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妖且闲(重生)

　　阮知音啧啧称赞：
　　“二房可真是好效率。”
　　效率高到原先向她提亲的几家，如今都不做声了。

　　本来自那御史大夫家的公子上门显露提亲意向后，又陆续来了几家朝中官员的眷属，来打探情况。大概听闻了她那些风言风语，也都没了消息，小温氏派人打探，也只说是“从长计议”。唯独御史大夫家一枝独秀，还没有退却的意思。

　　难道就因为在青楼多看了我一眼，这位公子竟就对我情根深种、痴心不已？

　　阮知音梳妆时候暗暗地纳闷，又看见飞霜镜里头自己的面影，点了点头。

　　嗯，看来这位公子还不瞎。

　　就是也忒烦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知难而退呢？难道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喜欢娶个河东狮进门么？

　　奇人还需猛药医啊。

　　阮知音一边用早膳，一边听着白芍给她讲她打听来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她婚事的动向。
　　她不觉长吁一声：
　　“这人倒是要特别对待，不能掉以轻心。”

　　紫芝以为她这是回心转意，要留心这位公子了，忙点头附和道：
　　“小姐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
　　是不可能的。

　　阮知音站在花月楼管仲像底下。这回她学聪明了，遮得严严实实，就怕遇见花月楼里头的老熟人们。
　　她思前想后，觉得这位痴心不改的公子很可能是没意识到她有多可怕，得扭转一下她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强化一下娶她的可怕程度。
　　上回她去花月楼，那说书的老头倒挺显眼。既然这位公子出入花月楼，总能听见说书先生讲的东西吧？不如给那说书先生些银子，叫他改讲些关于自己的风闻，什么“跋扈小姐大闹侯府”、“暴躁千金的凶悍日常”之类，加深一下她的负面形象。
　　说不定御史大夫家公子一听，就心生退意了呢。

　　只可惜，那说书人却不见了，底下一个算命的，拄根破烂拐杖，顶个瓜皮帽子，遮着半边脸，看着颇有江湖骗子的气质。
　　她走近前，算命的先开口了：
　　“姑娘，我看您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可要算上一卦？小本经营，童叟无欺，一卦一吊钱。”

　　阮知音扶了扶自己的幂篱：
　　“我戴着这个，你能看得见我的印堂？”
　　算命的愣怔了一会儿，改口道：
　　“兴许是您周身有不祥之气。要不要本半仙给您画一灵符，必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阮知音无语片刻，直接问道：
　　“你可知道先前那位说书的先生去哪里了？”
　　算命的吞吞吐吐地答：
　　“姑娘，请问您找他有何事？”
　　阮知音本欲开口直说，忽然心生一计，又拐了个弯子：
　　“我家主人说他欠了那说书先生的钱，如今叫我带银两来还——”

　　“银两”两个字一出口，那算命的连忙扯下眼罩：
　　“那说书先生便是在下。”

　　“……”阮知音倒分辨出来，这就是当时那个说书的。只如今怎么这般境况？

　　那说书的紧接着答：
　　“生活不易啊。这不是讲那位王爷的事情，被正主发现了么？咱只好隐姓埋名，换副行头了。”

　　想到霍容予，阮知音着恼地“哼”了一声。这人的气量确实很小！为了她一个弱质女流的一巴掌，就耿耿于怀。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她撇了撇嘴，满腔怨念要说，到底还是正事要紧，遂道：
　　“原来是你。既如此，倒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那说书人急眉瞪眼：
　　“不是说还钱么？”
　　“事若能成，自然有钱还给你。”

　　那说书的倒很明白“无功不受禄”这句话，没有多纠缠，只问：
　　“却为何事？”
　　阮知音问道：
　　“你既不能再讲从前的故事，何不另辟一个？眼下便有一些新鲜事情可讲。阮府那位大小姐，外头传她德行规矩，恪守女道，其实不然。此女凶悍无常，性情暴躁，是个粗俗无礼的泼妇。外头都传她貌美，只不知她出门傅的粉有墙皮厚，每次都要梳妆几个时辰，才能见人。若卸了妆，则貌若无盐，平平无奇。你就按这个路数，去捏造些情节来，以后就每日在这儿讲这个故事如何？”

　　说书的为难道：“近来风头紧，只怕——”
　　阮知音从怀中掏出一枚灿灿的银元宝：
　　“这是定金，若讲得好，还有追加。”
　　说书的舌头立马转了：
　　“请问您是要婉约风还是豪放风？”
　　阮知音奇道：“编故事还有区别？”

