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蕙质兰心

　　等半天等来了换座的陈凉有点懵，脸一落变得黑沉，傲声说：“这位姑娘，我在和郡主说话，有你什么事，你强行拉着郡主换座，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赶紧换回来！”

　　聂欢双觉得这人不仅是脑子不够使，还很会狐假虎威，三言两语便说得自己真是何郡主一道似的。

　　且不说刚才在陈曦闺房中她和江襄蔻就站在一起，这会儿她既然能让江襄蔻和她换座，那便说明了她们是相识的。

　　“陈姑娘，我不知您是否选择性无视了和郡主同行的我。但是，宴席就要开始了，我想，咱们还是稍稍安静些，别抢了主人家的风头为好，您说是吗。”

　　江襄蔻坐在旁边，内心疯狂点头，见聂欢双转过来，撅着嘴颇为委屈，聂欢双替她顺毛，忽略身旁怨怼的眼神。

　　一直到吃完，陈凉都没能再跟江襄蔻搭上话，期间不是聂欢双给她夹菜便是江襄蔻低头和聂欢双说话，两人自成一方天地，陈凉想从中插话都插不上。她一动聂欢双便挡住她的视线，一顿饭下来，连郡主的面都没见着，叫陈凉恨得牙痒痒，暗自在心里唾骂聂欢双心机深沉。

　　因着旁边有个虎视眈眈的陈凉，饭后，江襄蔻拉着聂欢双就溜，留下红豆和陈曦道歉，陈凉只来得及伸出手，两人就已经走远。

　　两人各自回府，聂欢双从国公府大门一路走至熙梁苑，府中都是静悄悄的，平静地很是奇怪。

　　红枣在这气氛下也不自觉绷紧身子，小声说：“小姐，今儿好安静啊。”

　　确实安静，安静地过分。

　　“先不回院子，去母亲那。”

　　聂欢双半路拐去正院，原是想向母亲了解一番府中到底发生何事，谁知到了正院却只见到了琳蓝姑姑。

　　琳蓝眉露无奈，“小姐，夫人在老夫人处，叫您回来了便先歇着，今日晚膳怕是要晚些，若是夫人回来晚了，今日就不用去老夫人那了，您在自个儿小厨房用便是。”

　　“发生何事？为何府中如此安静。”

　　琳蓝显然有些为难，她瞧了瞧四周，上前低声说：“是二爷那边的事儿。”

　　聂欢双了然，也不多问了，小叔那头的事儿确实不是她一个小辈好去搀和的。

　　“多谢琳蓝姑姑特意守候，那双儿先回去了。”

　　琳蓝笑道：“这是奴婢应做的，当不得小姐的谢，入秋了，天色暗的快，小姐仔细些。”

　　聂欢双柔声说好，领着红枣果真走得十分仔细，在后头目送聂欢双的琳蓝看得心里熨贴极了。

　　聂欢双乖乖回了熙梁苑，而福南堂里气氛沉重，聂翔跪在堂中，程婧在一边哭诉，叫人心中平添一股压抑。

　　聂老夫人坐在上首，手中茶盖一下下撇着茶杯里的茶叶沫，闻着手中苦涩的茶香，聂老夫人反倒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她合上茶盖，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放在黄花梨几上，陶瓷的茶杯和上等的木头发出一声沉稳的噔声。

　　屋里气氛紧滞，聂黎夫妻二人站在一旁心中惴惴，大气不出。这一声突然响起，就是程婧都吓得停顿了一会儿，不敢再哭。

　　聂老夫人犹觉不够，眼睛虚阖，右手捏数着平日戴在腕上的紫檀珠串，一下一下。徐菡莹看着她捏数，眼睁睁瞧着那拨动珠串的速度从慢到快，再到后来啪地敲在黄花梨几上，屋内众人心中皆是一颤。

　　老夫人这才睁开眼，她直视跪在地下的二儿子，说道：“老二，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成家立业不得动摇发妻之位，纳妾，只要家世清白不作妖，不宠妾灭妻，随便你。样样皆可，可唯独不能养外室！”

　　老夫人又拍了拍手底下的茶几，“聂家祖祖辈辈从未养过外室，你曾祖父没有，你祖父没有，你父亲连妾都未纳，他更没有！”

　　“老二啊老二，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你若喜欢纳进家又如何，偌大的府邸难不成容不下你一个妾室？哪怕当个闲人都养得！可你干得都是些什么事儿！瞒着结发妻子在外有女人，由着那女人痴缠，自己不归家，还叫人上门耀武扬威。聂翔，你好得很呐，我怎么以前没能知道我儿子竟然是个好色之徒，随随便便就能被个女子勾得魂都没了。”

