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

　　第75章琅琊山

　　“上海到滁州高铁近2小时，朝发朝至；普通火车约5个小时，抵达时间点并不友好。
　　杨齐得是多伤心？才会直接买了晚上最近时间点的普通火车，也要离开上海啊？”

　　第二天是周一，杨恬陪着杨齐妈妈坐在一早7：47分发车的复兴号G1232号高铁上。
　　她靠在窗前，忍不住想，自己对这些孩子的关心还是少了……

　　9：45分，杨恬和杨齐妈妈在滁州北站下了高铁，便直奔车站派出所。
　　不过，片警问明情况后，因杨齐乘坐的普通火车停在滁州站，鉴于管辖关系，只能去那最近的派出所查看监控。

　　于是，两人再次打车直奔位于滁州市南谯区滁州站最近的腰铺派出所。

　　但和上海新虹桥派出所片警的“帮忙”相比，腰铺所的片警显然更多了些“派头”。

　　“阿姨，您儿子都已经年满18周岁了，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这能叫失踪吗？人家就是高考没考好，想静一静吧？也没证据他有什么伤害自己的意向或者陷入危险的可能啊。”腰铺所接待的年轻片警语气中略带嘲弄。

　　“而且，”他顿了顿，又瞥了杨齐妈妈一眼，“你们母子关系平时好不好？亲不亲近啊？那么大的儿子不见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还来找我们警察……这真是……呵。”

　　这话说的。
　　杨齐妈妈脸色霎时一白——好，是还好的，但，确实，并没有那么亲近……

　　杨恬知道这么耗下去不行，直接板了面孔，坚决要求查看滁州这边的天网系统监控，否则，万一孩子有任何的不利情况，这边警方负一切责任。
　　与此同时，她会立即在微博、微信等一切公开社交媒体发布消息，谴责滁州警方的不作为行为。

　　得。
　　现在任何机关单位都怕闹上公开社交媒体，社会影响不佳不说，一定会受到上级有关部门的追究。

　　腰铺派出所接待厅里，另一位老道片警见这架势，立即支走了年轻同事，上前处理。

　　好在被搜寻人——杨齐出现的时间和地点都非常明确——凌晨1：07分，1228次火车，滁州站下车。

　　通过监控，很快确认，杨齐于凌晨1点28分，从滁州站出口出站后，一路步行，延洪武大道左拐进入中都大道。

　　“就这样？后来呢？”杨恬问。
　　“后来？那要问其他辖区派出所了……”片警又道。

　　“啧！”杨恬忍不住皱眉，“你们警方能不能别那么官僚，要查一口气查清楚，别查一会儿换一个辖区，这不是给我们市民造成不便么！”

　　“哎哟，看来我这也是里外不是人了？你这要不找公安部去说去？我们就是这么规定的！”当了一把和事老的老道片警也是有些不高兴了。

　　杨恬知道自己确实冲了，只能又换了恳切的语气央求……

　　这一折腾和等待，便是大半天。

　　公安的天眼系统，虽然全面覆盖，但当寻找对象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不明确，排查就需要更长的时间。

　　直到晚上，比较明确的结果才出来——杨齐出站后，沿着中都大道一路往北步行，于清晨4：47分到达琅琊山附近。
　　再之后，暂时就没有可查记录了，或者说，因为之后他去向不明，即便可能再被天眼系统捕捉到，但需要更漫长的时间去搜索到……

　　“琅琊山？他从这里步行去琅琊山？这得十四五公路啊？又是夜里……这……这孩子……”杨齐妈妈惊讶之后，是一阵失语。

　　琅琊山，位于今日滁州市之西郊，为江淮之间的低山丘陵地带，最高山峰海拔321米，总面积240平方公里，以其山水之美闻名，有“皖东明珠”之誉。

　　而琅琊山于历史最有名的记录，便是北宋文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
　　——这是欧阳修的传世名篇《醉翁亭记》开篇的句子。

