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掌心小娇娇

　　李眉儿走后，雪如手中拿着那一罐儿玉脂凝露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半天。
　　打着道歉的幌子，巴巴的送东西来，肯定另有目的。

　　对待来路不明的东西，雪如一向谨慎。
　　更何况要是给江离发现这罐东西，万一真要涂抹全身……

　　她不敢再往下想，细细把把东西藏好，拾起一旁的荷包，心不在焉绣了几针。

　　看李眉儿的架势，仗着李氏撑腰，对江离存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眼下江离虽看不上她，可日子一长瓜田里下的，再加上她院子里眼线递送消息，李氏早晚能寻到借口把她塞进来。

　　这院子里进人，她原没什么想法，可却不能是李家的姑娘。

　　不过李眉儿暂住侯府，有李氏在，就是天经地义，就算住一辈子，也没有人能说出个“不”字。
　　她能做的，只有先把李氏安插的眼线给挖出来。
　　这事，少不得江离帮忙……

　　正寻思着，绿葛进来说，二爷醒了。
　　雪如放下绣了一半的荷包，起身去了东次间。
　　江离已经穿好衣裳坐在罗汉榻边喝茶。

　　“二爷起了？”
　　江离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雪如难免奇怪，他年富力强，生龙活虎，怎么像小儿般贪睡？
　　她心中疑惑，看向江离的目光，便比平日长了一瞬。

　　江离嘴角掬起笑意，一双凤目炯炯，看着比平日里还要闪亮。他盯着雪如，慢悠悠道，“没想到为夫这样好看，竟让娘子挪不开眼了。”

　　雪如耳根一红，又想起李眉儿特意转述给她听的那些言语，脸色烧得如同天边的晚霞。她心中一动，冲口而出，“二爷。”

　　江离单手搭在炕桌上，因为刚刚睡醒，面上还留着几分的慵懒，撩着眼皮打量她一会儿，
　　“娘子——”
　　他慢悠悠拖长了尾音，嘴角一弯，划出一道浅淡笑纹，
　　“有何事？”

　　雪如定了定神，放在炕桌下的手捏得紧了些，“二爷……嗯……您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今天，表姑娘来了，所以，您能不能……”她吞吞吐吐，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细若蚊蝇。

　　虽然打算得挺好，却临时发觉那些话想想就叫人脸红，叫她如何能转述出口？
　　这样暗示两句，江离应该听的懂吧……

　　低笑声从江离唇边溢出，他无可奈何掏了掏耳朵，话不觉中带出几分宠溺，“是不是要叫个郎中来给我瞧瞧耳朵？”

　　雪如咬紧下唇，飞快瞥了眼江离，一鼓作气，飞快地道：“二爷，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能不要跟外人提起吗？那样似乎不太妥当。”
　　江离懒散的神色骤然一凝，直勾勾盯紧了她。

　　雪如心中嘭嘭直跳。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万一江离跟李眉儿说的话，也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只不过凑巧用了相同的词句……

　　就算不是，江离也未曾挑明。
　　李眉儿并不知晓这话是他们两个之间说过的，自始至终都认为江离是在夸赞她的玉脂凝露。

　　说到底，并不算是把私房话告诉了外人。
　　她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突如其来一阵后悔，她皱了皱鼻尖，抿紧双唇偏开头去。

　　江离盯着女孩挽着松松的乌黑发纂望了一会儿，视线略过樱粉的脸颊泛红的耳尖，再往下，看到她放在膝头的指尖，正无意思地卷起衣襟又放开。肤色白嫩的有些过份，衬在水绿色的蜀锦上，手指头边缘竟浮起一层朦胧的莹光。

　　心头似乎有什么被扯了下，江离嘴角漫出散散的笑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答，“好。”

　　雪如吃了一惊，心中拨云见日般一亮。
　　她抬头刚要开口道谢，就见江离嘴角一抬，眼中星辉熠熠，憋着坏笑问，“不过，到底是哪句话不妥当？还请娘子明示。”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雪如樱唇张了张，闪开目光，支离破碎地答道，“就是说我的手……我的手……那句。”

　　江离又望了几眼她膝头的手指，舔了舔唇，追问，“我说你的手怎么了？”
　　那些话雪如说不出口，江离只穷追猛打，把雪如逼得急了，最后只得赌气道：“所有话！所有话都不妥当！”

