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怀了他的孩子
静影沉璧坐落在山庄的西南处,是块有花有水的宝地。大婚之后,弥剑秋亲自画图,为妻子修建了个能纵观山庄景色的八宝亭,名唤遮月。
自弥生的母亲沉璧郡主逝后,这座京中让贵妇艳羡的院子就被弥剑秋封了。一桌一椅还是最初的位置,山水花木日日有人精心打理。寻常人更不可随意踏足一步。
弥澈八岁那年,只因偷偷溜进去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便被弥剑秋抽断了几根竹条,幸有她拼命护着,否则必得被自家老爹打死不可。
弥澈被人送回去就发了一场高烧,吃了几贴药还是冷汗不断。一醒来就往弥生怀里钻,喝药也得要她哄着。
弥生推开多年未生锈的前门,这个季节,满院的玉兰花应该开了吧。
犹记数年前的那个午后,一朵朵硕大的白玉兰迎着日光开得如火如荼,连路过的风都是清香的。美丽温柔的娘亲坐在树下为父亲绣着衣裳,她只瞧着心头也欢喜得很。
一个人从后前递过朵玉兰,却一句话都不说。
她回头看,离散的光晕模糊了她的眼。看上去一片暖色,唯有对方深褐色的瞳孔还在发着光。
“你们动作快点,上头吩咐了,这些个玉兰树今日一定要砍完!若敢偷懒,仔细着你们的皮!”几个拿着鞭子的老嬷嬷正大声训斥着。
其中一个家丁惧于权势,先一步挥起斧头砍了下去。原本光滑平整的树身上便浮起了道深可见底的裂口。
弥生的心也跟着那挥斧的动作抽痛了一下,那道疤痕刺着她的眼,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放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着静影沉璧撒野?”月茶气昏了头,不由分说就快步走上前去打了为首的嬷嬷两耳光。
那清脆响亮的两巴掌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张嬷嬷嘴角缓缓渗出的血渍,才知晓月茶当真是下了死手打的。
张嬷嬷捂着脸好一阵没反应过来,她在这弥家做了几十年奴婢,跟了翠姨娘之后,庄内更是无人敢对她稍加指责。眼下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是要翻天么?
想到这口中污秽不断:“好你个小蹄子,你可知我是谁?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跟……”
“啪啪。”
还未等她说出下文,弥生又给了她两耳光。当着十来个人挨了两次打的老婆子指着弥生说不出话,这叫她怎么活?
“好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污蔑本小姐,这罪名该如何算?”弥生用月茶递上的手帕擦了擦手,冷声道。
一想到自己的手方才碰了那老婆子的脸,她就恨不得把手脱层皮。
“将她捆了,送去劲松堂。务必将此处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爹爹。”弥生吩咐道,自己的女人自己处置。
“你敢,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可是翠姨娘的人,你不能对我这样!”张嬷嬷一听要把自己送去劲松堂就慌了,翠姨娘有儿子自然不怕。
若是她就这样被送进去,按照老爷对先夫人的宠爱,他还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弥生转身就走,根本不顾及后面传来的鬼哭狼嚎。很好,后宅中只留了几个女人还不安分,昨晚她看在弥澈面上,本有心放她一马。
不识时务的女人留在弥家也是个祸害。
“小姐,这不是回咱们芳华院的路啊。”
“去劲松堂。反正迟早会让我们过去,早一时也不打紧。”
刚踏进劲松堂,就见几个家丁将五花大绑的张嬷嬷抬了出去,看见弥生的脸,眼底是满满的怨毒,恨不得扑上来将那张美丽的脸抓花。
相比于月茶的气愤,弥生倒无所谓。这世间怨恨她的人多了,多一人也没什么。
弥剑秋见弥生走来,脸色阴沉转晴:“张嬷嬷发卖云南,收回住宅。翠姨娘幽禁秋园,无令不得外出。”
弥生素手轻抬,捏着紫砂壶斟了盏茶。一嗅,果然是新出的大红袍,这颜色香气就是不一样。
弥剑秋见弥生脸色好些,也端起茶喝了口:“下月皇宫大选,我已为你报了名。你好好准备一下,虽然当今陛下年方十三,但是个有主意的。”顿了顿,接着说:“为父也算是他的半个老师,想必日后他会好生待你。”
弥生被一口茶呛得差点背过气,甚至有两眼翻白的趋势。弥剑秋连忙给她舒气,方才堪堪好些。
“多大人了,还这般小孩子气。叫为父如何放心把你嫁出去?”
所以呢?我看您放心得很啊。
弥生将茶盏往桌上一拍,义正言辞;“首先咱先不说这辈分的事,光是当今陛下比咱家小澈还小上一些,您觉得合适吗?”
弥生很想把自家老爹脑袋扳开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叫她去嫁个小屁孩,没见过这么坑亲女儿的。
若是真嫁了,皇帝陛下是该叫她姑姑,还是叫她爱妃?
“咱们弥家代代与皇室都有姻亲,当年幸得你娘恰好是皇室中人,否则哪会有你?”弥剑秋抚着胡须,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本就不想做什么家主,这种倒霉差事给小澈算了。”
一听这话,把弥剑秋胡须都气得翘起来:“说什么胡话,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你不想嫁皇上,那你想嫁谁?”