　　说书的立马扬起手指来，熟稔地介绍起业务来：
　　“婉约风的就含蓄，不着痕迹地在故事里头踩一脚那位，比如当年花月楼两个美人争头牌，一个要抹黑另一个的名声，就编些对方有胡臭之类的故事，但讲究一个委婉，悄不愣登地在故事里头提起一笔，但要叫听者有心注意到了，这便是婉约。”
　　“再说豪放，上回讲那王爷的事儿，就要求细节生动，直白为上。最好是一听就能懂，让大伙儿都能有个鲜明印象。您听过那王爷的故事没？您要听过，就晓得是个怎么回事啦。”
　　阮知音一愣神：
　　“所以岐川王的故事原是有人给他买的？”
　　说书的这才知道自己失言：
　　“不重要，不重要，总之您家主人要什么，就能说什么。”

　　以那位御史大夫家公子的痴情程度，只怕还要下一剂猛药来整治。念此，阮知音决定以毒攻毒，豪放一把。最好达到大家伙儿一听到“阮大小姐”这个名号，就敬而远之的效果，好杜绝之后潜在的七大姑八大婆的媒介。交代了那说书人，阮知音一桩心事落定，便要行至邻街口，坐回自己的马车。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弄人。在她放弃对霍容予的死缠烂打后，霍容予就开始以惊人的频率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比如今日——
　　阮知音又看见霍容予的马车停在了花月楼门口。

　　霍容予从马车上下来。一扭头，望见有个女子戴着幂篱站在管仲像底下，望向他的的方向。
　　他紧张起来。
　　阮大小姐不会又阴魂不散地来劝他造反了吧？

　　幸好那女子只是匆忙地从他面前略过。

　　霍容予松了口气，心上却起了疑惑：他才见阮大小姐几面，怎么倒将人认作她了？

　　难道是因为她身形纤纤，楚腰一搦，特别好认？

　　罢了，二叔的女人，还是不要多惦记的好。

　　满楼红袖招，一阵阵香风席卷而过，时而有娼家女贴面迎来，想引诱他亲近。
　　这里是个销金窟，出入俱是纨绔子弟，脑满肠肥者众，又因着声色犬马惯常，往往都有种疲惫猥琐的神色。
　　但霍容予却不，他看起来甚至不大像是这个花花世界里头的人，况且生来一副好皮囊，行步如风，玉立如钟，仿佛春闺梦中人，穿拂而来。
　　娼家也看脸，楼里头总有怀着别样心思，想接近他的女子。
　　迎面又有个风韵含娇的女子，刻意撞了他一下。满怀的香气扑鼻，那女子娇弱地低吟了一声，连忙给他道歉，一双眼波含情地望他，勾魂夺魄。

　　霍容予勾起嘴角，伸一只手去挑她的下巴，调笑道：
　　“姐姐，你可当心些，莫撞得心口疼。”

　　脑子里想的却是——

　　这女人不会是我二叔派来的罢？我身上可有什么贵重东西？莫让她摸走了。
　　呼，幸好没有。
　　二叔兴许在忙婚事，近来倒不大派人监视了。
　　趁他松懈之际，不若与岭北的军将联络一番……

　　他正心猿意马之际，柳琴儿已款摆着腰身下来了，挽着他的手拽他上楼去了。倒像是怕有人将他抢走，连忙来护。
　　霍容予回望一眼。楼下笙歌依旧，纸醉金迷。最乱的地方却也最安全。也不知柳琴儿又带了什么新消息来给他。

　　阮知音的生活日渐丰富起来，平时费心打理刚盘下的铺子，偶尔着人去打听打听自己如今在城中的风闻，再就是盯着御史大夫家的眷属会不会上门。
　　这几件事瓜分了她的闺中生活，况且又不敢光明正大去做，故而格外费些心思。幸好她有上辈子的基础打底，便是不做女工不读书，被考校起来，也能堪堪应付，不至于又被举报到阮侯爷那里一通大骂。

　　她借着身份之便，也往来了不少大族女眷，与她们说闲话时候，提起一两嘴自家的铺子，只说某处某铺这样东西格外好。或者有时干脆自己也穿戴铺子里的东西出来招摇，做个活招牌。
　　也得亏她身量容貌都顶好，自小锦绣堆里头长大，品味亦是上佳，费心搭配一番，倒引得不少贵女来向她打听。这样不着痕迹地赚了一笔，虽扣除铺面的耗费和伙计的酬资，也没余剩多少，到底是个好的开端。

　　直到某日，头面铺子里来了笔大买卖。伙计却不敢做主，还悄悄托人把话送到她这里来。
　　是笔颇有些棘手的买卖，那下定的客户原是花月楼的柳琴儿姑娘，指名道姓，要铺子的主人送货上门，才好钱货两讫。

　　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阮知音看了眼货契上的钱款数目，下一刻便差点撸起袖子直接去花月楼磕头了。

　　这么大笔银子，别说闯花月楼了，就是让她闯皇宫……她搞不好也提着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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