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如陌上尘

　　教学楼和办公楼虽然是两栋建筑，但建造时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道玻璃门。今天下午刘倩和郝雨薇的任务是教学楼的清扫，钟情提着一把扫帚站在一旁，早就为自己找好了理由。

　　“倩姐，你累了一天了，我帮你打扫。”钟情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前几天还给我削水果吃来着，这不，我专程来报答你。”

　　刘倩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笑道：“你就是嘴甜。唉，行了，别在这儿帮我，你要是真有心，就去帮帮你那个叫什么什么薇的朋友，大半天了，一进来就吓得要死，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

　　“叫郝雨薇。”

　　“对对对，就是她嘛，一直不干活，可累死我了。我都快四十了，能不能体谅一下！”

　　郝雨薇坐在教学楼的门厅里，抖抖索索拿着笤帚，几乎一动不动。看着钟情缓步走过来，她脸上的表情简直比见了亲妈还亲：“钟情！你来了！”

　　“倩姐让我来帮帮你，说你不干活。”

　　“我……我害怕……”她抬头看了看，钟情知道她在看顶楼的方向，不禁也抬头望了一眼，一楼门厅的楼板很高，墙刷得粉白，别说蜘蛛网了，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钟情，我知道错了，之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你很厉害，你现在能不能保护我啊？我很有钱的，我可以出去了给你付钱！”郝雨薇睁大了眼睛，一双杏花眼定定望着钟情，原来满溢的傲慢和矜贵看不见一点踪迹。

　　钟情叹了口气：“别这么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有危险的。”她边说便迈开步子，郝雨薇也立刻站起来紧随其后。两人穿过通道和玻璃门，在办公楼大厅里站定。

　　“你不是害怕教学楼吗，咱们打扫这里好了。”钟情说了一句，自顾自闷头开始清扫，眼角的余光却不停观察周围。

　　郝雨薇连忙一起扫起来，她情绪镇定了许多，沉静了许久，才慢慢对钟情说：“你来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钟情有些惊讶，没想到郝雨薇冷静下来还是有点智商的，又想到她是林哥的保护对象，算起来也算是一个团队的人，于是就凑近把之前分析的线索告诉了她。

　　郝雨薇低下头说：“这里我打扫过一次，那个主任办公室好像在二楼。”于是便拎起清扫工具带着钟情往楼梯走。

　　办公楼的大厅中间是一个直通上下的旋转楼梯，看上去像是上个世纪的装修风格，踩上去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楼梯的缝隙偶尔有几块剥落的铁锈，暗红色的残渣和洁白的墙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看着郝雨薇的背影，钟情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生活所迫，富贵人家的千金也要到这种地方来干粗活，真是应了那句话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她百思不得其解，郝雨薇为什么要找林哥带她来这么个鬼地方受罪。

　　还在思索，就听见前面郝雨薇脆生生的一句：“到了。”

　　钟情抬起头，主任办公室就在二楼东南方的角落。她们二人走过去，还隔着一段距离，果然远远就看到门上落着锁，它的主人显然并不在这里。

　　两人在门前站定，防盗门的上方正开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玻璃小窗，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陈设。

　　郝雨薇显得很激动，她一把推开钟情，双手扶着门板，两只脚努力踮起来说道：“你先让让，我来看看里面有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似的弹开了防盗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鄙夷叫道：“怎么回事？门上有油漆！”

　　钟情早就闻到了那一股刺鼻的气味，可她还来不及说明就被郝雨薇抢先贴了上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叫她赶紧去洗手间把油漆洗干净。

　　空气沉寂下来，钟情转过头贴近防盗门，在夕阳的余晖下细细观察。经历刚才郝雨薇的闹腾，原本可能有痕迹的地方也几乎被覆盖住了。钟情有些不忿，却忽然灵光一闪，抬起头向玻璃小窗下最高处看去。

　　果然，上面的油漆还没有干涸，一个比钟情手掌大许多的手印清晰地印在上面，一看就是个男人留下的。

　　钟情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找到你了。

　　钟情掏出手机以各个角度找了照片，确保它可以清晰地作为证据。这里正好处于通风口，油漆刺鼻的气味已经淡了许多，钟情转过头，懒散地靠在墙上观察。

　　虽说办公楼是和教学楼连在一起，可两栋建筑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教学楼是典型的低龄化装修，不仅地面铺了木地板，而且几乎每一块空白的墙面都画了卡通画，厅里还放了许多诸如哈哈镜、毛绒布偶之类孩子喜欢的东西。相比之下，办公楼则行政意味强烈，简欧风格的装修很是普通，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原本还能从二楼高大的窗户看到夕阳金色的边缘，钟情倚了一会儿，那光芒就暗淡下去不少，晚风徐徐吹过，吹得旋转楼梯上的铁锈滋滋地响。她能听见卫生间一直有水声传来，便直起身子不急不缓地走过去，叫道：“郝雨薇，你洗了这么久，还没洗干净吗？”

