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飞琼附在她耳边继续嘀咕，“这宫里啊，很多事情，说不明白的。总之，小心点就行。毕竟像皇后啊婕妤啊，不可能弄毒药害人的，但加点什么配方容易滑胎什么的，就非常有可能了。因为很多滑胎的东西，普通人是可以吃的，但孕妇就不能吃了。”
　　羌裕脸色苍白得很，飞琼和她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羌裕呆坐在屋里良久，才拿起一块酱肘子啃起来。大约几天都吃得太清淡了，她觉得这酱肘子简直是人间极品的美味，好吃得让她恨不得能啃下一头猪。

　　可是第二天晚上，她还是如约去了御花园的花房。那里，阿末已经等了她好几天，都不耐烦了。
　　“听说你病了好几天了。”阿末说，却没有任何温存的安慰，径直拿出一包药粉，往她手里塞，“想办法拌到独孤稔的饭菜，或者茶水里也可以。”
　　羌裕推脱着不肯收，“我说，阿末哥哥，能不能再想一想？”
　　阿末顿时来了脾气，“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别让她生下汉人的孩子，我们才有希望一起回楼兰。”
　　“可是，姐姐她，真的很想生下这个孩子的……”羌裕哭了起来。

　　这几日虽然病着，独孤稔一直来看她，还吩咐厨房给她额外做清淡的饮食。每次来，独孤稔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溢满期待和母性的柔情微笑。这些，羌裕都看在眼里。她开始犹豫，是不是一定要听从阿末的建议，让独孤稔堕胎。
　　如果独孤稔不在意做楼兰人还是汉人，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制止她呢？
　　况且她年纪小小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实在不忍心下手。

　　阿末听她要打退堂鼓，怒不可遏，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脸，低声嘶吼，“你疯了吗？让她生下汉人的孩子，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她生了汉人的孩子，心就完全倒向汉人了，她会帮着汉人来对付我们楼兰的。她会告诉汉人关于楼兰的一切，甚至军队边防机密什么都会说，就为了能讨好汉皇来保护她的孩子。那样就会让我们楼兰国遭遇灭顶之灾。你怎么能为虎作伥呢？难道你就为了能在她身边吃口热乎饭，就要牺牲楼兰千万百姓吗……”
　　“阿末哥哥，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的……”羌裕连连摇头，放声大哭起来。

　　阿末唯恐她的哭声被巡夜的守卫听见，连忙亲上去堵住她的呜咽声。他的吻是如此热烈温暖，似乎有一股热流从嘴唇传递到心里。羌裕浑身发冷，阿末紧紧拥抱着她，换成柔声蜜语安抚她。
　　“好姑娘，是哥哥不对，哥哥太粗鲁了。可是哥哥太着急了，哥哥不想看到阿稔鬼迷心窍，因为一个杂种就是非不分，坑害了我们的同胞。好姑娘，你要为大局着想，不要把阿稔推到汉人那边去。要尽力争取她。听哥哥的话，好不好……”
　　羌裕在他怀中，头脑一片迷乱。

　　椒房殿里，卫子夫已经听说了，她送去的食物，都被独孤稔分赏给了下人，她自己一口都没吃。
　　“呵呵，小丫头还挺有心眼。”卫子夫冷笑，“行啊，有这份心眼，才能在未央宫里活下去。”
　　她转瞬就冷了脸。
　　独孤稔对她的戒心，已经充分说明了她是不可能和卫子夫言归于好的。果然表面上虽然彬彬有礼，可心里她根本没有忘记杖毙安丰的仇恨。既然如此，卫子夫也不打算再缓和关系，反而要时时记得，她多了一个仇敌。

　　外面人声骤然鼎沸，几个宫女飞奔进来，惊喜地顾不上行礼就喊，“大将军来啦！”
　　紧接着，未央宫的守卫士兵都骚动起来，一声接一声，压抑不住地呼喊，“大将军来啦！大将军来啦！”
　　卫子夫的脸上浮现踌躇满志的微笑。
　　卫青来了。

