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三叠

　　雨骤风急，后半夜，诺大的院子里没有半点人声。
　　静谧中，念伍思索了片刻，忽而开口道：“把解药点上。”

　　“啊？”乔老板愣了一瞬，意外道，“爷爷你确定吗？这东西可以维持三个时辰，药力强劲且难以察觉，应该足够咱们跑远了吧……”
　　乔老板迟疑地看了念伍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确：不跑路了吗？
　　他在四天前收到海东青带来的消息，因事情紧急，只来得及准备点应对突发情况的药草，便慌慌张张地赶来了朔州。没想到，当孙长泽把他带到这里时，等着他的，却是一身重伤，昏迷不醒的念伍。
　　简直是欺人太甚。

　　乔老板越想越不甘，抢在念伍开口前补充道：“若是因为担心孙狗察觉，其实我还可以往他家水井里下点……”
　　“不用，”念伍摇了摇头，垂着眼，漫不经心地说，“外面不会只有孙长泽的人。”
　　“什么？”意思是外面还有埋伏？
　　这个消息真是太令人震惊了，乔老板惊讶地张着嘴：“玩我呢吧……难道九召的人也……”
　　“说不准，”念伍抬眼瞟他一眼，“谁玩你？”
　　“这可是八千里外的朔州！”乔老板连忙岔开话题，继续惊讶，“好好的江南不待，他们跟到这里来干嘛？跟我们一起吃土吗？”
　　“你不懂，”念伍说，“能让九召那群狗千里迢迢跟到这儿来，原因非常复杂，绝不会简单因为的一把剑。”

　　乔老板点点头，念伍这句话的意思他还是懂的。
　　江湖就是一滩浑水，自古以来，各路人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每个人都妄图在这滩浑水里搅弄出一番风云，令整个江湖为之俯首。
　　他不知道九召这次的插手是否只是什么宏大的布局中的小格局，不过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们都犯不着把大把的精力花在一把剑，或是一个念伍身上。
　　在江湖这滩浑水里混得久了，就会发现这里其实鱼龙混杂，见得惯见不惯的什么人都有，戏台子上争奇斗艳，却每次都有不同的赢家。
　　九召既然算是一个江湖门派，就势必会立足于自己门派的利场，而现在看来，他们竟然还隐约和念伍的过去有关。

　　乔老板打量念伍一眼，和她进行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后，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是一想到她的伤情，便忍不住担忧起来：“那爷爷你是觉得……他们一定会在这儿盯着孙长泽？”乔老板缓了口气，拿不准地说，“如果真在这儿，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处在他们的掌控之下？那你……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被问话的那人在他的注视下轻轻转动了下脖颈，说：“看着办。”

　　乔老板叹了口气，有些时候，念伍的这种随性，真的是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与在刀光箭雨里摸爬滚打的那人不同，这些事情里牵扯出的如乱麻一般的江湖恩怨与过往，绝不是他一个不做事的药方掌柜能理得清楚的。
　　但他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这一系列事情背后的联系，绝对不简单。

　　“至于九召的那群野狗嘛……”念伍打量着屋内陈设，语气平淡道，“不会在这附近，但应该也不会太远。”
　　“他们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乔老板看着念伍，像是忽然又想通了什么，或是那根搭错了的神经终于又重新搭了回来，恢复了他一贯的嬉皮笑脸：“可是，以爷爷你的身手，离开朔州根本不在话下……”乔老板疑惑地顿了顿，见念伍撩起袖子扇了扇风，便贴心地上前，问道，“爷爷觉得热？”
　　“嗯。”念伍轻声叹了口气，又瞥了眼自己的左腿——包扎得很结实，但无法掩藏住那钻心的疼痛。
　　那条巷子里的暗箭并不干净。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像是十分无奈地，念伍叹了口气。
　　“我走不了了。”