　　聂翔跪在地上不言语，聂老夫人说完这番话也不再开口，一时间福南堂鸦雀无声。

　　他们沉得住气，程婧沉不住气，她扑到聂翔身前撕打，“你好狠的心，我嫁你几十年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替你生儿育女，操持家里，让你半点无后顾之忧，到头来你竟是这样对我的。让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贱-女人迷了眼，养在外头，还有了孽种。若不是那个贱-女人上门耀武扬威，你还要瞒我到何时，你说，你说呀！”

　　程婧泪流满面，自那女人上门以来她日日哭，嗓子都快败了，可这狠心的男人竟连个屁都不放。

　　“聂翔！你说呀！男子汉大丈夫，有胆子做却没那个胆子说吗！”说着说着程婧揪着聂翔的衣襟瘫软在地，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你说呀。”

　　徐菡莹听得心酸，暗地里狠狠瞪了聂黎一眼。

　　程婧碎碎念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聂翔，“叫她走，堕了她的胎，叫她走。”

　　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聂翔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程婧见状笑了，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舍不得，你舍不得是不是？”

　　程婧冷笑，“我问你是不是舍不得！你不说是吧，好！我这就叫人堕了她的胎，最好来个一尸两命！”

　　“阿婧。”聂翔低哑着嗓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那是个生命，以后会叫你母亲，玫儿并不会威胁到你正室的地位。”

　　那声低低的阿婧，便叫程婧落了泪，当年你侬我侬温存时，他也是在她耳边阿婧、阿婧地喊。她以为他们是神仙眷侣，可是她错了，他们不过是这时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她会怨恨，他也会偷腥。

　　“我有人喊我母亲，不需要多这个贱-人的孩子喊。”

　　“玫儿是个好姑娘，原先是我不对，只想着依着她，可如今不行，我要把她带回来。”

　　“不准！我不准！”程婧尖叫，“聂翔！你竟还想着让她登堂入室，叫一个外室登门，从下-贱-女翻身做妾，我还要脸吗！你想过我吗！你还对得起我吗！”

　　聂翔别开脸，“对不起，阿婧。”

　　“啊啊啊！”

　　程婧疯了一般上前扭扯撕打聂翔，聂老夫人冷眼瞧着二儿子脸上被挠了道花儿，这才淡淡开口，“行了，老二家的。”

　　程婧却已然听不见，聂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抬高嗓音，“我说行了！住手！”

　　声音不算响亮，却犹如一道雷炸在她耳边，程婧松开手，望着老夫人，突而嚎啕大哭，“母亲，您给我做主啊！”

　　聂翔期盼的眼神也同样看向自己的母亲。

　　“行了，那女人你要纳进来便纳进来，但是，肚里的孩子得打掉再进我聂家门。”

　　两人的心情都跌宕起伏，却又浑不一样，程婧是先怒后喜，聂翔是先喜后悲。

　　程婧看得开，这世道对女子本就残酷，既然她男人能偷腥，那纳妾是早晚的事，不是这个贱-人也会是别人。只要她肚里没有那块肉，进来了又如何，进来了她才好同她算账！

　　可聂翔不同，他满心认为老太太会帮他，却没想到老太太竟站在了程婧那一头，“娘，玫儿肚子里可是有您的孙子啊，您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叫她打了您孙子呢。”

　　聂老夫人掀起眼皮，不咸不淡的，“甘心做个外室，还有了身孕，呵。我是希望府中多子多孙，可这种女人生养的孙辈，我老婆子宁可不要。”

　　聂翔嘴唇嗫嚅，脸色灰败。

　　“行了，不早了，该是用晚膳的时候，孩子们也都饿了，准备用晚膳吧。”聂老夫人借着力站起身，“老二，你先去把你的事解决了。”

　　老夫人的法子很是给了程婧体面，程婧也不会自讨没趣，天塌下来也是要用饭的，她扶着丫鬟站起来，目不斜视越过聂翔走了。

　　路过徐菡莹时，她扯了扯嘴角，心底却是涌起挫败。

　　以往她面对这个大嫂时，心里难免是有得意的，毕竟大哥有两房妾室，而自家却干干净净，可如今还有何脸面，脸皮子都叫人撕下来了，自己还有哪点比得上大嫂。

　　说到底还是聂翔，谁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谁不是千金小姐，清清白白无所求地跟了他，到头来如此给她下面子。

　　程婧一改往日的作风，傲气地走了，聂黎干咳两声，看不过聂翔还跪着，把他拉了出去。

　　慕蓝到熙梁苑时，天色已大暗，见小姐在烛光下看书，熙梁苑也没有半分烟火气，心中赞叹小姐的体贴。夫人嘱咐琳蓝那些话时她就在一旁，自是知道夫人说过若是晚了小姐可以先自个儿开火，可都这个点了，小姐还在等着，着实是体贴懂事。

　　这想法在脑中不过一遛弯便过了，慕蓝笑着进屋，道：“小姐，夫人唤奴婢来喊小姐用膳。”

　　“多谢姑姑，这便来。”聂欢双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红豆去内室拿了件天青色薄披风备着，红枣熄了几盏灯，一行人往福南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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