　　大将军来啦！
　　不用通报，一声接一声的欢呼，震动了整个未央宫。几乎所有人都涌到了外面张望，看到远远的一顶轿子从城阙处抬上来，上面倚靠着一个面目苍老却不失威严的老人。他虽然瘦弱老迈，却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神情肃穆。
　　卫青的名字，不仅令所有汉朝人肃然起敬，就连对匈奴人来说也如雷贯耳。就是这个名字，改写了汉匈战场的局势，让大汉从此摆脱了忍辱负重的对外关系。
　　几十年过去，朝代悠然无尽，卫青却已经行将就木。一代英雄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所以卫子夫要抓紧时机，利用完最后一点灯油，维持卫氏家族的荣耀。

　　其实卫子夫早些时日就去卫青府上请过他了。但卫青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直到今日才有状态进宫一趟。两三年前，卫青就身体不好，加上年纪也大了，刘彻特许他在家养病，不需天天上朝。起初有重要军事时，还会派人去府上询问建议；渐渐的，就偶尔才来问候一声了。
　　卫青是聪明人，如果刘彻不派人来咨询，他不会随便发表自己的看法，所以几年来在家安心养老，与世无争。这次如果不是卫子夫两次三番地请他出山，他并不会插手宫中之事。

　　即使卫子夫如此忧心忡忡地请求他出面说话，卫青也思虑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后宫皇子嫡庶之争，我本不该多嘴；但凭心而论，据儿确实是众皇子中最宅心仁厚的，是能守护大汉江山的不二人选。皇上，不该再对据儿有所顾虑。”
　　有这句话在，卫子夫就放心了。果然大将军一言九鼎，答应了出面说和，就一定会来。

　　卫青在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中，被未央宫的侍卫们轮番抬着，送进了宣室殿。宣室殿门一打开，刘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急匆匆地奔了出来，看到卫青多年来破天荒第一遭前来请安，不禁热泪盈眶，附身紧紧握住他干瘦嶙峋的手，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就是在建章宫马厩旁，这个卑微却心怀大志的男人引起了刘彻的注意，他反抗匈奴的志向和刘彻的梦想不谋而合，从此并肩图谋，刘彻主导，卫青上阵，数年金戈铁马，才建立起了如今的大汉强国。
　　这份情谊，岂能和外人说道。

　　主仆深情的一幕让卫子夫看在眼里，心中顿时长舒一口气：有这位弟弟在，据儿何愁太子之位不保。
　　她立刻吩咐御厨房把早就准备好的点心送过去，又让人秘密监听宣室殿中刘彻和卫青的谈话。
　　一个时辰后，侍从借着换茶水的机会，溜出来和卫子夫通报了宣室殿里的密谈。
　　据说刘彻喝退了左右，亲自给卫青倒水斟茶，殷勤如自家兄长。两人许久未见，从旧事开始谈起，十分热络。刘彻不断表示，如果没有卫青，就没有现在的大汉强国，卫大将军是大汉江山最重要的奠基石。

　　“那大将军有没有提到据儿？”卫子夫性急地打断了侍从的叙述。
　　“提了。”窃听回来的侍从回答，“大将军说皇上也上年纪了，有些小事可以放手给太子去历练历练。皇上起初不语，大将军又说太子殿下虽然性格温厚不适合强势政权，但大汉已然兵力强壮，不需要连年征战，相反要休养生息；而太子殿下宽厚仁善，可以担当大任。”
　　“那皇上怎么说？”卫子夫又问。
　　“皇上沉思了会儿，说可以让太子继续尝试监国。”
　　“太好了！”卫子夫喜不自胜，“果然弟弟在皇上心中举足轻重。有弟弟担保据儿，据儿才有机会再次得到皇上信任。”

　　夕阳西下，已经精疲力竭的卫青再三拜别刘彻，依然倚靠在那顶简素的小轿子上，被抬出了未央宫。一众曾经跟随他从建章营冲杀上战场的下属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开。英雄白头，美人迟暮，最是人间憾事。但卫青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大汉一面高扬的旌旗，令外敌闻风丧胆。

　　此时，回到宣室殿中的刘彻，却望着殿内残余的点心沉思。
　　这些点心是卫子夫遣人送来的，分明都是卫青爱吃的。姐姐送弟弟些吃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卫青刚到，这些点心就送来了。
　　可见，卫子夫已经提前做好了这些点心，因为她早就知道卫青会来。

　　刘彻心中不禁无声冷笑。有没有点心，卫子夫都会怂恿卫青来为据儿说话；卫青忠勇，据儿憨厚，都不是藏头露尾的人，唯独这个女人，真是胆子越来越大，竟然敢干涉朝政了。
　　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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