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宠妃

　　剧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甜美安谧的梦境。
　　独孤稔在深夜惊醒，浑身抽搐着，大汗淋漓。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伸进了她的小腹，揪住了她的肚肠，使劲往外拽，牵扯着全身都剧痛不已。
　　起初她咬牙忍着，不想惊动熟睡的侍女；但腹部的剧痛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她感到下半身都在被斧头劈裂，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撕裂，撕裂她的肌肤，撕裂她的血肉……
　　“啊！”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痛呼。

　　今晚在她寝宫里值夜的是云绡，她被独孤稔第二声惊叫唤醒，立刻翻身下床，急奔到她床边，小声询问，“美人，美人，你怎么了？”
　　“我—痛！”独孤稔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完整。
　　云绡转身就点上了灯，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烛再次凑近，撩开了纱帐查看，顿时大惊失色，“美人，你，你……”
　　手中的烛火都险些掉落，因为她看到独孤稔床上已经血迹斑斑。

　　采薇榭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侍女们飞快地服侍独孤稔换上洁净的亵衣，一面让侍卫即刻去找皇上和太医。
　　太医在小半个时辰后赶来，此时独孤稔已经痛得克制不住，连声哭喊，叫着皇上。
　　所有人脸色惨白，这情形若是不好，恐怕所有人都要倒霉。当下全力配合太医诊治。

　　只是当随后赶来的刘彻急匆匆走进采薇榭时，恰好听到独孤稔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刺破了死寂的未央宫的长夜，令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之后，她不断抽搐的身体突然疲软下来，一动不动了。
　　“美人！”“孩子！”陪伴在她身侧的飞琼和云绡紧跟着放声痛哭起来。

　　刘彻知道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如箭一般蹿进寝宫内，一眼就看到独孤稔躺在血泊中，顿时心痛无比，扑过去搂住她就喊，“阿稔！阿稔！醒醒啊，朕的阿稔！”
　　他扭头怒视着跪在地上抖得如筛糠的太医，“你还不给朕救人！你若救不活她，朕要你的子子孙孙都陪葬！”

　　太医在为宫中嫔妃看病几十年，从未见过刘彻如此惊怒，战战兢兢却不敢怠慢，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凡是他所知的奇药神药，一面令学生立刻去取来，一面命飞琼等人配合，烧水熬药扎针敷贴按摩，七手八脚全都用上。
　　庆幸的是，一炷香之后，他搭脉搭到血气逐渐平稳，独孤稔的呼吸也均匀起来，神智都晃晃悠悠地复苏过来。

　　只是独孤稔醒转后，第一句话就是问，“孩子，我的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太医面对她的急迫眼神和刘彻愤怒的神情，无奈地呐呐低语，“回禀皇上和美人，小皇子，已经，已经去了。”
　　刘彻一把将床榻的纱帐扯烂在地，睁着通红的双眼，嘶吼着环视四周，“到底怎么回事？不给朕说清楚，谁也别想活到明日！”

　　太医依然跪着，虽然惧怕，却不得已地解释，“臣每两日来给美人把脉，今日早上刚刚来过，当时美人脉象平稳，喜脉尤其强劲有力，可见腹中小皇子健康活泼，并无大碍。可刚才臣来的时候，美人脉象已经大乱，喜脉微弱飘浮，已经脱离母体，故而是滑胎了。”

　　“你告诉朕到底是什么原因？”刘彻不耐烦地打断他。
　　太医张望了下左右，说道，“以臣所见，美人，恐怕是服用了堕胎的药物。此药凶猛，如杀人利器，把腹中胎儿生生割裂，以至于胎儿未足月而落。但胜在药效快而猛，对母体伤害不大，不会危及性命。”
　　“什么堕胎药！”刘彻因为愤怒，声音都变了调，“谁敢，谁敢给朕的孩子下药！！！”

　　整个未央宫，已在刘彻变调的嘶喊前，就被惊动了。
　　消息如长翅膀的蝴蝶，迅速传递到了椒房殿、云光殿和各处嫔妃的居所。卫子夫知道大事不妙，已经草草梳洗，穿戴好了衣裳，正要赶去采薇榭查看情形，刘彻派的人已经来了，请她过去。

　　一起被请去的还有钩弋夫人和其他嫔妃，大多衣冠不整，慌慌张张地到了采薇榭，迎头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又有侍女不断地进进出出，把污秽一堆堆一盆盆地端走。众人都知道不好了，刘彻肯定大发雷霆，抖抖索索地进了采薇榭，请安都不敢请了，只张皇地望着卫子夫，希望她能主持一下大局。