　　乔老板愣了一瞬，瞬间明白过来，他突然转头看向了念伍受伤的左腿，然后倒抽一口气：“我操！那帮——”他蓦地往后退一步，忍无可忍地大喊出声，“——狗娘养的！！”
　　“哎——”念伍无奈地说，“声音小点，这还有伤员呢。”
　　“你腿上的伤口不是我给包的，”乔老板自觉地忽视了念伍不怎么耐烦的语气，说，“我帮你正位了骨头，以为你腿上那也就是个普通的伤口，就没重新……没想到……太卑鄙了！”乔老板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两眼一瞪，“还想着瞒住我呐？”
　　“他们居然还——想瞒着我？！”
　　乔老板被气得直喘，在屋里“登登登登”地乱走，急急忙忙地捣鼓桌上的那堆碎药材。反倒是念伍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轻蔑撇了撇嘴角。

　　念伍看着乔老板慌张的背影，认真地劝道：“东西收起来吧，孙长泽想让我留下来，我还不怎么想走呢。”
　　乔老板的动作一顿，手里仍拿着那剩下的半截老山参，站在原地，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细想一下便全都明白了，暗箭下毒这种卑劣手段，碧月山庄怎么好意思搬到明面上来？即使是面对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老头。
　　整个碧月山庄，倾巢而出，用尽了手段，只为对付一个女人。
　　面子还要不要了。

　　乔老板脸涨得通红，突然间感受到了一种被欺骗后的愤怒，他看了念伍一眼，脖子一梗，便用力吼了出来：“不行——！爷爷我给你说，这个仇不能不报！！孙儿这就去挨个剜了他们的狗眼，让他们今后——全、都——吃屎去——吧！”
　　“解药点上。”
　　念伍锤了捶腿，只是这么随意一眼，乔老板身上的气焰登时就消了下去。
　　“嚣张什么，”她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又放慢语气，重复了一遍，“点上。”

　　乔老板不死心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在念伍的目光下屈服了。
　　他始终不满地瘪着嘴，然后赌气似的，用背对着念伍，蹑手蹑脚地走到屋角，先将先前留下的药渣铲起来扔了，才又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一小搓黑乎乎的药草根，拿火来点上。
　　“玉符你先拿着，孙长泽当是眼馋得很了……不过正好，我就还非要馋死他。”念伍眼神放空，头微微仰了起来，轻声说，“我得想个办法先把你给弄出去……”

　　行吧，爷爷威武。
　　乔老板在心里喊了一嗓子，瘪瘪嘴，又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懂了念伍的计划：然后等我搬来救兵，再把你给抗出去？
　　乔老板背对着念伍蹲在墙角，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接过了话：“出去以后呢？”
　　“出去以后……”念伍再把头往后仰了仰，调整到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便眯着眼，慢慢悠悠地晃着脚，放松地说，“出去以后就不必再回来了……”

　　“！！！”乔老板立马转头，看着念伍，丝毫不掩饰面上的不解和惊讶，“爷爷你认真的？这是什么意思？！”
　　“听我说完，”念伍看着房顶，手指朝着他的方向安抚地地动了动，“你说你可以搞到那玩意儿的解药？”
　　那玩意儿？乔老板皱着眉：“万木春吗？行，我定去给爷爷你找来。”
　　“很好，”念伍满意地继续交代，“到时候解药就直接拿去交给东正阳的望安铺……那儿是薛元宏的资产，东西交给他们后，自然有人知道该怎么做……怎么？你什么表情？我又没对薛元宏做什么，他答应帮个小忙而已……不用再费那个心思来专门找我，孙长泽又不蠢，他会只让我留在一个地方？是你你会不带脑子？”
　　“……与其把你那大把没处放的精力用在找人上，”念伍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眼神狡黠地笑了起来，“还不如去干点别的更有意义的事情……用那种眼神看我做什么？我说了，孙长泽还不到能把我怎么样的地步。”
　　“那汴州呢？”乔老板不放心地说，“不用给他们放消息吗？”
　　“嗯。”念伍点头，“不用管我。”