　　卫生间里白炽灯的光芒有点闪烁，无人应答，只有流水声哗啦哗啦地响着。

　　钟情又叫了几声，心下越发觉得不妙，只能硬着头皮一脚踏了进去。

　　卫生间光线还算充足，外间是盥洗的水池和衣容镜，此时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水龙头开着，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绣黄色的自来水，活动水塞被压了下去，水池盛满自来水之后就开始不断外溢，绣黄色的水流溢了满地。

　　“郝雨薇？你在吗？”钟情皱着眉头向里间问道：“有人吗？”

　　依旧无人应答。

　　她感觉全身血液都开始加速奔腾，一个不妙的念头闪过，却迅速被她压了下去。她轻轻踩着水向内间走去，里面是卫生间的隔间，有两三个门半掩着，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

　　钟情觉得灯泡光线太过暗淡，刚想拿出手机照明，脑海里却瞬间有如惊雷。

　　“不对！这里怎么有灯！”

　　嘭的一声，白炽灯泡突然炸裂，玻璃片从空中四散掉落，烧得发红的灯丝嘶嘶冒出一缕黑烟，彻底没了生息。

　　一片黑暗。

　　水流声也渐渐低弱，变成了水滴嘀嗒坠落的声音。

　　心跳加速，钟情的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只能勉强看清物事的轮廓。

　　她缓缓撤脚，准备不动声色地按原路返回，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却陡然响起，伴随着几声女人呜咽嘶哑的哀嚎声，显得格外诡异。

　　“救……救救我……”女人的声音喑哑异常，声音细弱。

　　“郝雨薇？”钟情惊喜，发现声音来源于离她最近的那个隔间，便大着胆子动手去拉门。门是向外拉开的，钟情使了死力用劲一扯，那门竟然应声被打开了，里面影影绰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钟情着急道：“快出来！”

　　人影却一动不动：“跑不了了……跑不了了……他在我身后，就在我身后，哈哈哈哈哈……”

　　钟情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充当光源，这狭小的的空间终于被再次照亮——郝雨薇完好无损地坐在隔间的地上，只腿上略微有一点擦伤，她神情呆滞，美丽的杏眼没有一丝光亮。

　　看到她没事，钟情不由得舒了口气。可转念想到刚才郝雨薇嘟囔的话，“他在我身后”，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她抬高右手去照郝雨薇身后的位置。不照还好，这一照显露出来的东西吓得钟情差点手一哆嗦把手机给扔出去。

　　红色的血手贴在隔间的瓷砖上，一只全身通红的怪物藏在郝雨薇身后，四肢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活像被烈火灼烧过般融化了似的。那怪物正定定看着钟情，一双眼睛瞪得巨大，嘴里不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钟情反应过来，一把抓过郝雨薇的胳膊大叫道：“跑！！快跑啊！！”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了力气，几乎把郝雨薇扯了一个趔趄，两人一个拽着一个飞快地撞了出去。

　　沿途的道路开始扭曲，办公楼的墙体产生了许多裂隙，墙皮墙灰不断从头顶掉下来，扬起一阵阵尘土，呛得两人睁不开眼睛。

　　跑！钟情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死死抓着郝雨薇，确保她能够跟上自己。

　　楼体摇晃得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二人跃上旋转楼梯，不顾一切地向下奔去。身后咯咯咯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近在咫尺。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旋转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时间那么漫长却那么急迫，怪物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空间扭曲的程度也渐渐减退，整个办公楼都安静下来。

　　钟情放慢步子，拉着郝雨薇停下来。她向旋转楼梯下看去，明明是一层楼的高度，现在好像隔着万丈之遥，黑色的浓雾萦绕在楼梯下方，让人感到无法释怀的绝望。

　　“钟情？钟情！”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十分朦胧，像是穿透云霭而来：“快到顶楼上来，下层的怨气就要坍塌了！”

　　她昂起头，落日的余晖恰好从破碎的玻璃边缘散射过来，空中竟然有一道炫目的彩虹，一个身影就在站那里。

　　她清醒过来，带着懵懂的同伴一路拾级而上，敏捷得如同一只逃离捕食者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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