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良妃

　　第二日，京中便传遍了摄政王殿下要迎娶弥家大小姐的消息。高门大户的姑娘们虽对楚厌殿下的容貌“趋之若鹜”，但并无一人嫉妒弥生。

　　美色和性命，大概多数都会选后者。

　　于是渐渐传出她只因命硬，方才捡了个不小不大的便宜。

　　但药谷山庄的弟子们也纷纷为小师妹感到不值，他们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怎能被那一堵宫墙所困。

　　弥生眼睛刚睁开，就看见桌上的各种礼品堆得跟山似的。她有些窒息地坐起来，感觉喉咙里被塞了一团棉花。

　　唤月茶进来 ，指着那一桌东西有些颤抖地问：“是不是哪位师兄去盗了国库？”

　　月茶额前流下一丝冷汗，公子们若晓得小姐这般想他们，不知得心碎成什么样。

　　“回小姐，这些礼品是各家小姐夫人送来的百岁礼。”

　　因为大燕国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出嫁的年龄限制较为宽松。平常人家的姑娘十七八岁嫁人也是常有的事，先帝的幼妹豫宁长公主成婚时已二十有三，算是开了大燕先例。

　　于是那些个富贵人家也把女子出嫁之日称为百岁日，惟愿百年好合，岁岁平安。

　　弥生脸瞬间黑了一半，牙齿磨得咯咯响：“是爹爹泄露出去的？”

　　月茶犹豫地看了看似要爆发的弥生，摇头；“今日一大清早燕都大街小巷就挂满了楚厌殿下即将迎娶摄政王妃的王榜，还盖有王爷的玺印。”

　　楚厌这厮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她和楚厌合作虽不是毫无私心，但她毕竟帮他遮掩了他与尧镜那档子事。

　　今后和离也就和离了。他和尧镜还可以继续潇洒，可自己却要顶着他楚厌前王妃的名头在天下人眼皮底下过一辈子。

　　这算盘打得妙极。

　　燕都里的贵圈一天天闲得到处捕风捉影，以后和离了还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甚至死后说不定都要被人挖出来探究一番。

　　想到这，弥生一骨碌滚下床，披了外衫就连滚带爬地往弥剑秋那跑。

　　月茶捧着定发簪在后面边喊边追，惹得一群奴才纷纷朝这边观望。

　　此时楚厌不巧正在劲松堂与弥剑秋商讨议事，稳坐高堂的弥剑秋面沉如水，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悦。

　　“小女与楚厌殿下成婚，本就是高攀。既然殿下已证实弥生她未有身孕，那这婚事便不作数。”

　　楚厌思考片刻道：“东祁和西辰的皇帝都曾拜在师叔门下，这两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子。由是可见师叔教导有方，令爱也定是绝世无双的人物。”

　　表态不明，还顺水推舟地将弥剑秋和弥生都夸赞了一番。

　　弥生躲在墙角侧耳窃听，暗道这楚厌处事虽不厚道了些，这一片诚心确实不错。

　　弥生对楚厌的怒气略微消了些。伏在门后听道自家老爹悠悠道。

　　“我这女儿琴棋书画样样不熟，在府在外处处任性。天资不够还逃学玩乐，能力不足还喜欢胡乱制药捉弄人。要不是我家小儿命大，早就被她折腾死了。”

　　弥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她活了这十数年还不知自己的行为已经恶劣到天怒人怨。

　　月茶听得胆战心惊，只见自家小姐上前一脚便踢开房门，她被吓得一声尖叫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当初是你剪了我的琴弦捆药草，也是你拆了棋盘做晒席。现在你又嫌弃我。”弥生眼眶通红，素手指着自己爹爹就开吼。

　　弥剑秋许久未见到过女儿这般脸色，心里暗道不好，但楚厌又坐在一旁，他又不能拉下脸去哄弥生。

　　于是拼命给默默站在后面的月茶使眼色，把这两个祖宗其中一个带出去也好啊。

　　可惜月茶埋着头不作声，她自然熟悉老爷的套路。昔日夫人在的时候，每次都是她上前救场。

　　弥生坐下来，捏着茶杯喝茶。察觉一道目光直射自己眉心，于是抬眼毫不犹豫地对上。努力把眼中的鄙视掩盖，装高冷谁不会？

　　楚厌静静地看着眼前衣冠不整的女子，若在平时他是最厌恶为了博他眼球无端失态的女人。

　　但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和那些脂粉有些不同。外罩一层水蓝长衫，腰间系好的丝带也因剧烈的跑动而散开，露出里面的白裙翩跹。

　　一头及腰青丝被随意挽了几下，耳畔发丝因为没有定发簪的固定，已经垂落不少。

　　粉黛不施依旧玉面含春，身无一饰不失名门贵气。

　　感觉……是要强点。楚厌殿下冷若寒冰的面孔下中肯地承认。

　　弥生若无其事地冲着自家老爹嫣然一笑，声音软糯：“爹爹，女儿方才在跟您说笑呢！”

　　弥剑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看见女儿如花笑靥，突然觉得一股行踪不定的雪风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