　　“那杨齐是进入琅琊山了？还是又绕去其他地方了？”杨恬问道。
　　“应该是进山。”杨齐妈妈忽道。

　　“哎？”杨恬一怔。
　　“他小时候……去过……”杨齐妈妈说。

　　“可琅琊山那么大……”杨恬说了一半又停了。
　　派出所民警目前能做的似乎也只能到这一步。毕竟目前看来，杨齐的所谓“失踪”，还没到要调动警力搜查琅琊山的地步。

　　但杨恬和杨齐妈妈又怎么坐得住？
　　两人当即打车直奔琅琊山。

　　不过，此时夜已深沉。
　　而琅琊山景区于下午17：00后便停止入场……

　　“杨齐啊杨齐，你到底要干什么！”杨齐妈妈望着关闭的景区北山门，整个人突然暴怒。

　　她对着检票口的铁栏杆又锤又踢了一阵。
　　然后，蹲下身，哭了。

　　杨恬站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抱住她，“姐，别这样，我们明天再来。男孩儿长大了，总有他自己的想法。”

　　夜黑风高，星辰寥寥。
　　山脚四周，静得只闻虫鸣。

　　“走吧，杨老师，去我家。”缓过来后，杨齐妈妈轻轻说。

　　杨恬叫了车，两个女人，并排坐在后座。

　　“杨齐小时候，他爸每周末几乎都带他去琅琊山玩，带他爬山，跑步，拉体能；还带他观鸟，捉蝴蝶，认识各种植物……”杨齐妈妈缓缓道，“但后来，他去上海读书，再后来，他爸意外去世，我们家几乎就再没去过琅琊山……”

　　杨恬始终静静听着，静默无声。

　　杨齐妈妈是滁州中学的语文老师，她家便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套二室半的老房子。
　　一进门，便有一只黄毛串串小狗扑了上来，把杨恬吓了一跳。

　　“杨齐常年不在家，我就养了一只小狗。他不咬人，你别怕。”杨齐妈妈说。
　　杨恬点点头。

　　也因为杨齐常年住校，他的房间已经被作为起居室。

　　不过，嵌在墙上的那根固定把杆，把杆旁收纳箱里堆着的几双软鞋、拉伸带、按摩球，以及木质压脚背神器等工具还是证明着——这儿是一个学舞蹈的男孩的家。

　　杨齐妈妈把一边的沙发展开，变成一张沙发床，又拿来凉席和枕头，“辛苦杨老师只能这么将就了。”
　　杨恬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这一晚，杨恬睡得并不踏实。
　　她几乎隔一小时就会醒来，然后她睁眼看着墙上那根固定把杆，心中百感交集。

　　主卧里，杨齐妈妈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5点，天刚亮，她便干脆翻身坐起，打开通往阳台的门，走到窗边。

　　原本趴在床边的那只小狗也立即摇着尾巴跟着走了过来，趴在主人脚边。

　　“啪嗒，”两滴水珠子忽然掉在地上。
　　小狗蹭过去舔了舔，又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主人——它的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杨恬听到主卧动静，便也起了床。

　　她站在掩了一半的主卧门口，静静看了一会杨齐妈妈的背影。
　　“琅琊山几点开门？”她问。

　　杨齐妈妈略微一惊，擦了擦眼泪，转过身，“应该是7点。”
　　杨恬点点头，“好，那我们6点半出发。”

　　琅琊山对滁州市民免费开放，因而7点不到，便有不少来早锻炼的当地人持身份证在入口等着。

　　待杨恬和杨齐妈妈赶到，山门口已经排起了一溜儿小队。

　　杨恬买好票，两人问了路，便一路往景区管委会走。
　　只不过，既然警方通过天网系统无法找到杨齐的去向，景区方面也别无更好办法。

　　毕竟景区那么大，监控只是设置在主要出入口和景点附近。
　　杨齐被监控捕捉到的最后的比较明确的身影，只是凌晨4：47分路过北门也就是琅琊山正门景区口，但那个时间，景区甚至都没有开门……

