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的风情

　　宫恨要甩脱‘六剑’，当然绝不会费多大的力气。不到一个时辰，他已将‘六剑’带到离凤鸣山五十里遥的一个叫‘灵蛇坳’的地方。
　　传说此地曾有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这条巨蟒粗如水桶，长有十丈。但这条巨蟒修行千年，已然得道，不但不挠民滋事，反而守护着方圆百里的百姓，使方圆百里的百姓能平安快乐的生活。
　　有一年春节，这一带有一个村的村长忘记了供奉玉帝，玉帝大怒，为了惩罚这一带的村民，降下圣旨，一年之内，不在此地降一滴雨水。农民以土为生，播下种子，眼巴巴地望着雨水的滋润，没想到快到盛夏，不要说雨水，连露水都没有起一滴。百姓心里那个急呀，可真是没法形容。他们很快找到了原因，于是开坛作法，上告玉帝，乞求宽恕。但玉帝是谁呀？三界之尊啊！金口一开，岂能更改，当然不作理会。
　　眼看百姓就要遭灾受罪，巨蟒看不下去，飞上山巅，施法降雨。巨蟒此举当然无法避开玉帝耳目。玉帝得知此事后，当然震怒，区区一条巨蟒，居然敢违背天规，私自降雨，那还了得。于是，玉帝派下天将神兵，围剿巨蟒，最终将巨蟒斩杀于群山之中。佛祖知道此事，他当然不能说玉帝什么，但却把巨蟒的魂魄收归座下，使得这条巨蟒日后终证道佛果。周围的百姓为了记住这条巨蟒对他们的恩德，便将巨蟒平时的栖居之所命名为‘灵蛇坳’。
　　这当然只是一个传说，但我们却不难从中领悟出许多生活的哲理。
　　这‘灵蛇坳’周围，俱是林木参天、荆棘遍布、藤蔓乱舞。不要说是这种阴晦的天气，就算是烈日高悬，里面也是幽深灰暗，难见光亮。‘六剑’被宫恨带到此间一转，不到一个时辰，已是晕头转向，失去方向。此时这几人俱都披头散发，衣衫破烂。
　　‘六剑’越转越急，加上胸腔郁结的仇恨，不一会儿，竟然发起疯来。在林中怒吼连连，持剑乱舞。此时若无人制止，这六人必然走火入魔、气血攻心、死于非命。
　　“阿弥陀佛。”声音突然在山林中响起，来回激荡。‘六剑’顿时清醒过来，抬眼望处，只见离他们不足一丈之处，站着两个人。一个神色恭敬，白眉白须，一身灰色僧袍，光光的头上顶着九个戒疤，手持念珠，正是一年前自‘离恨崖’归来后，传下掌门之位，便去云游四海的了空禅师。另一个身材偏小，赤着双足，但宝相庄严。一身的月白僧袍，满头银发长及后背，颔下无须，两道白眉却长及胸腹的老人。
　　‘六剑’虽然心中仇恨深重，但他们知道了空禅师乃得道高僧，不敢失礼，老二‘追风剑’玉方桥上前行礼道：“听闻大师云游四海，不想到了这深山密林。”
　　“阿弥陀佛。”了空禅师喧了一声佛号道：“贫僧四海云游，几日前，在静坐之中，似有所感。便来到‘灵蛇坳’，不想在此竟遇到贫僧四十年前离寺的师叔。”
　　玉方桥惊问道：“大师的师叔？难道就是四十年前少林寺突然失踪的掌门人绝缘禅师？”
　　了空禅师道：“正是。”
　　此时绝缘禅师开口道：“六十年前，‘天罗教’教主带领‘天罡地煞’涂毒武林，老衲竟然束手无策，甚至还差点葬送了少林数百年的基业。贫僧苦思冥想二十年，也不得解脱。是以，离开少林，来到这深山莽林，参悟生死。”接着又道：“敢问几位施主到此所为何事。”
　　绝缘禅师这一问，玉方桥立即想到自己等人是为何来到这里的。只见他眼中寒光一现，脸色立即阴沉下来，道：“我等兄弟追寻宫恨而来，不想被这小魔头带到此地一转，便失去了方向。”
　　绝缘禅师向了空禅师问道：“了空，武林中何时又多了一个小魔头？”
　　了空禅师道：“回禀师叔，至师叔四十年前离开少林，武林中就先后出现两个绝世高手。一个是二十五年前的‘恨世叟’，一个是三年前出道江湖的宫恨。这二人一身武功，惊世骇俗，在武林中掀起滔天巨浪。尤其是宫恨，手中一柄奇形怪刀，更是可怕。但蒙我佛垂怜，此二人虽然心性怪癖，出手无情，杀孽深重，但却从不乱杀无辜。不过，也因为此二人，二十年前和一年前的‘离恨崖’大战，使得整个武林元气大伤。”
　　听了了空禅师简单的讲述，绝缘禅师似乎明白了‘六剑’为何要追寻宫恨了。望着玉方桥道：“几位施主追寻宫恨，想是宫恨杀了几位的什么人？”
　　玉方桥道：“并非如此，是晚辈兄弟欲报杀子之仇，不想宫恨从中作梗，我们不但仇没报成，大哥范龙也因此断了一条手臂。我等兄弟倾尽家财，请来‘断情谷’的杀手。没想到宫恨不但武功超绝，还百毒不侵。‘断情谷’的规矩谁都知道，行动不成功便成仁，所以，那些杀手没有一个活着回去。虽然他从此会遭到‘断情谷’无穷无尽的追杀，但我等兄弟却明白，‘断情谷’的杀手要杀宫恨，实在是希望渺茫。便抱定必死之心，欲与他玉石俱粉。”