　　乔老板看了她一眼：“可是……爷爷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然再等等？让孙儿先去一趟天一阁……”
　　“不，虽然这个消息多半要瞒不住了……但至少不是现在。”念伍皱了皱眉，直接拒绝道，“别告诉他们，尤其是老头。”
　　乔老板一脸不信任地盯着她，等了一会，念伍呼出了口气，轻飘飘的，散在空中：“孙长泽还欠着我一件东西呢，我得先取回来。”

　　“那，爷爷……你千万要、万万要小心啊！”乔老板紧张地看着她，“你若是出了个什么好歹，孙儿我、我可怎么办啊？”
　　“……闭嘴。”
　　说了半天，许是觉得热，念伍烦躁地撩了撩袖子。
　　屋内没了人说话的声音，空气再次陷入了沉寂。
　　“对了，”片刻后，念伍的语气一转，忽然意味深长了起来，“再帮我带句话给薛元宏，就说……”她一声轻笑，“取他脑袋的人来了。”

　　白色的烟雾沿着房梁缓缓上蹿，另一股刺鼻的气味融入了先前的阴霾。
　　窗户被人掀开一条缝，一阵冷风登时灌了进来，带走了屋内为数不多的暖气。
　　暗沉沉的空气中，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犹如两条互相厮杀缠斗的毒蛇，所过之处，俱留下了一串湿冷、阴暗的痕迹。

　　念伍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烦躁地伸手扯了扯领口。
　　“哎哎哎别扯！”乔老板急忙上前扒住她的手，神情严肃道，“你肩上有伤，痒也得忍着！”
　　念伍瞪他一眼，威胁道：“手放开。”
　　乔老板继续扒她的手，一副死也不松开的表情，哭叫道：“爷爷你听我的话啊爷爷！那箭上淬着毒，这事可不是说来玩的啊！”
　　“手放开！”念伍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挽起袖子扇了扇风，眼珠一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便朝身后的床榻上一摸，忽道，“谁给盖的破被子？怪厚的……哟，还三层？我说呢……真是热死老娘了……”
　　她的手伸在被子里头摸了摸，摸到一个硬物，便奇怪道：“我就说，怎么睡得不舒服……这又是什么？”

　　那乔老板见状已远远地躲开了，脸上挂着“不关己”的表情，咳了一声。他探出脑袋朝，刚往念伍那个方向一转，猛然同她的视线对上，便讪讪地又把头缩了回去。
　　念伍一把将被子掀开，看到了手里的东西，嘴角登时抽了抽。
　　片刻后，念伍愤怒的叫声响起：“哪个千杀的放的暖炉？！不想活了吧——！”

　　雁门夜雨，长亭微湿。
　　门前一黑衣人手里拿着封信件，不顾跟前人的阻拦便想直接往屋里闯。
　　“让开——！”
　　拦住他的男子抱剑胸前，冷冷道：“这间屋子也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放肆！”送信的人朝他怒吼，不死心地想要将他推开，激动道，“让我见李大人！让我进去！我要见李大人！”
　　男子依旧挡在门前，身形一动不动，态度依旧十分坚硬，只吝惜地吐出四个字：“恕难从命。”
　　拿信的男子猛地停了动作，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般，他瞪圆了眼睛，退后两步，隔空对着那挡在门前的那人戳了戳，扬手将信纸扇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这可是‘上面‘的信，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男子目光闪了闪，低下头，像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思索，他紧抿的唇终于动了动：“大人现在不在雁门关内。”
　　送信的人闻言，愈发急切地问道：“李大人现在在哪？”
　　男子慢慢抬起头，剑柄上的绿松石在月光下轻轻一闪。
　　“朔州城。”

