旁边没人，仿佛随手丢了个不要的破荷包似得，丢在了破院子的门角，他们偶尔只能这样传递物件，因为寻常一月也不见得能见上一面。

　　实在是在这个大宅子里，多的是别人的眼线，若是让人看见他们二人关系亲密，王予行只怕心狠手辣的夫人不会轻易放过迟迟，她早看王予行如眼中钉，恨不得一击即中，死死把住他的命脉，动不了谢姨娘，就废了她的儿子，这一定是夫人最想要看到的结果。

　　迟迟已经因为他挨了一回处罚，他再不能让她再受到伤害。

　　迟迟在厨房忙碌，日复一日都是一样的杂活，她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托一身蛮力的好处，这些活做再多也不算什么。新来的烧火丫头怏怏的坐在灶台前，刚刚被王婆子狠狠骂了一顿，这丫头被家人卖进来不过一个月，随意教导了几日就送到了厨房。

　　长相不佳，有些黑瘦，人也不够机灵，前院后院都没有看上的，正巧王婆子嫌厨房人手不够，就送来了。

　　迟迟凑过去，从灶台底下的灰烬里掏出来两个煨土豆，塞了一个在她手里，丫头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谢谢姐姐。”

　　迟迟慢慢啃掉土豆，慢慢她说：“小圆，在厨房做的都是粗活，干的多吃的多，手脚干净勤快点，就不会再挨饿了。”

　　小圆猛吃了两口土豆有些噎的慌，梗着脖子直往下咽，迟迟随手从水缸里给舀了半碗水给她，才听到她小声的说：“谢谢姐姐教我。”

　　迟迟顿了顿点点头，这会儿难得清闲，该提前备下的材料都准备起来了，再歇一会儿又得忙起来。

　　正吃完了土豆寻思着去后院劈会儿柴，一天不动动筋骨就难受的很。

　　忽然一个丫头咋咋呼呼的就闯了进来，嘴里嚷着：“人呢？厨房的人都哪去了？我们姨娘身体不适，老爷说了让厨房给浓浓的炖一盅上好的燕窝怎么这会儿还没有送去？”

　　迟迟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道：“姐姐是新来的吗？不管哪个院子要吃燕窝，要么是自己拿了送来厨房做，要么去找夫人请示，厨房是没有的。”

　　燕语一看这厨房里头就两个脸嫩的小丫头，能被发配到厨房的能有什么出息，登时就想要摆脸色，不管能不能要得到燕窝，先出一顿气也好。

　　“诶，我说你这个小丫头，让你炖燕窝就炖去，怎么这么多话，厨房没有，那就去找夫人，厨房管事是怎么教的人，怎么这么呆呢？”

　　迟迟板着脸，发觉人家是找她们俩来撒气的，便觉得筋骨有点痒痒，若不是这二个都是新来，府里的老人哪有当着她的面就骂的，但凡是在府里待了三年以上的谁不知道厨房的迟丫头是个力大无穷的憨傻丫头，若是被拍个一下也得受好大一回罪，只是这会儿没人，迟迟不会和人斗嘴吵架，她就掂了剁骨刀捡了个大筒骨说道：“王妈妈都说我笨，就让我干这重活，像是这样的大骨头，一天得剁三五根，别的我是说不清楚的，这位姐姐看这头忙着呢，您自己去找夫人说吧。”

　　‘哐当，哐当’

　　只两下，小腿粗的骨头就断成了三截，断口整齐利索，半点突兀的骨茬都看不到，燕语看着迟迟圆乎乎板正的脸，忽然感觉背后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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