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品

　　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丝光，窗户紧闭，大门紧锁，就连窗帘也被拉的严严实实，仿佛下定决心与外界不在往来一般。

　　“我好像有说过，不要私自到我的据点来吧，嗯？”有些沙哑的男声突兀的响起，微微上扬的尾音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只能从他的话语中理解——对方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

　　寻着声音看去，在黑暗中，少发上隐约有一个人影，手里好像还在把玩着什么东西，在漆黑中闪烁着异样的寒光。

　　“顾愈，可以这么叫你吗？”来人发出一声近乎嘲讽的冷笑，又装作笑眯眯的模样，道，“那种程度的狙击，整个公司也就你能做到吧？”

　　“首先，不行。”顾愈突然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其次，是我干的又如何？你......又能把我怎样？”

　　“狂妄的小子......”那人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话锋一转，道，“上面来消息了，让你去顶替十一号。”

　　那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顾愈，顾愈没有伸手去接，让那物直直掉在了沙发上。

　　“这是面具，还有一些证件，你可收好了。”那人嘻嘻一笑，也不管这间屋子主人的看法，在顾愈面前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拜咯，别忘了好好对待你的宝贝哥哥。”那人拧开门锁，临出门前还不忘挑衅一句。

　　顾愈听到门锁发出的喀嚓声，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枪，狠狠扣下扳机。呼啸地子弹直朝门口飞去，只是慢了一瞬，那人刚刚迈出大门，子弹才“招呼”上去。

　　顾愈这是手下留情了。那颗子弹若是再快一秒被发射出去，那人的脑袋，也就交代在这了。

　　顾愈也不再理会，拉开袋子的拉链，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包裹，想来就是仿真的面具吧。

　　翻阅了一下袋子里的东西，顾愈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这次的证件办的这么齐全，显然是他们早有准备。

　　陷阱又如何？只要能待在韩恭身边，哪怕只是一直看着他，当个陌生人，顾愈都心甘情愿。

　　而韩恭这边可就乱套了，不光要给罗黛儿办后事，给上面编一个还算体面的交代，还要处理李珍的案子。

　　加班一时爽，一直加班一直爽。

　　而就在这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时，上头又添乱似的派下来了个实习生到他们这里来帮忙。

　　韩恭双手环胸，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办公椅上，没好气道：“上头真是不嫌乱，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对于罗黛儿被狙击手狙击的事情，除了邵冰，其他人并不知情。韩恭也是很大胆地编了个理由糊弄糊弄上头，就说她家里有事，回老家了。

　　但韩恭没想到上头对他们这么重视，这罗黛儿刚走，又要派来一个。

　　薛宁端起水杯，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听到韩恭在这发牢骚，浅笑道：“那新人到了，供你一人差遣可好？”

　　“宁宁你别理他，让他一个人哭去。”花楼白了一眼韩恭，转头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脸花痴地看着薛宁，道，“还是我们宁宁最好看。”

　　薛宁捂嘴浅笑，眉眼间带着女儿家的温柔，笑弯的眉眼就像颗融化了的糖果，让人溺死在这甜美的温柔乡中。

　　在这欢笑的插科打诨声中，门被轻轻叩响了两下，韩恭扭头，喊道，“门没锁。”

　　韩恭使了个眼色，花楼猴似的窜回了自己的位置。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穿着深褐色上衣的青年背着一个大包走了进来，怯生生地道，“这里是城南的警察局吗？我是来......来......”

　　青年握紧门把手，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站在门口，用着呆萌的眼神看向韩恭——屋子里唯一站着的人。

　　青年大概一米八几的样子，长着一张与身高不符的娃娃脸，高而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薄薄的镜片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着韩恭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

　　“我叫余桓，是市警局派来协助工作的......请多多指教！”青年还是那副怯生生地模样，一边说着，一边鞠了个90°的躬，说完之后，抬头不知所措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韩恭。

　　韩恭皱了皱眉，这孩子看上去挺干净的，就像一张未经世事的白纸，也许真的只是来实习的？

　　“小余啊，”韩恭突然开口唤道，吓得余桓连忙应了一声，“您有什么事？”“你刚来，肯定不适应，就帮我们打打下手吧？”韩恭笑笑，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友善，道，“别见外，都差不多岁数，不用说敬语的。”

　　“那......…哥？”余桓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的时候，男的喊哥，女的喊姐就对了。

　　韩恭身子一僵，余桓这声哥，叫他有点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就好像顾愈趴在他身上，不断撒娇喊着哥哥。

