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妖且闲(重生)

　　这一回阮知音打扮地足够保险了，一整张脸几乎只露出双眼睛来，仅穿了寻常的粗布衣裳，刻意隐没在人来人往当中。
　　她心中虽觉着此事只怕不那样简单，但抱定“富贵险中求”的念头，又觉着花月楼这地方，虽然上回来的经历不大愉快，但到底是个正经做风月生意的地方，迎来送往人流繁多。况且那楼里头的妈妈也应记住了她的身份，不敢对她这个侯府千金造次。既想明白这一通，也就放宽心登门了。

　　往楼上去时，还正逢着上回逮她的某个大汉，刚要出口问询，阮知音只略略掀开面纱，旁边妈妈便极机灵地过来，和那汉子附耳说了几句。又亲自迎上来，要领阮知音上去，一路上不住地道歉，自称有眼无珠。那一脸殷勤笑容简直如同长在了面皮上似的，叫人分辨不出真假，只觉得热络非常。

　　妈妈亲自为阮知音推开柳琴儿的房门，里头柳琴儿还正对着铜镜理妆，不知描画什么，总之手段拙劣。阮知音看见那张大花脸，心里略感惋惜：可怜我店胭脂头面，惨为此人摧残了。

　　见妈妈跟来，来人还是上回在楼中闹得颇不愉快的阮知音，柳琴儿面上浮现一丝诧异。
　　阮知音只得含蓄地提醒道：
　　“柳姑娘，约定了未时一刻见，我来得可准时？”
　　柳琴儿看来很快想明白了阮知音的来意，只取了个盒子来，递与阮知音。阮知音因那妈妈在，不敢太高调张扬，只略掀开盒缝看了一眼。
　　嗬，银票。

　　阮知音本想多盯几眼，看清那银票数目是否与定金相符，一想柳琴儿毕竟是传说中岐川王的姘头，传闻中用宫中玉牌来买断的女人，应当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偷奸耍滑。又看旁边妈妈欲言又止，显然好奇这二人在作何勾当，便只讪讪地接过盒子，与那柳琴儿一笑道：
　　“谢过姑娘。”

　　柳琴儿一只手却抚上那盒子，道：
　　“且慢，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姑娘。”
　　她欲言又止，阮知音知晓她意思，只得回过头来和那妈妈道：
　　“上回倒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有事相谈，却不劳烦妈妈了。”

　　侯爷千金发话，那老鸨母也只得退下了。她一走，阮知音突然又觉着心头有些不定了，总觉得柳琴儿神秘莫测，又想起上回看她房中悬的那柄剑，更加有些后怕。不知对方何意。

　　柳琴儿倒很坦然地转过身去，也不关门，就去柜中寻找起来，一边寻，一边道：
　　“原是担心这样大笔银子，轻易给了人，万一有什么闪失，只怕寻不着事主，所以要亲见见铺子主人。”
　　阮知音点头会意。

　　转眼见柳琴儿从里头拿出来一对玉掩鬓，奉上阮知音面前道：
　　“阮大小姐，你来倒恰好了。我手头有这样一对掩鬓，从别人手里得的，倒不知是什么材质，您既经营头面铺子，想来对这些珠饰颇有了解，可否卖我个面子，替我瞧瞧这掩鬓究竟几何呢？”
　　阮知音接了那掩鬓过来，心说这人说话是够客气，只是她钱都还扣着，能不卖她这个人情么？不觉心中一哂。到底仔细拿起那掩鬓端详起来。她在此等小物件上头颇留心，熟稔地扬起来，迎着光一瞅，嘴角一勾，说道：
　　“这玉……倒是昆山玉。”

　　柳琴儿脸上掠过一丝惊喜，又紧追着问道：
　　“那价值几何呢？”

　　阮知音仔细抚了抚，指尖掠过那玉石表面，却又转了蹙眉神情：
　　“虽说是和田，但触手质地干涩，不似上等玉石，细腻如肌，价值倒不好说。”
　　柳琴儿还疑惑问道：
　　“既是和田，难道还有不好的么？”

　　阮知音见她出此发问，倒觉得好笑，况且她本来上辈子见了许多好东西，对手头这对掩鬓，只能发笑。便好为人师地解释道：
　　“有的昆山玉在河里，有的在山上。河中的填密如栗，自是上品。山上的却要次些。从前都是从水里头捞玉，后来有人从昆山攻玉，亦得了形貌相仿的昆山玉，只品质手感俱不如些。这对掩鬓嘛……”

　　柳琴儿听明白了：
　　“原是次等货色啊？”

　　“倒也并不十分劣次。寻常穿戴，未必能看出。”
　　阮知音到底没戳破，但心里不禁哂笑道，若是换成上辈子，在宫里头，连什么上等都区分不清，只怕要招人笑话。她又曾是金娇玉贵的中宫娘娘，代表阮氏的荣光，更是格外讲究这些。这辈子没那个闲情逸致讲究，但到底见不惯以次充好，多嘴一句问道，
　　“这是王爷给姑娘的？”

　　柳琴儿摇头。阮知音心中转圜，想岐川王虽荒唐，到底是皇上的孩子，不至于用这种次品来糊弄姑娘。

　　但看柳琴儿一时有些颓丧，还是不多说了，只问道：
　　“柳姑娘还有何事，若无事了，可否把定金给我呢？”

　　柳琴儿到底还是点头了，将那银票匣子递于她。下花月楼的时候，阮知音脚底下轻飘飘的，只觉得连熏面而来的风都暖和些。

　　兴许因为是在花月楼，遇上霍容予的几率格外地高。她又看见霍容予迎面来了。

　　她不自觉掖紧面纱。

　　不指望岐川王后，她的日子过得倒愈发顺利。如今还发了这样一笔横财，可谓事事顺心。阮知音不禁有些得意。
　　在微醺时候，她生了几分八卦之意，忽而飘然地联想起来。柳琴儿既然已被岐川王买断了，那这对掩鬓又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她还背着岐川王与其他人私通款曲不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这念想一冒出，她望向霍容予的眼神里也带了两三分同情。只觉得他头顶那顶碧玉冠，绿意盎然。
　　霍容予莫名其妙地回看她一眼。
　　感觉自己怀揣了一个极可笑的秘密，阮知音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霍容予今日入楼中，又看见上回立在管仲像底下那女子。真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在人群里头好像格外好认些。
　　她一双眼睛盈盈地望着他……和他的头顶，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甚至能读出几分怜悯来。经过他身边时，那女子突然就笑出声来了。

　　他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进了柳琴儿的房，柳琴儿还连忙合上门，两人低声絮语一番，好似男女间鬓边闲话，只内容却不为外人知。

　　待说完了正事，柳琴儿又想起方才，低声道：
　　“您让我查的那位阮大小姐，近来在暗中张罗生意，今日查探了一番，我看她还懂行，倒不像是借生意名头，在做什么私下勾当。近日观察她行径，自封郡主后，与那边倒并无联系。”

　　霍容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等等，阮大小姐……

　　方才那个女子原来是她。
　　他略略眯了双眼，眼尾微挑。
　　所以，阮大小姐刚才在笑他什么？

　　这桩心事显然萦绕在霍容予心头许久。以至于今夜他醉醺醺地从花月楼出来，回到王府，头一沾枕，竟然又梦见了白日里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阮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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