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

　　第55章打开心房

　　愚园路近安西路附近的丽都公馆是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建筑。
　　几经易主和翻修，如今底层为商铺，中高层为外销房，其中顶层一处最大的大三居套房则被区侠买下。

　　区侠买下这套房也是多番考虑，一来他喜欢这闹中取静的地段，二来此处距离他的侠客岛运动与物理康复中心较近，三来他家人虽不常居上海，但每年回来探亲，也需要一处有一定空间的房子能让一家子都住下，省得再住酒店全然没个家的味道。

　　也幸亏区侠有先见之明，今年初，他那卖掉上海房产嫁到意大利多年的姐姐区敏突然带着陪她旅居意大利多年的父母一起搬回上海来了，又比如这会儿他的侄子区容竟然也回来了……

　　“唉，你怎么就突然回来了，我还准备这个夏天请个长假，去南非找你玩儿呢，看看好望角的风暴，看看克鲁格国家公园的野斑马……”边疆一边喝着香槟，一边惋惜道。

　　边疆是区侠的亲徒弟，区侠家宴，他也是参加过几回。
　　边疆大不了区容几岁，两人也早就混熟了，之前边疆去意大利旅行，也是区容全程地陪。

　　此时边疆开问，区容一边夹着椒盐排条往嘴里送，一边大笑，“去南非有什么难的？你想去我还是可以陪你去啊。看完好望角，逛完克鲁格国家公园，我们还可以乘个热气球一路沿着海岸线观光，好不好？”

　　“好，你就吹吧你！吹个最大的热气球！”边疆吐槽道。
　　“哈哈哈，”区容也不恼，继续吃他的椒盐排条。

　　虽然一半意大利血统+出生海外，不过区容倒还是长了个百分百的中国胃。
　　区侠也是知道这侄子的口味，一桌子菜全部是中餐。

　　“回来也好，除了上戏这边先读着，回头可以再去复旦大学报个国学班，学学中国历史，古典文学什么的，”欧敏认真道，“你妈我也算是过来人。跳舞归跳舞，你啊，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学的。”

　　“是，母亲大人说得对！”区容双手合十，郑重行了个抱拳礼，只是刚绷住了一会，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区敏是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最杰出的女子体操运动员之一，拿过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女子自由体操银牌，退役后她在上海舞蹈学校当过一阵老师，婚后便定居意大利。

　　也正是因为看到姐姐运动生涯多病多伤，退役后也是腰伤、膝盖伤、各种伤的后遗症频发，才激发了区侠以运动康复作为自己一生的志向。

　　吃过饭，区敏陪着父母看电视，区侠、区容、边疆三人到大露台上吹风。

　　三个男人并排站着，望着底下愚园路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一时倒是谁也无话。

　　“哎，不介意我抽烟吧？”区容说着，作势要从口袋里摸打火机和香烟。
　　瞬间，温和如区侠，剑一般的眼神就扫了过去。

　　区侠是坚决的禁烟派，特别像运动员和舞者，区侠一向认为，抽烟=自毁前途。
　　区容年少时在斯卡拉舞校住校，倒也被同学带着抽过烟，还有大麻，不过后来被家人知道，愣是被逼戒掉。

　　“哎哟，舅舅，我开玩笑啦，”区容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倒了两粒进嘴里。

　　又是沉默片刻，区侠终于问道，“你妈也不在，说吧，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
　　区容歪头想了想，“说不上来，就是想回国看看，就找个机会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区侠问。
　　“你以为咧？”区容故作惊讶状，“我一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咯。其实我本来就纯粹想来过个gap year，不过你知道我妈和褚琳教授的关系，她们说，芭蕾训练这种事儿哪里经得起停一年的？最后就变成还要挂名读个书，跟着他们跳《海盗》……”

　　区容一边说，一边在露台上比了个《海盗》二幕开场康拉德renverse的大舞姿。
　　此时，他穿着个大拖鞋，露台瓷砖又滑，他脚底一溜，瞬间把区侠和边疆都给逗笑了。

　　……

　　第二天一早7点不到，区容就早早来到国际舞蹈中心。

　　作为职业芭蕾舞者，区容有提前45分钟到场的习惯，他需要提前自己热身和活动，才能开始正式上课，不过今天，他提前了2个多小时，就是希望有更多的时间来提前练习下三人舞的部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嘴里满不在乎，行动上却从来不打马虎眼。

　　不过，拿着从门卫处借来的钥匙，一打开211教室的门，倒是把区容一惊——
　　满地都是瑜伽垫，叠了好多层的瑜伽垫，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体操房多见的泡沫垫……
　　一边的角落里，还散落着泡沫轴、拉伸带、毛巾、胶带、足尖鞋指套等物品……

　　“昨晚这是干什么了？下午也没见这样啊……”区容自言自语着开始清理一地的杂物。

　　也亏区容来得早，等他收拾完教室，已经过去了20多分钟。

　　他这才打开ipad，一边循环播放世界几大知名大团的三人舞视频，一边自己跟着练习。

　　7点30分，区容正在无实物演示一个扶penche的把位，却见教室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他一回头，便见蔡秋迟立在门口。
　　她似乎是着急忙慌地跑过来的，一额头的汗珠。