“……”
弥生想挽起袖子跟对面固执己见的父亲大干一场。余光忽然瞟见一道紫色身影缓缓走来。
此刻她十分感谢遗传了自家娘亲优秀的视力,心一横眼一闭就朝人影冲过去。
无论是何后果,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
楚厌只觉一团不明其状的柔软物体突然就撞上了自己胸口,于是下意识地想要一掌将怀中的东西劈飞。
低头却正好看见一脸吃痛的弥生用虔诚的目光望着他,用口型说:“求求你,帮个忙。”
弥生被楚厌这如铁板似的胸膛硬生生撞出了几滴眼泪,她感觉自己此刻的行为和撞墙自尽没有什么两样。
不远处的弥剑秋被自己女儿这一出吓得七窍丢了六窍,他怎么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呢。
弥生拉着楚厌站在弥剑秋面前,咬着牙说:“爹爹,女儿不能嫁。因为女儿腹中已有他的孩子了。”
弥剑秋如遭雷劈,捂着胸口拿起茶碗就想向这个不孝女砸过来。
弥生吓了一跳,慌忙往楚厌身后躲。不料那厮迅速往旁边一闪,就剩下她一个人直面从空中飞过来的杯子。
她在心里哀嚎,完了,要毁容了。
抱头蹲下的一瞬间,她看到那茶碗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垂直落下,四分五裂。
楚厌上前拱了拱手:“师叔且先消气。”
“谁是你师叔?你跟我女儿这般,如何让老夫消气?”弥剑秋一双鹰眼直直盯着眼前俊美无双的男子,越看越不顺眼。
“武夷山慧和师太是晚辈师父,应师父之命,前来呈送下月的武林大会的请帖。”楚厌神色淡淡的,仿佛丝毫未被刚才那场风波影响。
弥剑秋脸色稍好了些,瞟了一眼桌上大红的请帖:“原来是慧和的弟子,难怪跟她年轻时一样没规矩。”
死皮赖脸扯着弥剑秋衣袖的弥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惹得还未消气的弥剑秋差点再摔个杯子。
楚厌自始自终未看弥生一眼,身姿挺立如松,毫不畏惧地回望。浑身散发的气场竟丝毫不若于弥剑秋。
“年纪几何?何处人氏?父母是否尚在?如实一一道来。”弥剑秋憋着火问。
“始于南疆,燕都楚氏。”
弥剑秋不自觉正色,泱泱大燕,除了那家还有谁家敢自称楚氏?
“那你与我家小女又是怎么回事?”
楚厌刚想说不清楚,不了解,不熟悉。
弥生不知他的身份有何特殊,她只知道自家爹爹口风有松动的迹象。如果他聪明一些,就该接下这笔不亏本的买卖。
可看到楚厌冷凝的脸色,完了,正好碰上个个傻子。
弥生躲在老爷子身后,摸出袖中的血玉,见楚厌脸色无甚变化。又添上了自己的碧凰萧,见他目光似有所动。狠下心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箭羽。
楚厌起了兴趣,前两件东西倒不稀罕。那最后的金箭羽,却实实在在是个好东西。
弥生的心在滴血,后两样几乎是她全部身家了,一并拱手送人比剜她的肉还难受。
“求师叔成全。”楚厌颔首。
弥生生怕楚厌反悔,也福身道:“女儿此生非……”
弥生本想说楚厌名字,但她恍然发现,她并不知晓他姓甚名谁。
眼见自家爹爹有些起疑,弥生转了转眼珠,接着道:“非他不嫁,求爹爹成全。”
抹了抹不存在的泪,说得那叫一个郎情妾意凄凄惨惨。说完后还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身旁的楚厌,颇有一种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架势。
月茶站在弥剑秋后斜方,全程观看弥生这样卖力地表演。不禁用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难为小姐什么馊主意都想得出来。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若是被识破了,这药谷山庄的屋顶都要翻上一翻。
弥剑秋拂袖而去,弥生才稍稍放下心。
一扭头看到楚厌的冰山脸,讪笑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尧镜一脸幽怨地赖着不想走,最后被月茶以扯外袍揪耳朵的方式拖走了。
“其实刚才我爹要把我嫁给土匪头子,我实在没办法,才不小心毁了公子的名节。”
“嗯。”
“其实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家中肯定已有妻室。劳烦公子陪我演场戏,等些日子风头过了,公子便说家中突遭不测,最好由我爹主动退婚。”
楚厌面无表情。她以为他是担心酬劳的问题:“之前应承公子的东西会如数照给。”
弥生一脸期待,盼着他能像前面那样说个“嗯”,如此她就高枕无忧了。
“……”
“如何?”成功近在咫尺,她有些按捺不住地想笑出声。
“大燕社稷安稳,皇室兴盛昌隆。何来家破人亡之说?”只见面前的男人悠悠吐出。
弥生手中的金箭羽掉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本王说大燕强盛,皇室兴隆。”楚厌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渐渐黑云覆面。
“你**不早说。”弥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你还嫁吗?”楚厌道。
嫁你个头。
偶然瞥见老爹站在望江亭盯着自己,盛怒转化成温柔笑意。
“嫁。”
嫁进王府还有可能被休弃下堂,她还有可能获得自由。可一入皇宫深似海,恐怕她还没熬到打入冷宫,就被一群女人害死了。
于是她视死如归地突然抬起头:“我嫁。”
楚厌被她大义凛然的神情恍惚了片刻。他怎么觉得这表情在即将开战的军营中似曾相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