　　“爷爷息怒！”乔老板低下头，磨磨蹭蹭地将步子挪到念伍榻侧，讨好地笑道，“孙儿收到爷爷的密信，当晚就从雁门关赶了过来！”他夸张地张大嘴巴，朝念伍比划道，“快马加鞭，一天一夜！真是片刻都没敢耽误！”
　　“哦？”念伍侧过头，扫他一眼，“那你还挺不容易？”
　　“不不不，”乔老板瞥一眼念伍眼色，连连道，“只要是为爷爷的事，孙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哪敢说什么不容易！”

　　药炉咕噜咕噜地冒着气，乔老板看了一眼，拿帕子裹住被烧得有些烫手的手柄，将药壶提起来，端到桌上，再一瞟念伍，用眼神示意她翻开倒扣在桌上的碗，把药倒了进去。
　　念伍好笑地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摇摇头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雁门关……说起来，你走的时候，雁门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好不好，林治治政可以，守城不行，”乔老板抿了抿嘴，捣了捣药壶里的药渣，决定待会儿加壶水再熬一遍，摇头做深沉状道，“这次突厥王又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支攻城兵，就像是早就料到林治的援军不会到了一样……黑压压的，抵到城门外，一大片……”
　　念伍再喝一口药，苦的眼睛都迷了起来，咂嘴道：“苦……要破了？”
　　乔老板点头，伸出三根手指，装模作样地晃了晃：“最长不过三天。”
　　“嗯，”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药汁滚过喉头，带过一阵微弱的暖意，连舌根都开始麻了起来，念伍没什么表情地一龇牙，苦得一个哆嗦，“破就破了吧。”
　　乔老板：“……”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怒吼仿佛从耳边炸响，乔老板被吓得一跳，诧异地转头，看向突然闯入的那人。
　　房门口，孙长泽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外飘洒的大雨，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忽然冷笑了声：“灯熄了做什么？怎么，很惊讶？啊……看来是我打扰了两位的密谋？”
　　“不是……”黑暗中，乔老板仿佛被噎了一下，微微侧过身，颇有些不自在地道，“风……风太大了……”

　　“是吗？”
　　孙长泽头一偏，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自动上前，迅速将屋内的灯全都点上了，火光亮起，他阴暗的脸色才终于露了出来。
　　孙长泽其实长得眉目清秀，在念伍身边跟了这些时日，看人的眼神里也渐渐生出了几分“念伍式”的锐利。就像此刻，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倚在门口，眼睛微眯了起来，仿佛正在盘算着什么。
　　“公子，当心雨。”
　　碧月山庄的属下似乎现在才赶到，然而孙长泽却并未理睬。
　　房檐下，伞具被收了起来，一大捧细碎的雨滴弹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孙长泽依旧是那个动作，望着某一个方向时，眼神又变得格外复杂起来。透过身后灯笼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他肩头一片潮湿的水痕。
　　这么急着赶过来？
　　乔老板正站在念伍身边，眼珠玩味地转了转，而后者显然是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向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孙长泽选择了避开念伍的视线，转向屋里的另一个人，说：“乔老板还站在那儿做什么？需要孙某来请你坐下吗？”
　　乔老板看了他脚边不远处的凳子一眼，迟疑了一下，往远离念伍的方向挪了两步，伸手挠了挠头。
　　孙长泽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眼神犀利地捕捉到屋角处的黑色痕迹——那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灼烧过后留下的残渣。

　　这下便一切都明了了……
　　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他那莫名其妙倒下的侍卫，安静的庭院，以及……
　　孙长泽突然停下，看着乔老板的背后。
　　那扇被关得异常严实的窗子。

　　“乔老板，”孙长泽来回踱了两步，绕到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棱，闲聊般地说道，“窗子关这么严实，也不担心太闷吗？”
　　“我就说后院的人怎么没有反应……”
　　没等乔老板尴尬地想好措辞，孙长泽便危险地笑了起来，也不再管那扇窗子了，只隔着中间那张上好的楠木茶桌，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念伍。
　　片刻后，他抬了抬下巴，表情不屑：“你还真是，就算废在病床上，也还想着再翻一回浪啊……”
　　烛火照亮的室内，念伍一脸无辜地回视他：“孙长泽，你……没吃药？”