　　“阿弥陀佛。”绝缘禅师喧了一声佛号道：“几位施主，依老衲之见，宫恨不寻也罢。”
　　玉方桥道：“老禅师何出此言？”
　　绝缘禅师道：“一来，那宫恨并非几位施主的杀子仇人。二来，几位施主虽然武功不弱，但必定与那宫恨相去甚远，否则，又怎会假手他人。几位施主要想与他玉石俱粉，实与痴人说梦无异。”
　　玉方桥心中虽然恼火，但对方毕竟是前辈人物，而且是少林硕果仅存的得道高僧，也不敢造次。双手一拱道：“多谢老禅师教诲，但晚辈兄弟心意已决，就此告辞。”说完，带着另外‘五剑’大步而去。
　　就在‘六剑’快要离开绝缘禅师视线之时，绝缘禅师突然高喧佛号：“阿弥陀佛。”只听林中竟是层层叠叠的佛号之声。‘六剑’当即呆立当场，不得动弹。
　　绝缘禅师盘腿坐下，双手合什，双目微阖，朗声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梵音袅绕，山林回荡，绵绵不绝。使人顿感置身于西方极乐世界，一片详和安宁。
　　此乃绝缘禅师以佛门无上玄功‘天龙梵音’念那《金刚般若波罗密心经》。不要说是‘六剑’等人，就算是功力比他们高出数倍之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那奇妙境界。‘六剑’等人慢慢转身，走到绝缘禅师面前，跪了下来。
　　了空禅师也盘坐下来，默念经文。
　　‘六剑’等人的面色越来越恬静、越来越安详。眼神慢慢变得柔和、懊悔。‘六剑’齐齐参拜道：“弟子等业孽深重，万望师父收录门墙，指点迷津。弟子等人往昔弃本从末、多起冤憎、违害无限。天幸今日得闻师父佛法，如醍醐灌顶。”
　　绝缘禅师缓缓睁开眼睛，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又道：“缘起性空，性空缘起。本来无我、无人、也无一仍不变之物的存在。苦乐、顺逆、荣辱等境，皆为如梦如幻的变现，而了无实义可得。尔等既有所悟，老衲必当收你们为徒。”
　　‘六剑’再次拜道：“多谢师父。”就在此时，只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佛门广大，普度众生，但老夫一身罪孽，两手血腥。曾给天下带来无边劫难。不知能否得到禅师渡化。”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穿灰白长袍，面色红润的老人从天而降。这里除了绝缘禅师，没有人认得这位老人是谁。
　　“阿弥陀佛。”绝缘禅师高喧一声佛号道：“‘天罗教’主，一别六十年，别来无恙？”
　　绝缘禅师此言一出，不要说‘六剑’，就是了空禅师，也大吃一惊。须知六十年前‘天罗教’主带领教众血腥江湖、涂毒武林之时，‘六剑’尚未出生，了空禅师也只是一个三四罗的孩童。不想今日却在这野兽出没的原始丛林里得见这位血腥恐怖的传奇人物。
　　‘天罗教’主道：“多少年来，老夫一直被自己造下的无边罪孽折磨，无一日心安。”
　　绝缘禅师道：“那教主要让老衲如何渡化于你？”
　　‘天罗教’主道：“但求禅师给老夫一个安心的法门。”
　　绝缘禅师道：“你把心拿来，老衲为你安。”
　　‘天罗教’主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时，眼神已一片澄清。低头向绝缘禅师行礼道：“多谢禅师指引，禅师果然佛理精妙、佛法高深。何不入世，讲经说法，渡化众生？”
　　绝缘禅师道：“当年我佛如来说过，‘万般皆由天定，一切自有因果’。佛门虽然广大，但莽莽红尘，芸芸众生，总有渡无可渡之人。否则，又怎会有兵祸战乱、争斗杀伐。就拿教主在六十年前来说，又有谁可渡化教主？若非‘风雷双圣’，教主又岂会反躬自省，今日在此听老衲说法？”
　　‘天罗教’主脸上微现详光。他此时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向绝缘禅师道：“今日得禅师开启灵光，老夫此生已无牵挂。”说完，身子凌空而起，转眼消失在密林之间。
　　望着‘天罗教’主消失的方向，绝缘禅师道：“一代魔头，终成正果。善哉，善哉。”然后用手掌在玉方桥等人的头上轻轻一挥，‘六剑’的头发便飘然而下，留下六颗光光的脑袋。随即道：“你六人既已入我佛门，俗世姓名，已不可用。现为师就赐予你们法名。”望着玉方桥道：“从今日起，你的法名就叫做了缘。”然后下面依次是了尘、了净、了心、了无、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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