　　“你们想看我们的监控找人当然可以，但时间地点如果都不明确，就只能自己一个个监控、一帧帧大海捞针地查了。”景区管委会工作人员略戏谑道，“其实啊，还不如你们用那老办法，印了照片，沿着山路逢人就问来得实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杨齐妈妈二话不说就往管委会办公楼外走。
　　杨恬几步跟上。

　　两人开始沿着主行步道一路走，一路问。
　　杨齐妈妈拿着手机，手机上正是杨齐在毕业典礼上的照片。

　　她问每一个路边小卖部和大大小小景区的工作人员，“见过这孩子吗？我儿子！”
　　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夏日山中，树荫难敌酷暑。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已汗流浃背。

　　杨恬拦了景区电瓶车代步。
　　而杨齐妈妈一上车，就再次举了手机从司机开始一个个人问。

　　杨恬心知这不是办法。
　　但作为老师，也同为母亲，她明白，这是唯一能让身边这个女人暂时心安的办法……

　　杨齐失踪的消息，很快也在芭12班内也传开。

　　下午，许笑飞联系到杨恬，得知她们在琅琊山后，便说也要一起来找，却被杨恬直接制止了。

　　杨恬太了解杨齐。
　　他这样性格的男孩儿，他既然想躲起来，最尴尬的估计就是被迫被“挖”出来了。

　　但，不找到他，谁都不安心。
　　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主动现身呢？

　　上海国际舞蹈中心211教室的《海盗》排练也依然在进行。
　　少了谁，排练都必须进行下去。

　　蔡秋迟被褚琳点了几次名了，她在用尽全力让自己更专心一点。
　　毕竟，女生华尔兹大群舞，任谁出一点小错，看起来就特别扎眼。

　　也因为杨齐不在，今天《海盗》三幕结尾康拉德、阿里等海盗扮成僧侣进入巴夏总督府解救米朵拉、勾尔娜等女奴的戏份，便让一个海盗群舞的男孩儿来扮了。
　　反正三幕中几乎没有海盗的舞段，都是些过场文戏。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傍晚5点半，褚琳终于宣布下课。

　　蔡秋迟默默收拾东西。
　　陆小鹿凑过去，“哎，你接下去要干嘛？”

　　蔡秋迟一怔，对哦，要干嘛？
　　杨齐不见了，杨恬去找他——他们的晚课，算是继续取消吧？

　　区容仿佛猜中了蔡秋迟的心思，他走过来，“走，吃饭，晚上回来我陪你试下足尖的双人舞。”
　　他顿了顿，又补充，“杨齐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也一定不希望因为他，你们都无心训练了。”

　　蔡秋迟和陆小鹿对望一眼，默许。

　　在昕元素吃过饭，三人重新回到教室。

　　在区容帮助下，蔡秋迟试了足尖的技巧。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她觉得自己脚下又稳多了。

　　陆小鹿原本在一边看，在区容强烈要求下，去年底毕业演出后就没怎么碰过双人舞的陆小鹿，也试了几组动作。

　　因为杨齐的事情，也针对暑期安排，舞蹈学院临时在晚上加了个教师会议。
　　会议结束后，褚琳路过211教室，正看到还在排练的三个人。

　　褚琳在门口看了一会，没有打扰，静静离开。

　　待3人离开教室时，又已经晚上9点敲过。

　　陆小鹿回宿舍。
　　区容和蔡秋迟乘地铁回家。

　　坐在地铁上，蔡秋迟整个人情绪又有些down。
　　“区容，谢谢你，”蔡秋迟认真道，“唉，我心里一烦，就也老想放弃。”

　　“没事儿，”区容瞪着他深邃而眸色微蓝的眼睛看着蔡秋迟，“你们杨老师说的，朋友，不就是互相开解，互相帮助吗？我虽然帮不到杨齐，但还可以care你们。”

　　蔡秋迟心里一暖，只是想到杨齐，又是轻轻一叹。
　　她刚刚又打过他的手机了，还是关机……

　　一整天。

　　杨恬陪着杨齐妈妈沿着步行道把整座琅琊山的主要景点都几乎走遍了——醉翁亭、影香亭、同乐园、深秀湖，南天门……

　　但，没人见过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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