　　“来，给你介绍一下。”韩恭上前拉住余桓，边走介绍道，“我叫韩恭，坐我对面的是薛宁，那边那个的是花楼，坐在他对面的是邵冰，这边这个是孟深秋，不过他今天没来，有空介绍给你认识。”

　　“小余，你跟我来，我带你熟悉一下。”韩恭等余桓挨个打完招呼后，挥挥手招呼他过来，一边走一边聊，韩恭大概也清楚了余桓的底细。

　　余桓，21岁，毕业于城区的警校，是被局里统一分配过来实习的，人挺机灵，就是有些羞涩。

　　“小余儿，走，哥请你吃饭。”韩恭大咧咧地环住余桓的肩膀，也不等余桓拒绝，就拉着他走进了最近的一家..... 兰州拉面。

　　“老板，我还是老规矩，清汤牛肉面，不要香菜，再来两瓶冰啤酒。”韩恭经常来这吃饭，和老板很熟，就没太顾着自己，转头问向余桓，“你想吃点什么？”

　　“我要西红柿鸡蛋拌面。”余桓开口道。

　　等服务员走后，余桓拉拉韩恭的衣角，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啊哥，让你破费了。”

　　“没事，就当是给你接风了。”韩恭拉着余桓坐下，两人坐在了里屋，面对面坐着，等着面条被端上来。

　　余桓拉起一旁铁桶里的一次性木筷子，用手擦了一把，两根筷子交叉互相磨擦着，把上面的木刺磨平以后，递给了韩恭。

　　“谢谢。”韩恭也不含糊，伸手接过，看着余桓又拿起一双接着磨，不禁失笑，道，“你这样，让我想起我弟弟了，跟他一模一样。”

　　余桓一愣，笑容僵硬在脸上，看向韩恭，重新打起笑容道：“我家里也有个哥哥，但是......”

　　“但是？”韩恭还想深究，但好巧不巧地，饭食被一个个地端了上来，热腾腾的水蒸气带着香气飘进韩恭的鼻腔里，刺激着韩恭疲惫的精神。

　　“好香啊哥！”余桓夹了一根面条，放到嘴边吹了吹，伸到韩恭面前，“哥，你尝尝？”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举止的出格，余桓的动作一僵，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哥，我以前就是这么对我哥的，习惯了。”

　　“放我碗里就行。”韩恭笑着点点头，也挑起一些面条，放在了余桓面前的大碟子里，笑道，“礼尚往来。”

　　两人大快朵颐，很快碗里就见底了。韩恭打了个饱嗝，起身走向了服务台，余桓见状，连忙放下筷子跟在了韩恭后面。

　　韩恭闻声回头，看到余桓慌乱起身，连嘴里的面条都没来得及咽下就跟过来了，笑着解释道：“你接着吃吧，我不走。”

　　余桓点点头，乖巧地回到座位上接着吃了，韩恭笑笑，拿了两罐冰啤酒也回到了座位。

　　“喏，给你。”韩恭递过一瓶，余桓接过，微凉的水汽顺着他的手指流下，冰的他打了个激灵。

　　“这还没立春呢哥，喝这个对胃口不好。”余桓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手中的冰啤酒，又小声对着韩恭道，“而且现在是上班时间吧，真的没事..... ？”

　　韩恭一向放纵惯了，这些道理规矩等杂七杂八的自然是不会遵守，谁说的工作时间就不能喝酒了？还有人的工作就是专门陪酒的，那也不对咯？

　　但韩恭少见的心情好，竟然听从了余桓的话，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最后把目标锁定在余桓的背包上，问道：“你的包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可以的哥。”余桓点点头，摘下背包递给了韩恭，韩恭接过，放在桌子上，拉开书包的拉链，把啤酒擦干后放了进去。

　　“给你。”一系列操作完成后，韩恭把包递给了余桓，书包底部已经被冰啤酒的水汽弄的有些潮湿，余桓托着书包底，手心微凉，但却没说什么。

　　余桓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时间，有些担忧地问道：“哥，咱是不是出来太长时间了，要不要回去啊？”

　　“几点了？”韩恭说着，凑到余桓面前去看手表。感受到韩恭的靠近，余桓身子一僵，耳根微红，别开了脸。

　　“那我去结账，你在这先坐会。”韩恭起身，走向结账台，余桓赶紧背上包紧随其后，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完全把韩恭当成了依靠。