　　卫子夫斗胆走上前一步，轻声问，“皇上，独孤美人她，怎么样了？”
　　刘彻此时怀抱着昏睡过去的独孤稔，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了她的问话，却答非所问，更像自言自语地说，“她刚侍奉朕时，乖巧却很惶恐，似乎害怕朕随时会杀了她似的。直到有了腹中的胎儿，她的眼神才平静满足起来，对朕也亲昵起来，把朕当做真正的夫君。问她要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说要亲自带孩子长大……”
　　嘀嘀咕咕了一阵子，才慢慢扭过头来，对卫子夫说，“你知道吗，刚刚打下来的，可是个皇子啊。”

　　他眼神一示意，旁边的太医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柔软的锦帕，内中却裹着血肉模糊，小小的一团。
　　卫子夫惊得差点呕吐，不敢表露嫌恶，只能把目光转开，颤声问，“确定吗？”
　　太医遗憾地望着那团血肉，已经能辨认出人形，说，“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此胎已经定型，是个—皇子。”

　　他话音刚落，原本哀伤平静的刘彻陡然再次暴怒，放下怀中的独孤稔，起身指着面前乌压压一群嫔妃，厉声喝问，“说，到底是谁？给阿稔下了堕胎药！说！否则朕就让廷尉张汤一个个地用刑！”

　　张汤是当朝有名的酷吏，陈阿娇的巫蛊案，淮南王的谋反案，都是经他的手处理的，无论皇族贵胄，在他的手里无不生不如死。后宫养尊处优的嫔妃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顿时齐刷刷跪了下来，哭着告饶，“皇上饶命，臣妾不知啊。臣妾没有对独孤美人做过任何事，求皇上饶命。”
　　许是被刘彻的可怕气势给吓住了，卫子夫都稀里糊涂地下跪了，跟着其他嫔妃一起解释，“臣妾也不知啊。”
　　刘彻阴鸷一笑，问，“朕听说，皇后给阿稔送过吃食？”

　　卫子夫大惊，连忙磕头，“臣妾的确给美人送过自己做的食物，可是臣妾并没有放任何堕胎药。而且，而且臣妾后来得知，臣妾所作的食物不合美人胃口，美人并未进食。”
　　解释完这番话，卫子夫的后背衣襟都被汗濡湿了：幸好她当时只有拉拢之心，确实没有在食物中下毒；幸好独孤稔对她心怀戒备不肯吃，否则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群嫔妃哭喊着告饶，把独孤稔都吵醒了。她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只是以眼神哀求，示意刘彻别为难她们了。刘彻心疼她如此苍白柔弱，挥手让哭哭啼啼的嫔妃们都下去，但命令都待在各自寝宫里不准走动，待他之后再安排审查。
　　众嫔妃包括卫子夫在内，心里嫉恨又不敢作声，含恨离去，待在自己的居所，如他所令不敢出门半步。

　　刘彻转身又盯上了在一旁服侍的飞琼和云绡，“你们，谁在今日给阿稔端过茶水和吃食？”
　　飞琼和云绡大惊，知道皇上要拿她们开刀了，立刻噗通跪下磕头如鸡啄米，“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二人一直侍奉美人左右，做的就是端茶倒水送吃食的活儿，可奴婢们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美人下药啊！求皇上明鉴，求皇上明鉴！”
　　刘彻无动于衷，“即使你们不知情，可毕竟茶水吃食是你们端来的，其中经了谁的手，谁又负责做的，都一五一十招来，任何细节都不准遗漏。”

　　他随即招来掖庭令官，让他负责审查采薇榭里所有的奴仆，所有人都要把这两日和独孤稔的接触详尽地回忆出来，还要相互对照，如果有一个细节出现矛盾或者遗漏，即廷杖十个板子。
　　众奴婢苦不堪言，一边泪涟涟地哀求，一边回忆这两日都服侍了独孤稔什么事，连和同伴的任何一句调侃和说笑都拿来作为自我开脱的证据。说着说着，甚至吵起嘴来，以至于相互动手。

　　独孤稔已经苏醒了，虽然依然腹痛如绞，但剧痛感在减弱，力气也渐渐恢复。听到采薇榭里一片哀恸，她心里更加肝肠寸断。
　　实在忍不住，她咬牙请求，“求皇上饶恕她们，这些奴婢都和我亲如姐妹，从未有害我之心，一直以来也勤勤恳恳地服侍臣妾，绝对没有下药毒杀我的孩儿！”

　　她模糊的泪眼扫视着地下跪了一片的奴仆们，目光慢慢定格在羌裕身上，泣不成声。
　　羌裕也被拉来，跪在所有奴婢中间，也被命令回忆和独孤稔这两日的接触。她之前伤寒未痊愈，身子骨还有些单薄，但面上却一片平静。既没有被刘彻气势汹汹追查下毒的阵仗吓倒，也没有流露担忧和心疼独孤稔的神情。
　　她本来一言不发地跪着，听到独孤稔为了众奴婢向刘彻求饶，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望着独孤稔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在一片哀嚎中，羌裕慢慢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说，
　　“是我，给姐姐，下了堕胎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