　　这时场面一度陷入僵硬。

　　一刻钟过后，弥剑秋坐得脚麻，想起来走走时才发现左手旁的楚厌眼中大雾弥漫，隐隐约约倒映出弥生的影子。

　　右边的女儿依旧带笑，慢条斯理地观赏着楚厌的神情。

　　弥剑秋起了半边身，又被这种诡异的局势被迫坐下。心中一大片野马奔腾而过。

　　“大选那日弥生你必须参加，无论以什么身份。”弥剑秋揉了揉眉心，这爹着实不好当，当一个好爹就更难了。

　　“拒绝。”

　　“拒绝无效。这弥家我执意要给你，那些长老自不必说，必会出面阻挠。只有你嫁入皇室，依照祖训才算是名正言顺。难不成你想将这老祖宗的东西拱手他人？”

　　就算她不要，还有弥澈。就算弥澈不做家主，再不济还有他未来媳妇。什么时候轮到他人染指？

　　弥剑秋看见女儿的表情，知道她口风渐松，于是乘胜追击：“你若不想入宫，你晋王兄也是极疼爱你的，先帝第六子辰王也不错。若实在不行……”

　　楚厌冷着脸，见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将他当作白菜萝卜般挑挑拣拣。要不是为了稳定朝局，他早就开始威压警摄拂袖而去这一条龙操作。

　　弥生觉得自家老爹果真是老了，再怎么糊涂也不能妄议皇室，何况对面还有尊大佛稳坐如山。

　　于是抚了抚鬓角，起身做离去状：“那么便依爹爹的意思，劳烦爹爹备好嫁妆。”

　　弥剑秋大喜过望，头一次觉得自家女儿善解人意：“生儿放心，为父一定十里红妆，送你出阁。为父等会便去晋王府商讨这件事。”

　　“爹爹错了，是摄政王府。”

　　“为何？这种婚娶之事也归摄政王管辖区内？”弥剑秋一脸不解，望向一旁的楚厌。

　　楚厌声如寒冰：“自然不归本王管。”

　　“王爷此言差矣，因为弥生所嫁之人，正是你楚厌。”弥生回眸一笑，丢下这句话便带着月茶出了门。

　　留下呆怔住的“翁婿二人”，还没从弥生的话里回过神。

　　弥生一出门，正好碰上来向弥剑秋请安的弥澈，她一手抚摸着自家弟弟的头，一边痛惜地说：“小澈呀，姐姐都是为了你好。”

　　弥澈就这样看着长姐唉声叹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不知所云地摸了摸头，葫芦里又在买什么自制药？

　　坐在弥家屋顶的尧镜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眼见着天空愈加暗淡下来。左右看看没人，将偷偷带在身上的小酒拿出来，正想要啜一口。

　　庄门突然打开，吓得他把整个酒壶都抛到了后面荒原中，同时惊起一片寒鸦。

　　“爷，您来了。”尧镜跳下屋顶，对着楚厌笑得天真无邪，仿佛刚才发生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楚厌微微点头，走向被系在柱子上的汉驹乌雪。走到一半吩咐道：“让礼部准备聘礼，择日大婚。”

　　久久没得到身后人的回应，楚厌牵着马缰看向尧镜。尧镜脸上明摆着一副主子你被弥家拿捏住什么把柄了的表情。

　　“爷，你真要迎娶那弥小姐。那羽生姑娘怎么办？”

　　“她的事，与我何干。今后若再提起此事，休怪我将你赶出王府。”

　　尧镜立刻噤声，他家主子果然还是在意羽生姑娘的。多年无意女色，原来是爱在心口难开。

　　楚厌看了一眼正在幻想的尧镜，扶鞍上马，缰绳一扬，乌雪便奔出了数百米之遥。

　　“等等我啊，爷……”

　　皇宫。

　　“贺兰姐姐，皇叔真的要娶皇婶了吗？”一个俊俏可爱的小男孩趴在御案上好奇地问。

　　手边放着一小盘蜜饯，和一碗冒着冷气的酸梅汤。另一边则是堆积如山的明黄色奏折，和男孩的衣袍颜色如出一辙。

　　“陛下，臣女怎敢妄议摄政王殿下。殿下年岁也不小了，迎娶王妃开枝散叶再正常不过。”贺兰羽生淡淡地笑，垂下的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年幼的小皇帝一拍御案，义愤填膺：“朕才不愿意让其他女人做朕的皇婶，只有贺兰姐姐这般才貌双全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叔。”

　　“多谢陛下抬爱。若是臣女父亲未战死沙场，臣女还有竞争王妃之位的机会。如今臣女家破人亡，孤苦无依，怎配得上殿下。”

　　贺兰羽生苦笑，夹杂着不甘和妒忌。配上鬓边琉璃步摇的微微摇动，犹如一枝梨花春带雨。

　　楚寂看贺兰姐姐这样伤心，拍拍胸脯道：“贺兰姐姐放心，皇叔说朕是天子，是大燕国最尊贵的人。朕定会想法子让你如愿以偿。”

　　贺兰羽生笑容中蕴藏着一丝得意。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贺兰羽生除了家世哪一点比那个弥生差。

　　要她把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让出来，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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