　　“别装傻！”孙长泽阴沉着脸，总算被激怒了，“我知道你们在暗中图谋什么！”
　　念伍：“哦，那你说我们在图谋什么？”
　　孙长泽瞬间哑然，念伍又道：“你不是知道么？”
　　紧接着，只见她眼角微微向上一挑，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登时变得有些微妙：“在图谋你呢。”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阴冷，像毒蛇吐信，肆虐舔舐他的耳畔。
　　孙长泽被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用力忍住了揉搓自己肩膀的冲动，恶狠狠地瞪着念伍，心里却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他再次看了念伍一眼，没坚持多久，却慌张地移开了视线。
　　本不应该的啊……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手里有剑，身后有人，而床上那位不过是被伤得半残，此刻还中了万木春的毒，只能无力地靠在床沿苟喘罢了。

　　她早已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以那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浓烈的恐惧感便从骨髓里渗透了出来，蔓延向人的四肢百骸。
　　接着孙长泽忽然意识道，这种恐惧感是从他见念伍的第一眼起，就深深植根在了他的血液中。
　　而现在，这种根深的恐惧感，没有一刻，不在疯狂叫嚣着逃离。

　　“来人——！”
　　孙长泽大吼一声，接着，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他的身后，黑衣蒙面人破门而入。
　　他一手指着呆愣着的乔老板，看也不看念伍一眼，怒道：“把这个偷东西的给我——抓起来！”
　　念伍蓦然回神，视线从那乔老板的身上溜过，冰冷地射向孙长泽：“偷什么？”
　　孙长泽不自在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右手却攥成了拳头。

　　盘龙纹玉符，连天一阁都要听它的号令，那可是他多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好不容易机会到了眼前……
　　这一次，无论如何，就算明知来日可能会被念伍追杀到天涯海角……
　　他都要得到手。

　　“饶命啊，饶命啊孙少爷！老朽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啊，竟敢在您的地盘上出手……”在身后那群黑衣人涌上来的一瞬间，乔老板就两腿发软地跌坐在地，几乎痛哭流涕地喊道，“饶了我吧，少爷！少侠！饶了我吧……老朽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折腾……来日给你做牛做马，下刀山上火海……百死不辞，万死不辞啊！！”
　　然而无论他嚎得如何声情并茂，压着他的蒙面人依旧毫不领情，如同拎鸡仔一般，直接将乔老板从地上拎了起来。
　　乔老板奋力地挣扎，妄图摆脱蒙面人的钳制，扭得衣领都垮下来了半边，奈何抓着他的那双手太有力，他除了两条老腿还可以乱蹬一圈，上半身已被死死地压了下来。
　　见求饶无用，他又不死心地将目光投向了念伍，满脸真诚的恳切。
　　念伍一脸木然得看着此景，眼角无端跳了两跳。

　　她吸了一口气，尽力控制住表情，移开视线，转而瞪着孙长泽，重新换了个严肃的表情：“玉符不准备交出来吗？”
　　孙长泽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眼神飘忽，竟是难以同念伍对视。
　　“把人压下去，”终于，他对着身后的人低声吩咐道，“别扰了伍姐休息。”
　　他本以为会遭到那人的开口阻拦，没想到那人的反应却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两年未见，”念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熟悉的戏谑，“代我向你父问好。”

　　那一刻，孙长泽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愣了愣，声音像是卡在了喉间，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床榻上，念伍揉了揉左手，认真地注视着他。
　　孙长泽身形高挑，此刻换了一身淡蓝色的锦袍，穿着黑底云靴，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果真是应了他们的那句“公子”。

　　“倒点水来吧，”念伍转过了头，移开视线，轻轻咳了声，“我渴了。”
　　唰——
　　屋外大风带起落叶，飘洒了满庭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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