　　“走吧哥。”余桓推开门，礼貌地让韩恭先过，韩恭也不推辞，迈开步子出去后，余桓才出门跟上。

　　“哥，你们平常都干些什么啊？”韩恭和余桓并肩走在路上，余桓随口找了个话题，让气氛不这么尴尬。

　　“办办案子什么的，你就跟着哥混就行。”韩恭拍了拍余桓的肩膀，朝他点了点头，摆出一种老大哥的姿态。

　　“对了，你家住哪啊？”韩恭突然问道，“像你这种外地的，是不是没地方住啊？”

　　“有，有的。”余桓垂下眼，心里不太是滋味，但又没法说，道，“我在老城区租了房子。”

　　“对不起啊，我没别的意思。”看出余桓的不对劲，韩恭明白余桓是曲解他的意思了，解释道，“我家就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想着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来我家的。”

　　“不用麻烦了，哥。”余桓咧嘴一笑，心里的难受在韩恭解释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深处传来的怦怦直跳。

　　“没事小鱼儿，以后有啥事就找哥。”韩恭看着余桓笑，自己心里也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顺口唤了声小鱼儿 。

　　那是顾愈的小名。

　　“小鱼儿？”余桓一愣，不太理解，歪了歪脑袋，问道，“那哥你是花无缺吗？”

　　韩恭仍保持匀速前进，精神却还愣在原地，余桓给他的感觉就像顾愈一样，他叫自己哥哥，自己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还很怀念，怀念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是啊......”韩恭感叹一句，“我是你的花无缺啊。”此刻韩恭心中，自己仍是自己，而余桓，却变成了顾愈的样子。

　　“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小鱼儿。”韩恭小声宣告着，却并没有让余桓听到，直到一声声“哥”将他唤醒，他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

　　“怎么了小鱼儿？”韩恭看向余桓，发现他指了指前方，小声道，“前面那是......花？”

　　马路对面，站着的可不就是花楼。一脸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感觉，韩恭连忙往余桓身后钻去，在他耳边附声道，“小鱼儿，这次哥靠你了。”

　　“好啊你韩恭，我们在办公室累死累活，你还在外面跟小余约会呢哈？！”花楼泼妇骂街的本身终于被拿了出来，韩恭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习惯了。

　　而余桓彻底石化了。约.......约约约会约会？！他和哥哥约会？！这不是做梦吧？！

　　“小鱼儿，帮我挡一下，谢谢了！”腰上被人轻捏了一下，余桓回头，只看到韩恭狼狈逃走的背影和怒气冲冲向他走来的花楼。

　　余桓来不及脸红，拉着花楼就往反方向跑，同时还喊着，“花哥你要淡定！淡定！”

　　等花楼气消了，早已经接近傍晚了。

　　“咋样了？”韩恭躲在厕所里，打开一个门缝和余桓对话，余桓回头看了一下，小声道，“花哥已经准备走了，哥你一会就可以出来了。”

　　“一会通知我啊！”韩恭激动地从马桶上窜了下来，开大了一点厕所门，对余桓泄愤道，“这可够臭了，我都快憋死了。”

　　等花楼气呼呼地走了，韩恭才敢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看了眼墙面上挂着的时钟，也准备开溜了。

　　“走小鱼儿，跟哥下班了。”韩恭招呼着余桓，一脸坏笑地搂住余桓的脖子，嘿嘿一笑道，“跟我回家吧，嗯？”

　　“不行哥，我租了房了。”余桓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应该和你顺路，可以陪你上下班。”

　　老城区不大，说难听点就是一条路遛下来的巷子，周围的小区基本都是隔着不远的。

　　“那走吧。”韩恭撒开余桓，转身走了出去，余桓仍然是那个收尾的，紧跟在韩恭后面。

　　天色渐暗，在万家灯火通明之前，二人就已经走到了老城区，韩恭指了指远处的建筑物，道，“你看，漂亮不？”

　　“漂亮。”余桓发自内心的点点头，目光却从未离开过韩恭。当然漂亮，那是......他们家啊。

　　“我到了，有空来找我玩吧。”韩恭朝余桓挥挥手，余桓回以一笑，看着韩恭逐渐走远了。

　　而余桓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韩恭的背影消失不见后许久，他才慢慢转身离开，留给韩恭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真的不是顾愈吗？韩恭透过玻璃，从高处俯视着下面，也自然能看到余桓的一举一动。

　　是他吗？

　　谁知道呢？

　　韩恭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余桓回到家后，将书包扔到沙发上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才想起书包里还有两瓶啤酒。

　　余桓拉开拉链，把它们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摸着下巴端详着。

　　哥哥碰过的话，供起来吧。余桓点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想法，将它们放在了柜子里，供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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