　　这句话之后，江离突然变得十分沉默，直到用完晚膳都没什么话。雪如以为他生气了，可多次打量，又觉不像。
　　虽心中奇怪，到底害怕再引出些疯话来，干脆装作不知。

　　入夜，两人都在屋里，一个歪在床上看书，一个坐在罗汉榻上绣着将要完工的荷包。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偶尔爆出个烛花。
　　这时，徐妈妈来了。

　　雪如停下针线，招呼，“妈妈还没睡？”
　　徐妈妈见过礼，回道，“刚收到一封给二爷的书信，怕有急事，所以就送了过来。”

　　雪如笑着点头，又把目光转回针线上。耳中听到徐妈妈轻步走至拔步床跟前，道：
　　“二爷，苗二那边来了信。”
　　“……”

　　“二爷？”
　　“……”

　　徐妈妈连换几声，也没听到江离回答。
　　雪如心中奇怪，抬头望过去，正迎上徐妈妈莫名其妙的目光，“夫人，二爷这是怎么了？”
　　她满目疑惑地站在床边，侧身露出江离来。

　　他穿着黑色寝衣，单手执书放在膝头，神情安稳，眉眼平和，看上去并无不妥。
　　可就是不说话。

　　徐妈妈似乎有些着急，转头又问，“二爷，您怎么不说话？”她举起手，停在江离额头外寸许的地方，觉得不妥，遂又垂下手去。

　　雪如赶紧放下针线走过去。
　　徐妈妈催道，“夫人快试试，二爷是不是发寒热了？”

　　雪如只得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摇头道，“没发寒热啊。”
　　难道撞邪了？

　　她稍微俯下身，正对上一双清明的凤眼，心中难免有些意外。
　　他的表情从来都是多变复杂的——颐指气使，挑衅张狂，嬉笑怒骂，就是没有过眼前的平静温和。
　　而且连眼神也不对，此时江离注视着自己眸光，如同两湾清澈的碧湖，透彻得明明白白。

　　雪如心里也有点慌，想了想，樱唇轻启，软软糯糯的嗓音似是呢喃，像是低哄襁褓中的婴孩，“二爷，是哪里不舒服吗？”
　　有道光从眼前的凤眸中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他一本正经张口，“没有。”

　　徐妈妈终于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带着几分埋怨，“二爷，您好好的怎么不说话？唬了我老婆子一跳。”
　　江离扭过头，看向徐妈妈，还是一言不发。

　　徐妈妈刚松懈下来的表情又是一凝，不知所措的看向她家夫人，神情里多出了求助的意思。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江离能说话，人肯定没事儿。可他只跟自己说话，莫非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雪如不想自投罗网，可在徐妈妈灼灼的眼光下，又不能置之不理，只得硬着头皮道，“二爷，徐妈妈跟您说话呢。”

　　江离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正经经道，“我不能跟徐妈妈说话。”
　　雪如撇了眼满脸错愕的徐妈妈，不由头疼，这是唱得哪一出？

　　正在这时，江离又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子今天才说过，跟你说过的话，不能再跟别人说。‘我知道了’，‘放在这儿吧’，这些都跟娘子说过，所以……”他故意扁了扁嘴，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
　　“……”

　　雪如都快要窒息了。
　　窘迫，就像一个巨大的浪花，迎头盖脸拍下。
　　下晌被逼无奈脱口而出的那句“所有话都不妥当”，竟被江离惦记到现在。

　　这让徐妈妈怎么想？
　　她今后还怎么做人？

　　“咳咳……”
　　徐妈妈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默，飞快道，“这封信就麻烦夫人转交吧，老奴先告退了。”说完将书信塞到雪如手中，连礼也忘了行，拔腿就走。

　　雪如分明看到徐妈妈眼角不停抽搐，表情虽然极力克制，却仍透出掩饰不及的诧异和好笑来。
　　她头皮都要炸了，急步跟着走到门口，局促不安地唤道，“妈妈留步。”

　　徐妈妈转回身来，见她家夫人脸色通红，一双漆黑的眸子水濛濛微芒闪烁，欲语又休，知道她年轻面皮薄，连忙笑着宽慰：“夫人莫多虑，二爷就是这样的性子。您别看他在外不可一世，恣意骄横，可对自己人特别爱玩笑。现在二爷有了夫人，心中欢喜，怎么疼都觉得不够，所以才像个孩子般玩闹嬉笑。夫人放心，老婆子嘴严得很。”徐妈妈点了点嘴巴，笑容暧昧，叫雪如更觉难为情。

　　至于徐妈妈那番话，她却不以为然：江离这样子，哪里是疼她？整她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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