　　蔡秋迟很是惊讶——区容怎么这会儿竟然在教室里？
　　区容也是惊讶——怎么这么早，她就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会儿，区容先打了个招呼，“Hello！”

　　蔡秋迟反应过来，又看了看干干净净的地面，一脸疑惑。

　　她这表情特也明显，区容一撇嘴，直接道，“不会吧？一地的垃圾是你们昨晚搞得？害我收拾半天。”

　　蔡秋迟立刻很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们昨晚在练托举，我和杨齐之前没有配过双人，他怕把我摔了，就把瑜伽垫扑了一地。我们昨晚练完实在累，就想今天早点来收拾，没想到……”

　　“没想到我来那么早？”区容反问。
　　蔡秋迟点点头。

　　区容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看在我们也算一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说着，区容又开始独自练习。
　　只是他刚比划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已经换好软鞋正在一边热身的蔡秋迟，“哎，我们也来配合一下？”

　　蔡秋迟一怔，她对着区容还是有些不自在，或者说，不自信。
　　不过既然她跳米朵拉，他跳康拉德，配合，甚至一步步磨合，总是不能回避的。

　　“我没那么可怕吧？”区容看着一脸紧张和迟疑的蔡秋迟，主动开了个玩笑。
　　说着，他站好位置，绅士般地伸出手。

　　蔡秋迟此时才注意到，区容今天没再穿那身猎豹头像的黑色T恤，而是换了件白色宽松短衫，配了条深蓝色的及膝运动裤，脚上也没再很独树一帜地穿现代舞袜，而是穿了双肉色芭蕾软鞋，虽然头发颜色还是那么炫目，不过整个人的气场，确实较昨天温和了许多。

　　蔡秋迟几步走上前，搭住区容的左手，随即左腿往上一抬摆成后attitude的姿势。

　　这段三人舞，两人都已经在心里排演过多遍，此时也不必多说，立刻知道彼此的意图。

　　扮演康拉德的区容扶着扮演米朵拉的蔡秋迟，并以她为圆心，开始promenade走圆一圈。

　　区容轻轻数着节奏，一圈回正，他立即左脚弯曲，右脚后撤成弓步。
　　说时迟，那时快，蔡秋迟立即后attitude的腿拉直，身体前倾，重心前移，penche下。

　　区容握住蔡秋迟的手，往上一抬，随即松手，蔡秋迟arabesque定住。

　　区容迅速来到蔡秋迟身后，蔡秋迟脚下四位摆好，两人打手扶圈，便是连续4个。

　　“来了啊！”区容在身后轻轻提醒。
　　蔡秋迟微微点头，便见区容双手握住蔡秋迟的肋骨下方，用力一提，一把将她高举过顶，蔡秋迟左脚吸住passe，上半身顺势下腰……

　　“bravo！”教室门口，陆小鹿和杨齐并排站着。
　　陆小鹿一边兴奋地鼓掌，一边大喊。

　　他们两人刚到，也是昨晚说好，要今天早点来一起收拾地上杂物的，没想到正看到这一幕，吃瓜群众自然立刻叫好。

　　区容把蔡秋迟放下。
　　蔡秋迟本来正沉浸在舞蹈中，此时被陆小鹿一打岔，倒是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此时，却见杨齐大步走上前，摆好阿里的姿势，对蔡秋迟道，“来，继续。”

　　杨齐的语气和眼神全然不容置疑。
　　蔡秋迟不敢怠慢，立刻接上——只见她原地第四arabesque延伸，转身便是a la second en dedans。

　　扮演阿里的杨齐早已做好准备，伸手扶住蔡秋迟，蔡秋迟旁腿转后腿，又是一个漂亮的penche下。
　　数着节奏，杨齐待蔡秋迟舞姿定格片刻，再是一拉，稳稳把住她的身体重心，帮助她转arabesque舞姿。

　　区容已经等待在旁，他再次从杨齐手中领过蔡秋迟，两人一组小碎步舞姿后，又是一组打手转……

　　终于来到阿里大举米朵拉的部分。
　　蔡秋迟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杨齐方向走了两步，杨齐微微下蹲，一手扶住蔡秋迟的左肋，一手扶住蔡秋迟的右腿，一把将她高高托举过顶。

　　这就是昨晚杨齐和蔡秋迟试了n次，失败了n次的动作了。
　　毕竟杨齐身高168cm，和166.5cm的蔡秋迟相差无几，蔡秋迟受伤后练得少、胆儿也小，两人又从未配过双人，两人试来试去，便总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没想到，这早上一试，竟然成了？

　　杨齐心中狂喜，举着蔡秋迟又走了两步。
　　蔡秋迟也是高兴，只是她一高兴，核心岔气没有收住，整个身体重心立刻压了下来……

　　杨齐瞬间手抖。
　　一旁的区容知道不妙，立刻上前。

　　这次，蔡秋迟终于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区容身上。
　　三个人，外加一旁的陆小鹿，已然笑成了一团。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斜斜地打进教室。

　　有时，舞蹈就是这么神奇。

　　无需更多言语，初次合作的少年人，就这么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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